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你還未出嫁,你不懂。”


    “鋪子才是女子的傍身之物,銀子花了就沒了,隻有鋪子,它能給你賺銀子。”


    “你怎麽能全賣了呢?”


    全賣了,日後他上哪找個鋪子給阿蕪管?


    阿蕪的年紀也到了,也該學學管家了,這樣嫁到婆家,才能給人高看一眼。


    定義一個女子的好壞,無非就是能不能生,管不管得了家?


    秦守要愁壞了。


    “爹爹,阿梨嫁到燕京之後,這輩子怕是無望迴揚州了。”


    “揚州的鋪子於我而言便是累贅了。”


    “阿娘留給我的嫁妝,我還不能處理嗎?”


    秦霜梨麵上帶著笑意,但她的眼中充滿了冷意。


    爹爹是在打她鋪子的主意嗎?


    “阿蕪還沒有出嫁,你們從前不是很要好嗎?”


    “阿蕪自會幫你看管著。”


    “有爹爹在,你還不放心嗎?”


    果不其然,秦父在為秦蕪籌謀了。


    秦霜梨嗤笑一聲,她若真的將鋪子交給秦蕪看管,日後這些鋪子還是不是她的都不一定。


    這輩子,除了自己,她誰都不信。


    “爹,女兒累了。”


    “就不送了。”


    她要休息了。


    秦守見人油鹽不進的模樣,瞬間有些生氣。


    現在拿銀子去將鋪子贖迴來還來得及,可這個逆女偏偏不聽。


    阿梨這個不孝女!


    她母親留給她的嫁妝,她居然賣了!


    秦守很生氣,他冷哼一聲直接離開了。


    秦霜梨聽見人離開之後,她才睜開眼。


    她看向走遠了的秦守,眼中有絲絲的悲哀。


    爹爹到底什麽時候背叛的阿娘?


    他到底更愛護秦蕪。


    “小姐上床再睡會吧?”


    明日便要離開揚州了,怕是要睡不好了。


    “嗯。”


    秦霜梨沒拒絕,她很快就將自己藏進被子中。


    她表麵閉眼睡著,實際上,她的心中已經在盤算著什麽時候接秦蕪上京了。


    她細細地迴憶了一下上輩子所發生過的事情後,敲定了時間。


    明年四月,異姓王迴京,皇上將為其選妃,她要將秦蕪送給異姓王。


    秦霜梨當然不是要讓秦蕪做王妃,而是要她被異姓王折磨致死。


    異姓王喜好與常人不同,男女不忌,隻要送上他床上的女子,不是被他玩死,就是被他的男寵玩死。


    秦蕪到時候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打定主意後,少女卸下了一樁心事。


    秦霜梨一覺到傍晚,綠竹進來備晚食,見她醒來,忙伺候她穿衣。


    “小姐可有不舒服?”


    不然這一覺為何睡了那麽久?她都要擔心壞了。


    是不是孩子有什麽問題?


    “無事。”


    少女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還平坦的肚子,搖頭。


    “小姐,奴婢打聽過了,解公子將屍體抱走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他會不會……”


    綠竹有些害怕,解公子會不會出事了?


    “不會的。”


    解洄州怎麽可能會出事?


    或許,他拿著她留下的銀子去了別的地方安家呢?


    秦霜梨倒也沒有虧欠解洄州,她走時還給他留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揚州兩個鋪子一個莊子,統共也就賣了一百五十兩左右。


    她留下的這筆錢,他可以過一陣子的好日子了。


    雖然,解洄州並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小姐,你說解公子會發現我們撒謊騙他嗎?”


    綠竹膽子小,她還是很擔心。


    怕事情敗露,怕自家小姐名聲掃地。


    “不會的。”


    女屍的身材身高和她一致,穿的也是她當天的衣服,戴的也是她留下的首飾,就連那張臉都燒得不成樣子了。


    解洄州不可能會認出來。


    何況,就算解洄州發現她欺騙了他,到時候她已經嫁到燕京了,任憑他怎麽找,也不會找到她。


    更重要的是,她可不信解洄州會尋她。


    男女之情,最是廉價。


    她和解洄州,頂多算露水姻緣。


    她沒當真,解洄州也應該沒當真,畢竟,男子更是薄情寡義。


    男子,往往都是薄幸的。


    “放心吧。”


    “明日,我們便上京。”


    此生,她和解洄州,都不會再見了。


    仔細算來,她與解洄州相識也不過半年,或許不用多久,他就會忘記了她這個“亡人”。


    她不信解洄州真的會愛上她。


    此間予她的柔情,或許是因為初嚐情愛的關係。


    等他想通了,說不定會縱情聲色了,哪還會想起她呢?


