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實在低調神秘,韋映璿至今都不知曉京城的養濟院到底在何處。


    齊媽媽主動請求出門尋訪。


    “大奶奶,兵書上說知己知彼方百戰百勝。侯爺日後要去養濟院當差,您總不能連養濟院在何處都不知曉,奴婢去給您摸個底。”


    齊媽媽去了。


    迴來的時候,神色一言難盡。


    “確實是一間四合院,坐落在城東北角的珠璣巷,怪不得未聽過,那地方也太偏僻了些。”


    “不過,到底是朝廷下設的,自有能工巧匠設計,建築十分精巧,紅牆綠瓦,宅院蓋的頗講究,匾額也寫得大氣,奴婢隻覺得養眼,直到進了院子才知,根本不是表麵那般光鮮!”


    “那四合院本不算局促,可惜住的人太多了,三十名老叟,外加伺候那些嬤嬤雜役,五十多人就將各房住的滿滿的,院子裏瞧著也不敞亮,到處堆放著雜物,空地裏橫豎拉滿了麻繩,到處晾曬著衣褲被褥,走的近些,一股尿騷味衝鼻。”


    韋映璿聽到此處,便知曉這些老人裏,大多是癱在床的,少有生活自理者。


    “奴婢去時尋了個借口說是尋親,給了碎銀子,接待的嬤嬤態度便十分和氣,帶了奴婢入內院查問,奴婢還以為內院定是一片熱鬧歡欣景象,一進去才發現,是奴婢想多了。”


    “牆根立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家,腿腳不便都拄了拐,一個個眼睛裏渾濁空洞,不見神采。”


    “奴婢隱約還聽見不知哪間屋裏傳出嬤嬤的斥罵聲,說是,剛為那老人換了被褥,轉眼又屙了,害她白鋪了床。”


    “接引奴婢的嬤嬤帶著奴婢進了其中一間房,對著裏頭老叟說話冷言冷語的,老人們也似習慣了,臉色盡是麻木。”


    “奴婢總共跟著那嬤嬤去了十間房,有一半房裏的老人竟都叫喊著嬤嬤留步,聲稱要告狀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門,有丟了點心水果的,有同屋不睦的……叫人啼笑皆非。”


    “都是古稀之年,一個個卻像孩童似的,一點瑣碎事也要張口求助,令嬤嬤很不耐煩,敷衍著斷了幾句官司便走了。”


    韋映璿對此深有感慨。


    哪是老人不想自立,是無可奈何,人一旦癱在床上,便喪失了做為一個人的獨立和尊嚴。


    前輩子她癱瘓在床,饒是董媽媽等人伺候的盡心盡力,她的床鋪上也常年散發著淡淡的尿臭味,盡管被褥兩日一曬,半月一拆洗,都避免不了殘留些許異味。


    俗話道久病床前無孝子,連朝廷開設的養老院也不能例外,那些嬤嬤在人前態度便十分淡漠,人後可想而知。


    “出門時,奴婢已和那嬤嬤混了個半熟,嬤嬤便對奴婢抱怨了幾句,說是這養濟院雖是朝廷設立的,每月不少給撥款,她們這些奴婢的俸祿卻不高。


    嬤嬤們整日從早忙到晚,洗不完的床單被褥和衣裳,每日輪流做飯洗碗灑掃,每個人手裏都有不計其數的活兒,八個嬤嬤腰腿全都落了毛病,都是累出來的。”


    韋映璿忽然問:“這些嬤嬤是朝廷選拔的?”


    “是,這差事是戶部與內務府一起選拔的,在吏部造了冊,選中之人不準無故請辭,雜役是原先宮裏的侍衛,嬤嬤們也都是宮裏出來的嬤嬤。”


    韋映璿一挑眉,“便是說,隻要進了這養濟院,除了生老病死外,便要幹滿一輩子,熬到告老那一日。”


    齊媽媽點頭:“可不呢,侯爺日後可有的磋磨了,若知曉新差事是如此繁瑣勞累,怕是寧願一頭碰死。”


    說到此,齊媽媽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好奇。


    侯爺被太後懿旨降罪,如此大事,大奶奶從知道那日起,眉眼間始終恬淡,看起來置身事外,一點不發愁。


    她忍不住問:“您一直在背後推動著夫人進宮去太後跟前告狀,您為何不擔心?”


    “怕什麽?”韋映璿笑了:“侯府被奪爵嗎?”


