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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探長?與您初次見麵竟是很投緣。我以茶代酒,敬你!”顧語霓不知對方啥用意,依然冷靜地倒了一杯洋酒,遞給對座的武山贇。


    “謝謝顧小姐,”武山贇接過茶,輕輕呷一口;“值此良辰美景,遇見佳人,也不虛此行!”


    “先生過獎了。有緣,才能相遇;……”顧語霓說著,輕聲問:“先生,你怎知我姓顧?”


    “方才,小姐證件上明明有寫!”武山贇道:“小姐真是申報記者?”


    “武探長好眼力,一彎腰片刻間,竟能看清上麵的字?”顧語霓神色淡定,微笑道:“您若覺著不對,方才為何不說?”


    “顧小姐想讓別人知道?”武山贇眉頭一挑;扭頭朝楚遠喬努努嘴;“譬如那個人,他與顧小姐不認識?”


    “那人,警察局的?”顧語霓不動聲色,笑道:“武探長,方才見過,也算認識?”


    楚遠喬趾高氣昂站著,在指揮幾個警察檢查證件。他還不時往後瞟他們幾眼。


    “顧小姐不想說?”武山贇擺手,略低頭;悄聲道:“這不能久坐,太煞風景了!你是不是想早些離開這?換一個地方如何?”


    “好呀!”顧語霓笑道:“去哪?”


    “去哪不重要,先離開這再說!”武山贇起身,紳士般地將伸手;“小姐,會跟我走嗎?”


    “為何不呢?”顧語霓笑道:“武先生如此盛情,恭敬不如從命!”


    顧語霓大大方方地挽著他胳膊,滿麵笑容地走出茶樓。


    楚遠喬眼見他們離開,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說實話,他怕顧語霓的身份過不了關。不過,武山贇是如何認得她的?他心裏很疑惑。


    顧語霓挎著武山贇來到正街上,她鬆開武山贇胳膊;“武探長,謝謝您帶我出來。”


    “顧小姐,想要逃走?”武山贇黑眸如電,靜靜地望著她:“顧小姐難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認識你的?”


    顧語霓一震,停下了腳步;“……武先生,你啥意思?”


    “嗯,我沒有惡意;”武山贇唇邊浮起一層笑,“楚遠喬明明對你有情;可為什麽會放棄顧小姐,娶了夏家的小姐?”


    “武先生,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姓楚的,為何要裝作不認識你?”武山贇眉頭一挑,笑道:“不久前,你們倆在錦江街心花園碰麵來著;……他,是不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和誰見過麵?在錦江街心花園?”顧語霓冷冷的,無動於衷。死活咬住不鬆口,他又能怎樣?


    顧語霓抬眸,平靜地說道:“武先生,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會!我對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以確定,楚遠喬與她並非陌生;卻要裝作不認識。


    這裏麵,定然有事;會是什麽呢?他想不明白。“我認識楚遠喬,他娶了夏家千金;為何要背著太太與你相見?今天,你們為何裝作不認識?”


    顧語霓一震;暗暗責備自己大意。她在公園匆忙約會他,原先以為,能躲避大多數人的眼睛;卻沒想到,會遇見法租界巡捕房探長。


    不能與他深談;更不能與他糾纏。“我完全聽不懂,您在說什麽!謝謝你送我出來,再見!”


    她轉身欲走;他大踏步往前,擋住她去路;“顧小姐,您是這麽謝人的?”


    “不然呢?”顧語霓抬頭,“難不成我還要請你吃一頓飯?”


    “鄙人不是這意思!覺得您很有趣,我們能不能交個朋友?”他好脾氣地問。


    “不能!”她迴答得斬釘截鐵。


    “大晚上的,我怎能放心讓您這位年輕的小姐,自己一人走夜路呢?”他依然堅持著;“我的汽車就停在前邊不遠處。好歹,也要讓我送您到家吧!”


    “謝謝,不必麻煩您了!”顧語霓點頭,轉過身去;“家裏人,會來這接我的。”


    “顧小姐是上海人?”武山贇沒想到。“那,方才您為何不用自己的身份?”


    “嗬嗬,武先生是說良民證嗎?”顧語霓微微一笑;“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土上耀武揚威,憑空給我們劃定如此可笑的身份;我是中國人,完全可以不受的!”


