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前廳內,密密麻麻地跪滿了下人,江潤澤與丁綠拂跪在最前麵,小德子站在她倆麵前,高聲說了一堆訓斥的話,說得都有些口幹舌燥了,小德子咽了咽口水,總算將向弘宣的口諭都說完了,基本上也都是一些罵人的話,丁綠拂跟江潤澤也被他罵得不輕。


    好歹丁綠拂也是個上過北境的巾幗女英雄,江潤澤還是個脾氣不好的世子,估計這二位這會子肯定不待見他,他想討口茶水喝,怕是都難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麵無表情得丁綠拂,立刻上前扶起她,又小聲說道:“平南王妃,陛下還說了,顧南風迴平南王府都有三日了,平南王府若是忠心不二,就該幫顧南風一把,陛下那可等著消息呢,世子,王妃,這顧南風不懂規矩,你們可別犯糊塗呀。”


    丁綠拂猛地一甩手,愣是將小德子甩出幾步之遠,丁綠拂依舊麵無表情,冷冷地說道:“公公,不送。”


    小德子勉強剛站穩,就聽到了丁綠拂的逐客令,丁綠拂可是上過戰場,為國殺過敵,灑過熱血,東俞獨一無二的女將軍,就算在向弘宣的麵前,丁綠拂拂袖揚手無禮,向弘宣也不會怎麽著她,畢竟跟個女人較勁,那是有失風度,跟個對東俞有豐功偉績的女人較真,那就是不夠賢明,向弘宣不會做,他不過是個內侍,就更加不敢,小德子灰頭土臉地快速離開了平南王府。


    丁綠拂看了看身後那群跪著的下人,說道:“都散了吧。”


    “等等,”


    江潤澤高叫一聲,那些下人又不敢動彈了,老實地跪在地上。


    “你要幹什麽?別胡鬧。”丁綠拂問道。


    “當然是救南風,王妃不過來平南王府沒多久,對這府上的人都漠不關心,可對我而言,我母親去世後,是她們照顧我,尤其是南風,從我記事起,他就在我身旁陪著我,我不可能睜睜地看著他死。”


    丁綠拂看著江潤澤這般堅定的樣子,她何嚐願意顧南風枉死,可平南王府早已被向弘宣猜忌,她與江潤澤就是向弘宣拿捏江晚楓的質子,她們自己都身不由己,還可以保誰?


    她可以放縱江潤澤把顧南風綁起來,不讓顧南風自尋短見,甚至向弘宣派內侍大庭廣眾之下訓斥她,讓她顏麵全無,如果這樣可以救下顧南風,她也願意為顧南風承受,可顧南風在向弘宣那已經沒了活路,雖然她已派人進宮,求淩希替顧南風求情,可她心裏也沒底。


    “夠了,阿澤,別以為本王妃真不敢打你,你若是再不知道分寸,小心扒了你的皮。”丁綠拂故作樣子地開始嚇唬起江潤澤,自打她嫁到這平南王府,江潤澤就跟她對著幹,她是真的怕,這個孩子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被向弘宣問罪,到時候她該怎麽跟江晚楓交代呀。


    江潤澤冷哼一聲,有些不屑地說道:“打孩子要趁早,我都是個小大人了,王妃你現在要打,怕是打遲了,萬一弄傷了自己,我爹迴來,還都是我的不是了。”


    說著他來到下人麵前,仔細交代著下人一些事情,丁綠拂原本還想好好跟江潤澤說教說教,可她一看到江潤澤對下人們那嚴肅的樣子,她心中不禁疑惑起來,忽然江潤澤迴頭看向她,淡定地說道:“王妃,我出門一趟啊,你可派人看好了南風,要是我迴來,南風有個好歹,我可唯你是問。”


    說著江潤澤就往府外走去,丁綠拂一個箭步來到江潤澤身旁,抽手就要扣住江潤澤的手臂,誰知道江潤澤一個靈活轉身,愣是將手臂劃過丁綠拂的手掌,丁綠拂一愣,剛想伸手,再探江潤澤,江潤澤連退數步,嬉皮笑臉地說道:“王妃,我現在身子靈活著呢,想逮我,沒那麽容易。”


    丁綠拂確實吃驚,這幾年江潤澤的武藝進步不少,再過幾年,江潤澤再高些,壯實些,說不定她還真打不過他。丁綠拂快步來到門前,身子擋在門口,大有不依不饒的架勢。


    “今天你不說清楚你到底想幹嘛,你別想出門。”


