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和宋周氏說話,她心中忐忑,怕周氏借著今日事提出讓遠哥兒迴二房。


    可周氏就算提起了,她也無理由拒絕,今日所有族人都親眼看見老夫人有多偏心,侯府是虧待了遠哥兒。


    韋映璿心裏揪著,從她個人感情來講,她舍不下遠哥兒,遠哥兒今後迴二房,他們之間多年的母子情卻該如何延續?


    她從未生養過,遠哥兒來時還是個奶胖奶胖的小娃娃,她那會兒哪有做母親的自覺,隻知凡事靠著董媽媽,是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她才漸漸融入娘親的角色,近七年實打實的朝夕相處,她早視遠哥兒為命根子,再加上上輩子為母子那幾十年……他們實際相處了很多年,叫她如何舍棄這份母子情?


    她想對周氏說,現在的她有能力護住遠哥兒,有能力為他們籌謀一個安逸的未來,必不會像上輩子那樣讓遠哥兒黯淡隕落。


    沒成想周氏卻半句未提今日之事,隻說起前些日子韋映雪迴侯府的事兒來。


    周氏對她的處置十分滿意,“你那個嫡姐逃迴來,你做的很好,這個女人不安分,萬不可叫她入府的。”


    韋映璿有些心不在焉,過了半晌才點頭道:“侯爺若要抬她為妾,我二話不說便操辦了,可侯爺卻很拿她放在心上,要抬做平妻,要讓峰哥兒承世子位。並非我不看重姐妹情分,她雖是我的嫡姐,可七年不見,我瞧她如今變了很多,早已麵目全非,且那個孩子來路不明,我自是不能答應。”


    周氏未和她說虛話,她便也實實誠誠地說:“且自從峰哥兒來了,祖母便偏著峰哥兒亂了尊卑規矩,我便是為了遠哥兒也不能讓她抬了身份。”


    周氏寬她的心:“今日你祖母受氣不輕,迴府後恐怕要調理好一陣子,她鬧騰不起來,便有你們安生日子過。”


    她好似很了解韋映璿的想法,句句都說在她心坎上:“我知道你與侯爺恩情已不在,我瞧你如今的樣子像是有意忍辱負重,你或許有你的籌謀,不過無論你要做什麽,切記都要好好教導遠兒,也許他不會是你這一生唯一的孩子,但他一定是最孝順,最出息的一個,他日後必有大出息。”


    韋映璿忍不住笑露了兩排貝齒,“您如此說,我聽著很開懷,隻是您為何如此篤定?”


    周氏也笑模樣看著她:“他很機智,他的三位兄長已經告訴我了,今日他們引著侯爺去角樓上,都是遠兒請他們三人幫的忙,也是遠哥兒想出的計策。”


    她篤定地道:“具體緣由我雖不知,但我卻知曉遠兒不會主動反抗,必是被峰哥兒戲耍的狠了才想著還以顏色,否則他不會如此。且他一直恪守著小輩的底線,便是還擊,從頭至尾也未作出對他曾祖母不孝的舉動。”


    “是,他前些日子與我說過今日籌謀,我也替他把了關。”


    周氏點點頭,“我家裏那幾個曾孫與我無話不談,他們也對我說了,遠哥兒使的叫什麽計?好像是誘敵深入,倒是有名有堂的。”


    她說到此,忽然好奇地問:“聽說你為遠兒請了個秀才夫子,何故?”


    “是我請二叔引薦的人,二叔說他雖隻是秀才卻有大才,他也並非考不中功名,而是未考取功名,二叔與他相交多年,知他秉性,很放心他來教導遠哥兒。”


    她點到為止,周氏也不多打聽,隻聽了人是韋禛介紹來的,便放心地點點頭說:“如此便很好。”


    “嬸祖母……今日祖母原本要說出那番話,若不是侯爺阻止,她恐怕便要當眾說出來了,我知曉您心裏定然不好受……”韋映璿斟酌再三,還是主動提了。


    此事若不提,便像懸在頭上的一把劍。


    她繼續道:“但我還是想請您放心,我定會盡全力照顧遠哥兒,日後不叫他受委屈。”


    周氏一眼看穿她的不安,“你怕我一怒之下將他要迴去?”


    她卻不等韋映璿迴答便笑著說:“我不會如此做,我知曉遠兒他依賴你,敬重你,他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會想要離開你,所以我未如此想。”


    “再則,過繼不是兒戲,當初當著祖宗麵給了他新的身份,他便該孝順他新的爹娘,至於你祖母今日說的話……我自然是惱怒,卻不至於與她置氣,你祖母這個人,我是很了解她的。”


    “她一輩子心氣兒高,喜歡與人爭,與人鬥,總喜歡壓別人一頭。年輕那時,我與她都剛嫁進侯府,她因家世低於我而心生自卑,她便處處要強,處處爭先,自以為壓了我一輩子。她如今開始忌憚遠哥兒,生怕他襲爵,未嚐不是與我鬥了一輩子,生怕侯府最後的贏家卻是我的後代。”


    “她卻不知道,她這一輩子是仰仗了她的男人,身為侯爵夫人她的身份和地位才水漲船高,才得以在族中處處被人尊敬,不是她贏了我,是她的身份高於我。”


    “她忌憚我遠兒,卻是她自己庸人自擾了。”周氏正色道:“我從前未想過遠哥兒襲爵,日後也無此期盼,我隻盼著他能幸福安逸度過這一生。”


    說到此,周氏的臉色沉了,“你祖母當初腆著臉問我家老爺要了遠哥兒去,一把鼻子一把淚允諾要好好待他,誰知來了個峰哥兒,她便再也守不住當初的承諾。我也與你實話實說,若侯府沒有你在,我必會想法子將遠哥兒要迴去,但好在還有你,你是個好母親,遠兒在你身邊我十分安心,我也知曉他願意這一生都延續著和你的母子情分,身為他的曾祖母,我不會叫他傷心。”


    韋映璿眼圈微微紅了,“您對遠哥兒是大愛。”


    周氏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我曾孫多,待哪個曾孫兒都一樣疼愛,隻是遠哥兒自小被送出去,我更心疼掛念他一些。”


    她問韋映璿:“你可是想讓遠哥兒襲爵?”


    韋映璿慘淡一笑,“侯府如今的局麵,祖母越來越糊塗,侯爺在外也不爭氣,侯府的氣數不多了,還不知能撐多少年,襲不襲爵又有何區別,我隻是……想著爭一口氣罷了,遠哥兒在侯府一日,便是侯府正經的嫡子,若老夫人要讓峰哥兒襲爵,我自然希望遠哥兒爭一爭。”


    是上輩子韋映雪和峰哥兒欠他的!


    嬸老夫人未必能理解她的執念,但她卻是個十分清醒的老人。


    她道:“當侯爺便要承擔振興侯府的責任,遠哥兒今後必會有出息,不做侯爺也會過的很好。當然,我也是宋家的媳婦,若遠哥兒在能力之餘能擔起侯府的重擔,能帶領侯府重振當年的門楣,我自然也是樂見的。”


    韋映璿和周氏談了很久的話,等她們走迴祭台那邊時,宋氏族人宋拓也商議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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