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媽媽越來越覺得老夫人的想法脫離實際,她道:“您說的輕鬆,峰少爺如今都是庶子了,想要越過嫡子襲爵,不得抬韋大姑娘的身份嗎?可那個女人哪裏是個乖巧老實的,在府裏沒幾日就惹的侯府出了幾樁大亂子。”


    “您可還記得夫人用簪子戳她那日?夫人嘴裏一直嚷著是聽信了韋大姑娘的挑唆,夫人氣急敗壞時慣不會撒謊,想必韋大姑娘真在背後攪風攪雨。”


    這種人,怎好叫她再入侯府惹禍添亂。


    可不抬她的身份,峰哥兒又該如何繼承爵位?這便像是走進了死胡同。


    老夫人卻不擔心,她說:“給個名分而已,又不是真的抬舉她,到時候隻管把她送到莊子上去,不許她在府裏興風作浪。再則說,峰哥兒還小,離襲爵的年紀還遠得很,真將此事早早擺在明麵上定了反而對他不利,映璿瞧著他眼紅,還能讓他有好日子過麽?如今藏藏鋒芒也好。”


    按大曆律法,親王以下,最早年滿十五歲封世子,二十歲加冠時方可繼承爵位,特殊情況時未成年才可請封,譬如父親早逝。


    拓兒年紀輕輕身體健康,侯府也未遭什麽變故,自然不可能越過祖製提前請封,那麽最早也得到峰哥兒十五歲才有資格封世子,且還有八年時光呢。


    “八年就夠了,若咱們峰哥兒爭氣些,十五歲就中個舉人迴來……”老夫人渾濁的老眼透亮了幾分,卻又突然爬滿戾色,“屆時他前途不可限量,我便是拚著毒死遠哥兒都要給他肅清一條康莊大道!”


    艾媽媽聽得直咋舌,她都不確定老夫人這副樣子還能不能活八年,老夫人自己卻已經鋪排上八年後的事兒了……


    可見老夫人隻是身體不行了,心卻還是原先那顆頑強的心,總是不肯服輸,想著折騰點什麽的,要不是這副身子骨拖累,定要和大奶奶鬥起來。


    可惜隻在後宅鬥來鬥去,鬥贏了有何用?這次侯爺連差事都未保住,侯府到底是江河日落了,艾媽媽唏噓地想著。


    就聽老夫人又堅韌地放言:“我要好好將養身子,後日親自去主持我小曾孫的歸宗儀式,給他一個正經的身份,這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隻顧著跟映璿置氣反而有損我的元壽,左右她還要顧忌著孝道,得敬著我的。”


    講出的話看似豁達,卻透著十分的辛酸,艾媽媽神色頗為複雜地悄悄歎息。


    很想勸老夫人別再瞎折騰了,好好將養身體才是要緊的。


    但她到底是不忍心說那些讓老夫人受打擊的話,隻道:“您放心,峰哥兒日後出息了,知曉您的付出,定會是最孝順您的那個。”


    被寄予厚望的峰哥兒,卻正在斑斕院裏發著脾氣。


    他指著周嵐的腦門道:“不就是搞幾個炮仗,又不是讓你去偷去搶,你不替我辦事,難不成還要我親自出府?”


    “別忘了你的身份,曾祖母把你派給我,是讓你給我跑腿辦事的,不是讓你天天坐在廊下看書當少爺的,你可沒那個少爺命,你就是個狗腿,就該去做狗腿該做的事兒。”


    周嵐靜靜地看著他,雙眸不似前些日子剛來時那般明朗,十分黯淡。


    他問:“您要炮仗作何用?”


    “要你管?你隻管照我吩咐去做,主子的事還要和你一個奴才交代嗎?”


    周嵐搖搖頭,“您不說作何用,奴才便不能去。”


    峰哥兒瞪著眼睛,“你敢忤逆我?我要炮仗能有何用,自然是拿來放炮的!你到底去是不去?”


    周嵐臉色卻更加凝重了,“您是不是想去炸遠少爺?若是如此,奴才不能替您去辦此事。”


    “你!”峰哥兒瞬間氣的鼻孔冒煙,順手抄起桌上的書本朝著周嵐臉上扇去,“好你個狗奴才,你到底是我的書童還是那個過繼子的書童?你敢吃裏扒外?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我要打死你!”


    他眼裏蒙了一層熊熊怒火,見屋子裏未有趁手的東西,便一腳踹在周嵐的膝窩,將他踹的跪在地上,“你這個狗奴才,你竟然向著遠哥兒,我要讓曾祖母打罰了你全家,讓你爹去種地,讓你弟弟去挑糞,再把你發賣出去!”


    周嵐猛地朝他看去,通紅的眼睛裏竟透出幾分厲色,他模樣太好看,便是如此生氣,一張臉看起來卻愈發明豔。


    “我不肯去與遠少爺無關。”他一字一句道:“少爺讀聖賢書,行君子之禮,便該知禮賢下士。我雖是少爺的奴仆,卻是一片赤誠,唯恐少爺誤入歧途,少爺怎能如此脅迫?”


    峰哥兒直愣愣地看著他俊美的臉龐,心頭妒意翻滾得厲害,“遠哥兒遠哥兒遠哥兒,我看他才是你的主子!你以後不準向著遠哥兒,更不準在我麵前提起他,你若是再提他一次,我就打爛你的嘴!”


    說著,他抬手重重在周嵐白皙的臉上扇了一巴掌,蠻橫地道:“瞧見了啵?我想打你便打你,你又能奈我何?隻因我是主子,我說我是君子,我便是君子!我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我爹隻認我,待日後我做了侯爺,誰敢不稱我為君子?”


    周嵐受了打,竟未吭一聲,隻垂著眼睛道:“既然少爺不喜聽勸諫,我日後不再多勸。我這便去買炮仗。”


    峰哥兒隻當他像上次那般,又禁不住家人遭威脅而服軟了,撇嘴道:“別買多,十來隻便夠了,隱蔽些,莫叫人瞧見了,泄露我的好事仔細你的皮!”


    內宅丫環婆子出門都須去媽媽那兒領牌子,去二門上登記。


    小廝卻不必,書童與小廝一樣不用牌子,隻需跟二門上說一聲出去辦什麽事兒,何時迴來便能輕鬆出府。


    周嵐出了大門,走在侯府外的石板路上,迎麵卻撞上歸來的韓誠。


    “周兄,你為何在此?”


    周嵐忙打起精神說:“我去辦些瑣事,你呢,為何也出來了?”


    “我娘近日一直生病,遠少爺心善,昨日特意讓我迴去侍疾,我迴去後見我娘好轉了,今日便早早返迴府裏。”


    周嵐抿唇笑了笑,眸中卻黯淡無光。若他也有機會迴家,隻願永不歸侯府。


    “原來如此,遠少爺確實體恤下人。”


    韓誠見他白皙的臉上掛著明顯的巴掌印,猶豫一番還是出聲問:“你臉怎麽了?是挨打了?”


    雖然董媽媽和梧桐姐姐都叫他防備著峰少爺,但他卻瞧著周嵐言行舉止十分正派,不像是心懷不軌的,便多問了一句。


    周嵐搖搖頭,不肯說,隻道:“是不小心碰了,韓小弟,我還有事辦,先告辭了。”


    韓誠迴去後便將碰見周嵐的事兒跟梧桐說了。


    梧桐當晚就跟韋映璿匯報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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