    江潤澤眉頭一皺,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好,我告訴你,我不過就是學阿爹當年娶你那樣,將南風與南國公主之事傳到邑城裏。”


    “胡鬧,這能一樣嗎?”丁綠拂著急地說道。


    她的臉也不由一陣通紅,江潤澤的口中說著當年之事,確實有些讓人尷尬,而且江潤澤就是胡鬧的厲害,顧南風跟向依依這事,是皇帝老兒不願意嫁閨女,眼瞅著向弘宣那麽厭惡顧南風,這邑城裏流言多了,毀了南國公主的清譽,向弘宣還不更加厭惡顧南風,殺他幾次估計都不解恨。


    “怎麽不一樣呀,不都是那些男女之事,我長大了,這事我懂,而且不光流言,我還要去找那老頭,放心吧,那老頭出馬,這事準成。”江潤澤自信滿滿地說道。


    “老頭,哪個老頭?”


    “就是成天往咱王府來,要收我做關門弟子的那個老頭。”


    “那是晏相,東俞的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前朝要員,你居然叫人家老頭,這般不知輕重,王爺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沒有教好你,我真是無言愧對王爺。”丁綠拂失落地說道。


    江潤澤看著丁綠拂這莫名其妙地沮喪,他不過就是叫了一聲老頭,有這麽嚴重嗎?不過丁綠拂光顧著自責,他倒可以溜出王府了,說時遲那時快,江潤澤一提腿,一溜煙地從丁綠拂身旁穿過,等丁綠拂迴過神來,江潤澤早就消失在邑城的街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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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清端起一旁的茶碗,悠閑地叩起茶蓋,輕輕晃蕩起手中的茶碗,看著茶碗中那濃韻的茶湯,一點點攀附在茶壁上,起伏就在瞬間,他不僅微微揚起嘴角,說道:“陛下這的茶就是好,湯色上佳不說,久韻醇香,老臣捧在手中,都舍不得喝了。”


    向弘宣冷哼一聲,他利落地拿起茶碗,一飲而盡,晏清這個老狐狸,在他這什麽茶沒喝過,舍不得喝?還是舍不得走呀?來了他這飛羽殿好一會了,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堆沒用的前朝之事,這會子跟他說,他這茶香,分明就是不想走,怕是有話還沒說吧。


    “老師若是喜歡喝,朕讓人給老師多送一些去府上,老師在府上好好品,可好?”向弘宣說道。


    晏清苦笑一聲,向弘宣這逐客令下的,連他開口的機會也不給。也是,向弘宣是他得意門生,怎麽會看不出他這是有事才賴著不走。可他今日還真就不能走,為了另一個將成為他得意門生的人,他得跟這個得意門生好好說道說道。


    “陛下,臣想起一些小事,想與陛下說上一說。”


    啪的一聲,向弘宣重重地將茶碗扣在幾案上,不悅地說道:“老師,國事,天下事,老師對朕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朕也會洗耳恭聽,可朕的家事,老師就別摻和了。”


    晏清不惱也不急,淡然地說道:“陛下,老臣說得也不算家事,就是前段時間有官員從衡陽歸來,說了一些關於端壽王的事情。”


    向弘宣眉梢一挑,說起向弘錫,他倒是好些年沒關注了,因為衡陽太遠,因為向弘錫也識趣。


    “老九怎麽了?”向弘宣淡淡地問道。


    “聽說端壽王娶了新王妃後,端壽王妃賢惠,將端壽郡王府打理得頭頭是道,據說前兩年,端壽王妃還生下一位郡主,夫妻和睦,可惜端壽王一到衡陽,就因為水土不服,時常病倒在床,這些年病痛反複,已經久病不利於行了,端壽王幾乎很少出門,在端壽郡王府打發日子,很難想象,曾經這位也上過戰場,在那金殿上打過武將,罵過言官,不可一世的王爺,如今這般境遇。”


    晏清輕描淡寫地說著,似乎在說著一個已經不在記憶中的人,向弘宣的臉上漸漸勾起了漣漪,他的腦中那些就快被淡忘的記憶又一點點地爬上他的心裏,反複纏繞在他的心頭。


    晏清看著向弘宣這沉默迴憶的樣子,緩緩地從衣袖裏拿出一份奏章,又說道:“陛下,這是一份崖州的快報,說是上個月崖州知州周洵大人病逝了。”