    哦?武山贇望著她,心裏充滿了欽佩的的神情。


    一輛黑色的汽車由遠而近,靠近路旁停下。


    “武探長,多謝!”顧語霓朝他點點頭,邁步上了汽車。


    “顧小姐,我會去找你的!”武山贇不死心,往前走了幾步;望著汽車疾馳而去。


    ……


    【顧家紗廠】


    經理室,顧語霓正在聽取分店的掌櫃做陳情。


    她畫著淡妝,一件湛藍色滾邊的繡花旗袍,外套白色西裝領馬甲,得體精幹而不媚俗。


    紗廠是顧氏家族的生意,顧老先生年紀大了,大小姐顧語霓幫父親在經營。她智商學識不差,做事兢兢業業,絲毫不輸男子。


    “大小姐,蘇北藥材生意,尚且還可以;其他生意實在很難。”劉掌櫃年過半百,頭上有些謝頂,稀疏的幾縷細發,緊貼著頭皮;一雙細小的眼睛下,掛著浮腫的眼袋;乍一看像鼓鼓的金魚眼。


    “藥鋪生意,流水走得勤;但,多數是賒欠。”他顫巍巍地,拿出一摞賬本;“國軍賒欠藥材、糧食、……;等等貨品,付現的少;……爾等,難以為繼;……”


    “劉掌櫃,怎會這樣?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顧小姐隨手拿起賬冊翻了翻,是賒欠的陳年舊賬;她歎了一口氣,將賬本堆放一旁。


    她抬眸望著對方;“報紙上的新聞,不是說國軍節節推進,取得了不少勝利嗎?……照常理,應該能結清很多欠款了。但,看你賬本上的描述,難不成軍隊一直吃敗仗?”


    “國軍打不過人家,被打得到處竄。軍官們沒錢,找地方士紳要;士兵領不到軍餉,就入室搜刮搶劫;……”


    “噓,這種話怎能說?小心隔牆有耳!”顧小姐慌忙製止。她壓低聲音;“這話若被特別行動處的聽到;你自己進去不說,弄不好顧家也跟著遭殃!”


    顧小姐起身,望望窗外;“這,少數軍人的行為,不能一概而論。還是有好的軍隊,優秀的軍官;……”


    “是,是,……小姐的見識非凡,不同俗流;我……我佩服!”劉掌櫃額頭冒著冷汗;十分後悔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


    “暫時貼補幾個錢,我們還拿得出。”


    他如此誠惶誠恐,顧小姐於心不忍。劉掌櫃畢竟年過半百,為顧家操勞半生。


    她道:“不賺錢,咱們的金字招牌也不能丟!過一陣子,再派別的人去,你迴來吧!”


    自家的掌櫃,生意要靠他們;很多時候,還是要照顧些。


    “好,我聽小姐您的!”


    劉掌櫃得了聖旨,樂顛顛出去了。


    劉掌櫃走了沒多久。


    店裏的夥計來報:“小姐,外麵有位先生來,要拜訪您!”


    “誰?什麽人?“


    顧語霓眉頭輕輕一挑。


    “他不肯說;……隻說,您見他就認識的。”


    “我認識他?”顧語霓想,大概是生意場上的;她道:“去請那位先生進來!”


    “是!”


    夥計點頭出去。


    “顧小姐,請原諒我冒昧來訪!”


    突如其來的闖入者的話,將顧語霓從成堆的賬冊裏拉迴來。


    顧語霓抬眸,驚訝地問道:“武先生,是你?”


    “怎麽,沒想到?”他黑眸如電,唇邊浮起笑意;說道:“我說過,我會來找你的!”


    “武先生來,所為何事?”


    顧語霓雙手環抱著,戒備地望著他。


    “顧小姐,您是這樣對待一位仰慕者麽?”他的臉皮賊厚;“自上次與你分別,小姐的音容笑貌印在我腦中,我日思夜想,真是茶飯不思;……”


    “切,一張嘴抹了蜜嗎?”顧語霓斜睨著他;“你這話,該不是與很多女孩說過吧?”


    “武某發誓,是第一次說!”


    “說吧,找我作甚?”顧語霓懶得理他;“我正常經營,也沒犯什麽事。武探長,您拿不住我哦!”


    “那是,武某肚子裏那點墨水,怎敢在小姐麵前賣弄?”武山贇賴皮地笑:“我說了,對小姐茶飯不思,隻想;……”


    “真是荒唐透頂!”顧語霓瞥他一眼;端起茶杯,嗬斥道:“武先生當我是什麽?我忙得很,哪有時間與您玩笑?請您走吧!恕不送客!”


    幾名夥計聽到她暗的電鈴,抄著家夥進來;“先生,您請!”


    “呃,……;我改天,改天來;……”


    小姐下了逐客令,他不得不灰溜溜地離開。


    ……


    那位高大魁梧的某先生,戴著寬大拉風的墨鏡,玉樹臨風般在車旁臨風而立。看到她出來,他向她招手行注目禮。


    顧語霓頗覺尬笑,心道:這人還真是的,怎麽還跑到這來!不要是讓旁人看到,我說不清了;……


    這幾天天氣好,她是騎單車上班的。沒法從他跟前衝過去。她假裝沒看見他,騎上單車慌慌張張往胡同裏鑽。


    “顧小姐,請站住!”


    有人在她身後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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