    “是。”齊媽媽認真地看著她:“您怎能預知太後會如何懲罰?”


    韋映璿伸手撥弄著桌上的燈芯,屋裏的光忽明忽暗,襯的她的眼睛格外深邃,“後宮不得幹政,太後要處置他,也不會是奪爵。”


    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知曉旁人都不知曉的秘辛。


    皇帝與太後一直不睦,皇帝表麵上卻要敬著太後。


    太後對皇帝不滿,卻也做不了皇帝的主。


    前世皇帝與太後的恩怨,是在十多年後公開爆發的。


    太後七十大壽,在皇宮中舉辦了百叟宴,召集各地長壽老人進宮赴宴,又嘉獎這些老人家中最孝順的那個子孫。


    原本宴席結束前皇帝要致賀壽辭,然皇帝到來後,太後卻將皇帝晾在一側,公然在宴席間哭泣思念起已故的先太子是如何如何孝順,狠狠打了皇帝的臉。


    以前韋映璿不理解太後,親兒子早逝,前半輩子所爭都化為烏有,到了晚年便該審時度勢,放低姿態了,便是再不服氣,一切也都塵埃落定了,何必再鬧下去。


    後來她懂了,說到底是放不下先太子,是從未走出喪子之痛。


    百叟宴後沒幾日,太後的親弟弟,鎮南巡撫被人參奏腐敗貪墨,皇帝命欽差去查,很快便查出了證據,因數額巨大,被皇帝下令處死。


    從案發到證據確鑿不到一個月,那是做給世人看的,皇帝早就撒了網,隻等著合適時機收網。


    自此太後便大病一場,一直纏綿病榻不起。期間母子兩人定然也有波雲詭譎的爭鬥,她卻不得而知了,隻知道太後是次年崩的。


    太後殯天後,皇帝竟不顧臣子反對,未將太後與先帝合葬,隻將她葬在五峰山的先太子墓地旁。轉頭卻追封自己生母良妃為後,遷陵與先帝合葬。


    此舉引的滿潮文武爭論不休,百姓卻津津樂道,京城因此事著實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韋映璿那時在病榻前也聽董媽媽和照影幾人說起此事,當樂子聽。


    從她看見宋拓那封信,便推動著婆母進宮告狀,她心裏就有成算,知曉皇帝母子定然互相製衡,侯府便不至於被奪爵。


    這爵位她便是再不稀罕也要替遠兒掌著,上輩子她和遠兒為此一命一殘!是宋拓與韋映雪行惡事虧欠了遠哥兒的,這輩子她既然重生迴來,必要為遠哥兒奪到手不可。


    至於侯府和宋拓的名聲,她根本不在乎!


    齊媽媽心悅誠服:“您心裏有成算,老奴就放心了,接下來您想怎麽做都好,奴婢來前老爺和夫人交代了的,要全力輔助您,您有事做隻管吩咐老奴。”


    想到二叔二嬸,韋映璿眸裏冷光散去,浮現暖融。


    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她少不得要帶著遠哥兒上門與二叔二嬸吃個團圓飯。


    等中秋一過,十月遠哥兒便也七歲了。


    想到此,她吩咐齊媽媽:“遠哥兒七歲生辰快到了,該上族學了,你去庫房選幾樣不落俗套的禮品去趟族學拜見王山長,便說我想帶著遠哥兒拜見他,請他考較遠哥兒的功課。”


    “再順道問問峰哥兒,他這幾日十分消停,倒是不那麽尋常,你問問他這幾日在學裏的表現。”


    “是,老奴這就去。”齊媽媽利落地去了。


    她辦事得力,對人情世故十分通透,選禮品這類瑣事從不需韋映璿操心,禮物或輕或薄,十分曉得分寸。


    齊媽媽迴來說,山長次日有空,隨時歡迎她帶遠哥兒去族學。


    又道:“山長說近來峰哥兒的功課日新月異,進步神速,大字也寫得愈發精進,他初入族學時,經史子集尚未涉獵,這幾日卻已能背誦數篇,頗叫人刮目相看。”


    韋映璿眼裏滑過一抹了然,眼眸深處似有嘲弄閃過。


    她交代齊媽媽,“你去和孫媽媽說一聲,這幾日仔細盯著峰哥兒的動靜,看他下學迴來都做些什麽,若有什麽異常的,立刻過來稟報我。”


    “是。”齊媽媽立刻去辦。


    次日一早,韋映璿吃了早飯便帶著遠哥兒去見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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