    向弘宣臉色一僵,他遲疑了好一會,才緩緩地伸出手,拿過晏清手中的奏章,奏章上說,周洵在崖州殫精竭慮,愛民如子,頗有建樹,但崖州那地民風彪悍,落後愚昧,不管周洵如何盡心管理,崖州還是那個崖州,而周洵卻一日日病入膏肓。


    向弘宣的眼中一陣濕熱,他緩緩地合上奏章,微微閉上雙眼,可眼裏還是當年他們三個少年意氣奮發的樣子。


    “來人,傳朕旨意,從太醫院選幾名醫術精湛的太醫送往衡陽端壽郡王府,好好調理端壽王的身子。還有派人迎迴周洵的棺槨,風光大葬。”


    小德子得令後,快速退出了殿內,晏清貼近向弘宣幾步,說道:“陛下,當年端壽王與周大人,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皇室宗親,在前朝那可都是數一數二之人,可最終也不過就是這樣的結局,陛下,如若駙馬也成了他們這樣的前朝要員,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局麵?”


    向弘宣猛地一睜眼,他盯著晏清,他就知道晏清還是為了顧南風一事而來。


    “老師,顧南風他怎麽能一樣,他是南人,還是南嶽遺族,朕怎麽可能放心將女兒嫁給他。”


    “陛下,哪有什麽南嶽遺族了,南嶽的男人們,早就被先帝屠殺殆盡了,南嶽沒根了。南嶽這些女子們的後代,哪一個不是東俞子民?還有在東俞生活的南人們,他們也是東俞子民呀。”


    晏清努力勸說著向弘宣,為了與江潤澤的約定,也為了東俞的南人。當他知道向依依與顧南風之事時,他就想起了周洵,想起了東俞的南人,不拘一格降人才,東俞才能昌盛,不該有南人之分,百年太久,或許現在就是個時機。


    向弘宣慢悠悠地靠在龍椅上,他思緒萬千,晏清一看向弘宣有些動搖了,立刻又說道:“陛下,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派人去平南王府訓斥平南王妃與世子,原本南國公主與顧南風一事,沒有多少人知曉,您這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平南王府,如今邑城裏都知道了南國公主與顧南風的事。陛下,公主的清譽怕是大大受損了。”


    “大膽,公主的清白,豈容邑城百姓能評頭論足,若是還有人敢非議公主,朕就滅了他九族。”向弘宣氣憤不已地說道。


    “陛下,您可以堵住悠悠眾口,可陛下能夠讓所有人都從心底不介意公主與顧南風之間的往事嗎?”


    “老師,你這話是何意?”


    “陛下,您可以讓顧南風去死,不管是讓他自我了斷,還是您賜死,可他與公主之事,說破了天,不過就是兩情相悅之事,公主就算能忘得了顧南風,可以後要娶公主的駙馬,他能忘得了嗎?公主以後的幸福,還怎麽保證?”


    “他敢?朕的女兒,若是待她不好,朕不會放過他的。”


    “陛下,幸福這種事,在心裏,好與不好,隻有自己知道。”


    向弘宣一怔,晏清的話一語中的關鍵,他低下頭去,眼中不斷浮現那日顧南風在飛羽殿的模樣,許久,開口說道:“就算朕不介意顧南風的身份,可他太弱了,他根本沒有能力保護朕的女兒,等朕百年之後,朕的女兒該如何是好?”


    向弘宣一股腦地說著自己的擔憂,不管是想給向依依找個能幹的夫婿,還是想要他的駙馬在前朝顯赫,最終不過是個老父親擔心女兒無所依靠而已。


    “陛下,老臣見過那顧南風幾次,顧南風脾氣溫和,行為舉止有禮,這種人拿不起刀,確實太弱。可陛下,顧南風自小為奴,他不可能有勳貴公子的囂張跋扈,更加不可能有世家公子的意氣風發,不過臣觀這個顧南風,眼神幹淨,心胸坦蕩,且不卑不亢,頗有名士之風。他成不了那前朝唿風喚雨之人,但若是好好栽培,也能成為一代雅士。公主嫁雅士,遠離政治,後宮,不管新君的心,多麽深不可測,老臣想也必然不會影響到公主的幸福人生,陛下,給公主這樣的人生,不好嗎?”


    向弘宣的心再次跌宕,晏清的話總是讓他始料未及,他望向窗外,沒有家世,沒有能力,還沒有武藝的顧南風,弱成這樣,他真的能護得住向依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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