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灘向南,翻過南坡,再翻過兩座山那邊的鴿子溝,對我來說一直是一個神聖的地方,我一直覺得是這個地方賜與了我生而為人的機會。


    沒有鴿子溝,就沒有我爺爺的二舅,也就是我爸爸的二姥舅。沒有我爸爸的二姥舅,我爸爸就活不下來,爸爸活不下來,就不會有我,這個道理在我第一個一年級深造之前我的父母家人就給我講的很明白了。


    我有理由懷疑,我讀一年級時的智商是被他們這麽複雜的像繞口令似的人物關係,因果繼承給繞蒙圈的。


    爸爸是家裏的老三,上麵有一哥、一姐。


    爸爸因為錯誤的選擇了自己的出生順位,落得一個奶奶不愛,哥、姐討厭的地步。


    之所以說錯誤的順位,是因為爸爸選取的來到這個世界的時機,不僅來晚了,而且還來早了。比爸爸小4歲的三叔,就是全家的最愛!


    爸爸剛一出生,就被奶奶許著“送”給了爛營灘一戶沒有兒子的大戶人家。


    那家可能改變爸爸一生命運的大戶人家帶著嶄新的藍花小衣褲下灘來接爸爸的時候,本擔心奶奶為母情深會反悔,但隻低頭看了一眼包在一個破麻袋皮兒裏的爸爸,大戶人家就像確認過奶奶的眼神一樣,開心的笑上眉梢。


    當大戶人家把小藍花衣褲給爸爸穿好,準備抱爸爸走出大門兒的一瞬間,聽到一個男人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把我的兒子放下,我沒說話,就別想把我兒子抱出這個大門兒!”


    沒錯了,這個男人就是我的爺爺,杜存羅。


    大戶人家:孩子他爹,你變卦了?


    爺爺:我一直就沒說把我兒子送給你家!


    大戶人家:不是送,孩子他媽可早收了俺們家兩石蓧麥的!


    爺爺:還給你!


    大戶人家:你有嗎?


    爺爺:砸鍋賣鐵不差你!


    奶奶:你個灰個泡,這年景,哪有吃的養這個,大兒子,大姑娘咋辦,非要留著都餓死啊?


    爺爺:稀粥兌成米湯,總歸是有辦法!


    奶奶:留下你管,我不管!


    爺爺:我管!


    ……


    於是,本可能成為大戶人家小少爺的我爸爸,一直在炕上軟趴趴的爬了2年。2歲的時候都站不起來,隻會發不知道是“爸爸”還是“粑粑”的兩個音兒。


    鋪墊了這麽多,爸爸的二姥舅終於要上場了,我的記憶中三義泉的最南邊兒是鴿子溝這個認知也要有個交待了。


    在爸爸2歲的那個中秋節前,他的二姥舅從鴿子溝下了山,來爺爺家走親戚。


    進門看到爬在炕上隻會說“baba”的我爸爸,二姥舅爺指著爺爺問:“存羅子啊,孩子這麽大了軟的站不起來,這是吃不上東西啊,你咋養孩子的?”


    爺爺瞅了瞅奶奶,不說話,隻是吧嗒吧嗒的掉著眼淚。


    二姥舅爺從身上背著的褡包裏掏出10個豐鎮混糖月餅遞到爺爺的手裏說:“這10個月餅,你給我天天泡上熱水喂給英貴子(2年裏,爸爸雖然沒有頂天立地的站起來,但好歹“爬”不改姓的有了自己的名子——杜英貴),你們其他人誰敢吃一口,我打斷你們的腿!”


    二姥舅爺,這麽豪橫嗎?是的!


    每每爺爺講起二姥舅爺的時候都會說:“你二姥舅爺大高個,紅臉膛。躺在地裏裝死抓住狼的後腿摔死過狼;去豐鎮縣城裏趕集走山路迴家,遇到“鬼火”差點兒迷路,一生氣拿出鐮刀追著“鬼火”砍,追到爛墳堆裏拋了兩個墳在墳頭上睡了一覺,天亮後罵罵咧咧迴了家。”


    這就是爸的二姥舅,我的二姥舅爺。


    爺爺說,提起二姥舅爺,十裏八村兒的人都知道,都會讓著三分。二姥舅爺仗著自己的天生膽大,能拋鬧,日子過的一直不錯。


    可不是,六零年***的時候能在中秋節前烤得起混糖月餅,還能給我爸10個當救命口糧的,放在那個年代,實在可以說驚為天人。


    以至於我在長大後隨三叔家的四哥、五哥去鴿子溝掏鬆鼠窩的時候,我還想去二姥舅爺家看看他威風的模樣,當麵告訴他,您的月餅不僅救下了我爸,我爸還有了我這個一年級上了三年的娃,隻是他老人家早已駕鶴西去,空留傳說!


    按著二姥舅爺的吩咐,吃完爺爺用熱水泡著喂了的10個混糖月餅後,爸爸很快站了起來,可以扶著窗台來迴指著院子裏的雞、羊、豬、狗發出很多種表達歡快的聲音。


    ……


    帶著這樣的感恩和敬畏,我對鴿子溝的情懷和輪廓印記,終生不可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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