    秦霜梨想完,整個人更是定了幾分。


    綠竹也不再開口,小姐說沒事就是沒事,她相信小姐。


    “小姐,你瞧。”


    綠竹安心下來之後就笑了,她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這是她趁著小姐休息時給小主子繡的小肚兜。


    也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歡。


    “好看。”


    秦霜梨捏著那塊小孩布料,笑了。


    綠竹的手藝還是那樣好,隨便繡什麽都好看。


    綠竹被誇,更是開心了。


    她想,從現在開始,她每天都做些小衣服,到小主子誕生時,就有許多衣服可以穿了。


    這邊主仆二人準備用晚食,那邊的解洄州剛醒。


    他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整個人瞬間警惕起來。


    這是哪裏?


    他為什麽在這裏?


    阿梨呢?


    他的阿梨呢?


    男人一瞬間就下了床,可不等他站穩,他差點因為後背的疼痛摔下。


    他上半身完全赤裸,涼意侵襲他的肌膚,他渾身卻像是被火燒一般的疼。


    “你起來做什麽?”


    “快躺下。”


    一個藥童聽見聲響跑了進來,他忙要去扶人,可很快就被解洄州推開了。


    他不需要人扶。


    “我夫人呢?”


    阿梨可千萬不能出事。


    他的阿梨呢?


    “你幹什麽?”


    “命不要了?”


    他身上那些被燒壞了的肉剛挖下來不久,他必須靜養。


    “我夫人呢?”


    素來還算冷靜自持的男人此刻陰鷙無比,他眼中的殺意盡顯。


    再攔著他,他不介意殺了他。


    “你夫人在小隔間呢!”


    瞎眼老大夫走了進來,他什麽都看不見,隻聽見了爭吵聲。


    這個小夥子,脾氣怎麽就那麽壞呢?


    解洄州麵色難看,唇色更是發白,他捂著心口,往小隔間去。


    一具焦黑的屍體果然躺在那,他的心頓時揪疼了起來。


    這麽冷的天,他竟沒陪在阿梨的身邊。


    她的身上僅有一層白布,她該冷了。


    解洄州扯開白布,他彎腰就要將人抱起,他帶阿梨去找大夫。


    這個大夫治不好她,他就再找一個。


    他就不信,沒人能救阿梨。


    “你不能走。”


    “藥錢都還沒付呢!”


    他身上那麽多的燒傷,他知道救他有多費勁嗎?


    解洄州被攔,麵色更是陰冷,後來,他從自己的衣內拿出了二兩碎銀。


    這幾乎是他所有的家當了。


    “於謙,莫說了。”


    瞎眼大夫阻止藥童開口,他的夫人死了,他受不住也情有可原。


    “走吧,早些將你夫人安葬了吧。”


    “老夫不收你銀子了。”


    這銀子,就讓他給他夫人買一副好棺材。


    解洄州從不欠旁人的,他將銀子放下就走了。


    “師傅,他的傷還沒好呢!”


    藥童有些擔心地望了出去,好歹救人救到底,怎麽能讓人就這樣離開?


    “於謙,你又該如何叫醒一個執著的人?”


    老大夫搖頭,繼續去搗藥了。


    情愛,最是磨人。


    解洄州走出醫館之後,他恍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他該帶阿梨去哪裏呢?


    他們的家,都燒沒了。


    他連給阿梨一個避風的地方都沒有。


    男人麵色發白,每走一步,他的身上就像是被撕開一樣。


    好疼,可沒心疼。


    “阿梨,我帶你迴家。”


    天黑了,也很冷,他帶她迴家。


    解洄州此前從沒覺得自己那間茅草屋是家,後來阿梨住進去了,他就知道,他有家了。


    可這個家,如今隻剩下了灰煙。


    唯一還活得好好的,也隻有院中那棵樹了。


    “阿梨別怕,我一定會將我們的家複原的。”


    他們還會有家的,隻要她快些醒來。


    “阿梨,你還沒有睡好嗎?”


    她已經睡了好久了,怎麽都不醒?


    “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都是我不好,居然睡著了。”


    “阿梨是不是冷了?”


