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未和韋映璿打過交道,但聽小姑子提過不少次,對她印象尚好。


    立刻道:“快請進來。”


    不多時,齊媽媽進了上房。


    她向陳海川和孟氏見禮,將今日過來的緣由說的敞亮體麵。


    “夫人走時大奶奶尚未覺得,沒成想才一夜不見,大奶奶便開始思念,記掛起夫人了,一時又怕夫人吃不慣,一時又擔心夫人睡不慣,惦記了一整晚,這不,一大早就命奴婢帶了夫人在府裏常吃常用的過來,有點心、花茶、熏香……”


    一大堆東西,齊媽媽手上不拿單子,卻倒背如流。


    兩個侯府跟來的小廝捧著大包小包進進出出地安置。


    陳氏本來心情欠佳,此刻卻也麵色提振,心頭得意洋洋的。


    還是映璿辦事體麵,比她的不孝子強出多少倍!


    那日交代了,她便記在心裏,今日一早便在大嫂麵前給她長了臉,叫大嫂知曉她在侯府的地位不凡,日後少擠兌她幾句。


    大包小包都被放在廳堂裏的空地上,堆的滿滿的。


    陳海川父子咋舌。


    孟氏笑容滿麵:“客氣,太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呢?你快去迴了你們家大奶奶,她婆母在自己兄長家便像住自己府上一樣,叫她莫擔心,吃住都有我這個嫂子操心,代我多謝她的孝心和美意。徐媽媽,去準備迴禮。”


    陳家家底自然比不上侯府,但孟氏對人情往來頗慷慨,尤其對自家親戚,從不吝嗇。


    她讓徐媽媽也帶了不少吃喝用度,裝入侯府的馬車上。


    今日看見齊媽媽,孟氏對韋映璿印象更好了。


    手下做事的婆子都如此精明沉穩,辦事滴水不漏,可見韋映璿是個會識人會用人的。


    她對小姑子必然未存壞心思,否則以小姑子的缺心眼,還不得天天吃虧遭算計。


    如此想著,孟氏又讓人取了一套珍珠頭麵,交給了齊媽媽。


    “這是我贈你們大奶奶的,不值什麽錢的,她一直以來孝順明理,悉心侍奉她婆母,這是我的一片小小心意,聊表謝意,莫嫌寒酸。”


    陳氏看得驚呆。


    她嫂子兇悍,慣來喜歡數落她,她以為嫂子一直看不上她……卻沒想到有朝一日竟也會為了她送禮做人情。


    兒媳婦好,嫂子好,兄長更是沒得說,再一想自己那個狠毒的兒子,她心頭便是一悶。


    大嫂說得對。


    是她縱出來的,前次拓兒為了韋映雪對她不孝時,她便該狠狠發作的!


    齊媽媽收了珍珠頭麵,又迴了半天孟氏的話。


    一番場麵話說完,臨走前交給陳氏一封書函,十分隱晦地解釋。


    “……大奶奶左思右想,怕此事與侯爺那日提出送您去莊子上有關係,否則侯爺好端端為何要去宮裏見太後?老夫人還康健那會兒,大奶奶成日去請安,都從未聽老夫人說有何事要去宮裏見太後的。”


    “大奶奶便想著,無論如何也要叫您提前知曉此事,便是小人之心也好,都要叫您有個心理準備,於是便讓人謄寫了一份,交代奴婢務必轉交給您。”


    陳氏臉色鐵青,接了書涵打開看,險些氣昏頭。


    陳海川和孟氏一左一右上前,瞥了上頭的內容,臉色都發黑。


    “這個不孝子,果真要絕我的養老路。”陳氏簌簌發抖,一字一句從牙縫逼出來:“好啊,我還想著手下留情,生怕這一狀告下去,太後怪罪下來奪他的爵,他卻要先下手為強,進宮求太後降懿旨去了,他不給我好日子過,我豈能叫他如意。”


