上房。


    王辰軒和朱照宸也剛到,正和王夫人說今日的事。


    遠哥兒來後,三人將前後始末細致講述一遍,包括遠哥兒單獨受襲的經過。


    王夫人揉了揉眉心。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皇子未受傷……倒還好說,就看侯府要如何處置峰哥兒。


    她看韋映璿一臉心事重重,正要張口問陳氏,外頭突然有腳步聲。


    阿忠懷裏抱著一人匆匆進來。


    赫然是峰哥兒。


    阿忠在路上又給峰哥兒補幾個手刀,確保他繼續保持昏迷。


    這個時候依然不省人事。


    眾人都跑去看他的臉,皆是倒抽一口涼氣。


    臉頰上血肉模糊,像是被帶刺的荊條一類的東西刮花的,有幾處傷口極深,露出裏頭的血肉。


    阿忠給做了簡單的處理,不再滴血了。


    如此嚴重的傷勢,定然要留疤。


    陳氏嘖了一聲,怒氣倒是平複了一些,冷笑道:“這下好,省得我親自動手教訓他,報應來的真快,他醒後看到自己的模樣也怨不得別人,是他自己活該。”


    大曆朝有規定,入仕有“身、言、書、判”的考核標準。


    其中“身”便是指體貌,對官員的身材相貌都有規定。


    因朝廷認為官員代表著朝廷的威儀,所以對身材相貌要求十分嚴格。


    峰哥兒這輩子是與仕途無緣了。


    “陳夫人,你有何打算,可要現在醫治他?又或是先把他送迴侯府去?”王夫人問。


    陳氏作為侯府老夫人,總要拿出個章程來。


    方才王夫人叫陳氏議事,未再隱瞞,直接點明了照宸就是大皇子。


    陳氏震驚之餘,覺得十分後怕。


    侯府祖上是從龍之功,世代維護朱家皇權,峰哥兒卻不知死活,在林子裏吸引野豬傷人,差點害了大皇子,萬一被扣上謀逆的罪名,全府人都得跟著他陪葬。


    但要說如何處置……陳氏一時間卻拿不定主意。


    她想把峰哥兒趕出侯府。


    但卻不易,他一個庶子,原本說打發就打發了,可偏偏侯府子嗣凋零。


    族中人都知道遠哥兒是西府過繼來的,峰哥兒雖是庶出,卻占了個親生子。


    因而他便是犯了大錯,要將他徹底趕出宋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隻要宋拓拿子嗣單薄說事,族中那些老家夥們定要給些通融。


    聽說當初韋家趕韋映雪出家門,之所以會那般迅捷,是因為韋謙本就在韋氏族中有著超高的話語權,他說一不二,族中人都附庸他。


    且韋謙是家主,地位很高。


    而她充其量隻是老夫人,不像那個不孝子有爵位在身,是正經的侯爺。


    不孝子要是反對,那幫老家夥便會斟酌再三。


    可此事卻非要族裏幾位權威的族老都點頭答應,由族裏出麵去衙門報備。


    便是說,她不但要先讓宋拓同意將峰哥兒趕出府,還要他出麵去各族老處奔波商討,取得各位族老的同意,如此才能將峰哥兒趕出。


    陳氏頭都大了,這個不孝子,哪裏會聽她的?


    她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想著不經過宋拓,直接把峰哥兒送到官府。


    但轉念一想,不行。


    官府能是吃素的嗎。


    去了官府便先要查明兩方身份才審案,一查之下,大皇子身份不就查出來了麽,傳出去又是軒然大波。


    便是大皇子本人不追究,那些朝臣的口水都能噴死侯府,更遑論皇帝和貴妃知道後,定會十分震怒,遷怒下來。


    如此一來又連累了侯府!


    這事兒鬧的!誰能想到那小照宸竟然是大皇子呢?


    陳氏思想飄忽,念頭極多,到底也未說出個所以然。


    王夫人又叫她一聲,她才幹笑著推了,“我不知,想著就頭疼,還是問映璿吧。”


    王夫人見她躊躇半天,時而預備開口,時而又緊鎖眉頭,到最後竟是一句不知拋給兒媳,頓時歎為觀止。


    好歹是當家作主的老夫人,連拍板的決策力都沒有。


    難怪侯府沒落了。


    “婆母。”韋映璿垂眸看著地上的峰哥兒,冷靜地道:“眼下他這副樣子,恐怕是要先給他醫治的,但我想著,侯爺畢竟珍愛他,還是先叫侯爺帶了名醫親自過來一趟吧。”


    “該如何處置,便交給侯爺,侯爺乃一家之主,侯爺出麵處置他也最為穩妥,您看如何?”


    王夫人暗道一聲厲害,這皮球推的好。


    原先峰哥兒隻是偷玉佩,嫁禍遠哥兒未遂,韋映璿處置也就處置了,甚至於不經過宋拓將峰哥兒送到官府裏,也說得過去。


    現在卻不好辦,事件上升到殺人害命,他自己還又毀了容。


    這時候做主母的卻十分難做,他犯下如此大錯,不是打幾棒抽幾鞭便能過得去。


    陳氏一愣:“不直接送官了?”


    韋映璿指尖劃過掌心,冷笑道:“他看起來十分虛弱,不醫治他倒說不過去了,到了外頭,旁人會說我這個主母故意針對庶子。”


    “若連夜迴京醫治,一路顛簸崎嶇,萬一迴城途中又引發了二次傷,母親和我卻要說不清了,侯爺恐會指責您和我苛待了他的好峰兒。”


    陳氏頭如搗蒜:“對對對,你如此說在理,母親竟是未想到這一茬。本是這孽畜犯了錯,莫因為他受了些傷反叫人說咱們的不是。”


    王夫人看她婆媳二人對話,便知曉了,這侯府上下最有主張的還是映璿。


    陳氏一看便是不常操心的,遇事便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她卻願意聽兒媳婦的,否則侯府還要更落敗。


    王夫人派人快馬加鞭去請宋拓。


    陳氏去外頭和護院們交代。


    “我那個兒子,十分倔強。你們去時不用說那些沒用的話,就說——他心尖上的峰哥兒,命懸一線了,叫他速速帶著郎中來救治!”


    夜深了,幾個哥相繼都迴了房。


    韋映璿未走,有一搭沒一搭與王夫人說著話。


    王夫人又讓人沏了茶拿了點心。


    問她:“映璿,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


    韋映璿見她直問,便也未繞圈子,直說道:“今日多謝董昭及時相助。”


    王夫人自然不知曉她的謝到底為何,更不知是董昭幫助遠哥兒避險的。


    遠哥兒迴來後一口咬定峰哥兒是自己作惡不成,不慎掉下山崖,是董昭將昏迷的他拖上來,後來又讓阿忠將人運迴。


    ——這些都算是相助。


    王夫人便不疑有它,笑道:“你太客氣了,昭兒他性子靜,卻也有一顆熱心腸,想必他也是順手相助,你莫放在心上。”


    又挑眉問:“你在半途上見過他了?”


    韋映璿搖搖頭,“並未。”


    她看著王夫人,抿抿唇道:“我今日才知,遠兒一直跟著他學算學。”


    “遠兒十分崇拜他,說他詩詞文章樣樣皆好。按說以他的才幹,不會在京中籍籍無名。”


    她話說的很隱晦,王夫人卻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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