    她肯定很冷,身上都沒有絲毫的溫度。


    她定是冷了,所以才會自己迴房睡覺。


    都怪他喝太多酒了,醉得不省人事,阿梨定是叫不醒他,所以隻能自己迴去睡。


    而她也醉了,腦子迷迷糊糊的,這才讓房子起了火。


    解洄州越想越懊惱,他將一切的過錯堆在自己身上。


    秦霜梨要是知道人這樣想,她都要拍手叫好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解洄州這麽會想。


    此刻少女早已睡著,而解洄州,他的眼中盛滿了淚水,卻遲遲沒有掉下。


    “阿梨莫怕。”


    “明天,我帶你去找最好的大夫。”


    他將自己的衣服脫下,而後蓋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夜,他們宿在了樹下。


    解洄州久久沒睡,他身上的傷,好像更嚴重了。


    他已經兩天未吃東西了,此刻肚子也叫了起來。


    “阿梨還冷不冷?”


    他垂眸看了一眼漆黑的屍體,眼中滿是憐惜。


    他一定會將阿梨救迴來的。


    他的阿梨,才不會輕易就死去。


    她說過,她很愛他,要陪著他一輩子的。


    她不會輕易忘記自己的諾言的。


    他要相信她。


    這一夜,就在解洄州渾身疼痛中過去。


    這一輩子,他又多了一件憾事。


    若他沒有喝酒,沒有睡著就好了,他是不是就能將阿梨護住了?


    阿梨肯定很疼吧?


    他是男子,受這麽點傷都疼,她豈不是被疼哭了?


    隻要一想到阿梨會被疼哭,他的唿吸就停滯了。


    都怪他。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他呢?


    該死的人,明明是他。


    手上沾滿鮮血的人明明是他,為何要阿梨的命?


    老天……真是不公平。


    解洄州幾乎泣血,頭疼無比,他的命,去了半條。


    這一切,秦霜梨都不知道,她坐在鏡子前,她身穿紅色夾襖,整個人看起來很暖和。


    “小姐今日真漂亮。”


    綠竹誇讚著人,眼中滿是笑意。


    今日出了秦府,便是出嫁女了。


    小姐,要成家了。


    “就你嘴甜。”


    “東西都搬好了嗎?”


    秦霜梨紅唇輕啟,眼中滿是笑意。


    若裝好了,便走吧。


    揚州,日後,她便不迴來了。


    “那夫人的嫁妝單子,小姐不找了嗎?”


    這個問題還沒有解決。


    秦霜梨也被難住了。


    不是她不想找,而是根本就找不到。


    “日後再說吧。”


    這件事也不急了。


    隻要她解決了秦蕪,阿娘的東西就不會落入旁人的手中了。


    這樣的話,找不到嫁妝單子也沒事。


    “那奴婢現在出去看看。”


    小姐的嫁妝,可得全裝好,一台都不能少。


    好一會之後,綠竹重新跑迴來。


    “小姐,全都弄好了。”


    “該去碼頭了。”


    今日,臘月初一,宜出行,該去上京了。


    “好。”


    “隨我去找爹爹告別。”


    這一日過後,她和秦守,或許也不會再見了。


    爹爹最好……好自為之。


    秦守看著人,眼圈到底有了些許濕潤。


    “阿梨,嫁到夫家之後,要聽夫君的話。”


    “侍奉婆母,伺候好夫君,這是女子的本分。”


    “記住了嗎?”


    這些話,秦霜梨不愛聽。


    她上輩子就是聽了這些話,才吃了那麽多虧。


    女子的本分從來都不是侍奉公婆,伺候好夫君。


    “是,爹爹。”


    麵上,她還是應下了。


    秦守這才滿意,他拉起她和秦蕪的手放在一起。


    “你們姐妹倆都過得好,爹爹才能放心。”


    “阿梨,在夫家,要順從自己的夫君,不可忤逆婆母。”


    “有什麽事情,忍一忍就過去了。”


    “等來年生了孩子就好了。”


    女子就是這樣,生個孩子就好了。


    最好是生男孩,這樣有嫡子傍身,母憑子歸,少夫人的位置才坐得穩。


    秦守一臉為她好的表情,可話音一轉,他又一臉傷感:“阿梨出嫁了。”


    “爹爹要一個人在揚州孤苦無依了。”


    秦父提袖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秦霜梨開口:“爹爹怎麽會孤苦無依?”


    “表妹會一直陪著爹爹的,不是嗎?”


    “好了爹爹,時辰不早了,女兒就先走了。”


    她咬緊“表妹”二字,絕了秦守的夢。


    他休想讓秦蕪認祖歸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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