    陳川海在廳裏走來走去,腳步每停頓便伸手砸一拳,他所過之處,無論是牆邊櫃,置物架還是八寶格,皆被他砸的咣咣響。


    他雖然粗獷,不喜把那些禮儀教條掛在嘴上,卻一直用行動踐行著。


    陳老夫人當初還在世時,他幾十年來對老夫人始終言聽計從。


    兒子陳莽十來歲時與孟氏小頂一次嘴,他當即一腳踹在他胸口上,踹的獨子當場吐血,休養三個月不止。


    在這個家裏,他不容許有子孫不孝。


    外甥不孝他妹子也不成。


    孟氏袖下的手也是越收越緊,“我方才便說了,此事不能輕易算了,擱在去年以前,咱們興許還拿這個孽障沒辦法,隻剩擊鼓鳴冤的份兒,可現在不同,你大侄兒在宮裏當值,想見太後便如喝水一般容易,如此近水樓台的好機會,你卻擔心太後奪了他的爵?你如此瞻前顧後,便等著日後被他趕到莊子上去吧!”


    “爵位,爵位,侯府留著爵位與你何幹?你已是自身難保,眼看著都無法留在侯府養老,他侯府爵位綿延千秋,又與你有一文錢關係?”孟氏恨鐵不成鋼。


    小姑子過去在侯府,即使是受氣,多半也是老太婆給她的委屈。


    宋老夫人不好相處,小姑子迴娘家常常絮叨日子難過,卻也隻是叨叨幾句便作罷,他們想護短都不敢管,為何?宋老夫人是長輩,他們做兄嫂也不能說什麽,否則便是助長妹子不孝!


    但現在是什麽情況?宋拓一個小輩,大膽包天,要把他母親踢到莊子上去?天爺天爺,普天之下,聞所未聞!


    陳氏叫她嫂子一番話說的臉色如死灰一般,哀莫大於心死。


    陳海川也道:“拓兒這個白眼狼,便是養一頭豺狼都好過生養他,為兄的意思,不要再猶豫了,正家風刻不容緩!”


    “姑母,你莫再心軟了,我明日說什麽也去見太後,她老人家十分慈祥,便是對我們這些侍衛也和顏悅色的,隻要我呈上您的冤情,她老人家絕不會袖手旁觀,屆時定會出手教訓表哥。”


    “你們放心,我不會心軟了。”陳氏心寒得厲害,眼裏也盡是冷絕,“他差事一直未定,婆母催了他多少迴,逼著他去各處打點,他卻說是拉不下臉,他連差事都不屑求人,如今卻為了趕我走,不惜拉下臉去宮裏求見太後,他如此待我,我與他母子情分一刀兩斷!”


    “好妹子,你總算清醒了,咱們老陳家不惹事也不怕事,你放心告狀,兄長給你兜著。”


    “莫要再因為惦記爵位亂了孝道尊卑,他便是知曉你心中忌憚這個,所以無法無天,篤定你不敢往上捅。古往今來,哪裏有做兒子的將不孝之事做得如此不遮掩?你今次便要打他個措手不及,好好治治他!”


    “你去告狀,便和兵將上陣殺敵一個道理,要有豁出去的決心和衝鋒陷陣的勇氣,若做了決定,便無法迴頭,我陳海川的妹子,不準畏畏縮縮!”


    陳氏深吸口氣,痛下決心,“我下定決心了,絕不後悔!莽兒!你明日便去太後麵前幫姑母陳冤,若太後肯見姑母最好,若不肯見,你便把姑母的冤屈,全部告訴太後老佛爺,不要嫌費口舌,定要無巨細都說與太後聽,方能顯出姑母占理。”


    “……不成,如此還顯不出我的委屈,我還要再準備一封狀子。”陳氏念叨著,要往書房走。


    孟氏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匕首,抓了陳氏的手,用刀尖在她指尖一戳。


    一顆血珠冒出來。


    “向太後告狀可不是兒戲,太後才不耐煩看你寫什麽狀子,要寫便寫一封血書去,趁著指尖血還熱乎,趕緊去!”


    齊媽媽全程都在旁邊,默不作聲地觀看了陳家所有人的反應。


    觀摩到此處,她都控製不住抽了抽嘴角。


    早聽說夫人做事有一股莽勁兒,沒想到陳大老爺和陳夫人都是如此,難怪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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