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意濃鬱起來。


    煉丹穀內的藥田,已被重新種上許多的草藥,受著細心的打理。


    崔景仍沒有迴來。就連關係與蘇朗較好的胖子周全,據說也已受命下山,去一處城池的宗門產業當管事去了。


    沒有他人打擾,蘇朗便安心地修煉、煉丹,消化著之前的感悟。


    丹田靈海已凝出九成有餘,略略生出了苦海氣象。


    掌門每隔幾日便會與他喂招。在吃透刀法心解、仔細地打磨一招一式後,蘇朗的刀法已有了大家的風範。


    聽從掌門的建議,他硬是忍住枯燥,把藏經樓二層的刀劍招式都吃了下來。


    就連給出建議的掌門也沒想到蘇朗真能做到。


    “本想讓他先吃下一成,結果……這便是道悟妖孽?”


    招多則雜。然蘇朗的目的是熔煉一爐,以求誕生出屬於自己的刀法來。故不存在用之不精的問題。


    三月末,後山水潭。


    蘇朗握住刀柄,唿吸平穩。


    在精氣神達到巔峰的一刻,他猛地抽出朝露,向前怒斬而去。


    刀光初顯,便如流星般耀眼。淡淡的道韻纏繞,又使刀的軌跡如融清風,無法判斷。


    掌門驚豔之色再起。此刀絢爛,卻暗含致命的殺意,避無可避!


    “好!”他哈哈一笑,劍指之上,青色霧氣纏繞,向朝露迎去。


    金石相擊之聲傳遍後山。


    刀勢散盡。其發出的氣浪餘波,竟使潭上瀑布出現了兩息的斷流。


    蘇朗收刀而立,對掌門抱拳而拜。


    這一招,便是他孕育已久的自創刀式。


    此式,曾正麵對敵厲琛與黑衣修士而不潰敗。如今,它才是真正圓滿。


    “刀若流辰,勢似星墜。”掌門欣慰大笑。


    連說三聲“好”後,他才問道:“此招何名?”


    “落辰。”


    “好一個落辰。但願有一日,你能斬落天上星辰!”


    芥子環一閃,掌門手上浮現出一柄長劍。


    看見蘇朗疑惑地表情,他笑道:“刀劍本為一家。你既讓老夫見識了此招式,我便也傳授你一套藏經樓不曾記載的劍法。”


    劍光舞動,時而厚重如岩,時而輕若初雪。招式變換間,流暢至極,沒有一點的凝滯。這是……輕重自若的境界!


    齊言收劍而立,一指點在蘇朗額頭。


    劍訣心法湧入腦海。


    後者閉上眼,迴想著之前的一招一式,與心法一一對應。


    “此招式名渡風劍訣,你可悟了幾分?”一炷香後,掌門開口詢問。


    蘇朗睜開眼,朝露已是揮出。


    初看尚為柔風,撲麵卻是勁雷。身法變換間,他將渡風劍訣的招式一一使出,酣暢淋漓。刀法境界水漲船高,已是初入輕重自若。


    “唉。”隻聽齊言深深歎了一口氣:“卻是我問錯了。”


    “多謝掌門指點。”立刀,蘇朗恭敬地行了一禮。


    雖然掌門是因自己的潛力而另眼相看,他傳授的武功招式卻是實實在在的。故,此一拜心甘情願。


    “卻是生分了。”掌門哈哈一笑,上前把蘇朗扶起,道:“明日月初,宗門會舉行大比。作為我宗親傳,你本該前去觀禮。若不想參與,直接拒絕便好。”


    蘇朗暗暗想著:“記得有宗內師兄欲挑戰我。已許久不動手,倒也有些手癢。”


    他於是展顏一笑:“弟子自當前往。”


    “好,你卻是有心了。”掌門忽地想起一事,於是略微強硬道:“你離開江湖已有月餘。力學篤行,不應閉門造車。大比之後,便接個任務下山遊曆。此事不得拒絕。”


    蘇朗微微一愣。


    在師父出關前,他本不欲離開宗門。


    齊言已是看出了蘇朗的想法。他皺著眉,當頭棒喝道:


    “心有畏懼,不堪入目!此些事,便能阻你之道?”


    後者猛地驚醒,額頭冒出冷汗。


    識海之中,曜日飛速地旋轉起來。絲絲縷縷黑氣被迅速淨化著。


    心魔之氣!


    蘇朗反思內心。在許聽露性格變化與師父崔景嫌疑未清的雙重壓迫下,他竟不知不覺生出了猶豫、畏懼、停滯不前的心理。


    道悟狀態裏,負麵影響雖被削弱至不可查覺的狀態,心魔卻依舊持續壯大著。


    若非掌門的當頭棒喝,隻怕自己會縮於宗內,從此停滯不前!


    到底是心境修行沒有足夠……蘇朗暗歎一聲,眸子恢複了銳意。


    “多謝掌門提點,弟子受命。”


    齊言臉色略微溫和下來:“吾輩修士安身立命之本,是自身的實力。實力決定命運,而不要讓命運決定實力,行那隨波逐流之事。”


    他再拍了拍蘇朗的肩膀,緩步離去。


    蘇朗對著掌門的背影,再次行了一禮。


    直到齊言消失在視野裏,他才收刀入鞘,向著藏經樓走去。


    藏經樓二層。


    這裏的秘籍,蘇朗幾乎已經瀏覽了全部。除融百部刀決劍式於一爐外,他也為自己挑選了各類最適合的苦海道法。


    此後,或許也不再會使用煉氣境界的五嶽火刀和火行罡雷了。


    蘇朗心中突生出幾分光陰飛逝的感慨來。


    在心魔除去後,丹田內的先天靈氣霧氣再次凝結,靈海已經到達了九成九的水平,幾乎隨時能完全化作苦海。


    他一路走來,基礎穩固至極,甚至有信心在此領域自稱為當世第一人。所以依舊在行水磨工夫,並不急於突破。


    三層的入口處,窗戶打開。


    春天的陽光暖灑進來,照出空氣裏細微的塵土。藏經樓老嫗躺在木椅上,閉著眼。


    像是熬過了冬天的遲暮老人,享受著難得的午後時光。


    蘇朗默默行禮,立在一旁,沒有出聲。


    老嫗卻是已經察覺到了蘇朗的到來。


    她蒼老的眼皮動了動,緩緩抬起。


    “嗯……齊言小子還算用心,好好教了你一番。”


    老嫗緩緩地吐字,慈祥地笑著。


    蘇朗心中微微發酸。


    最低級的延壽丹藥也是四品丹藥,珍貴至極。蘇朗雖不能煉製,其實也可去尚丹閣換取一二。隻是,凡階品質的延壽丹藥隻能起到一次延壽作用。而更高等階的丹藥,又稀少到無法換取。


    他已得知,老嫗已經服用過四品延壽丹藥。故麵對老人的遲暮,他無能為力。


    “老媼我活了百餘年,也已經足夠了。”老嫗笑了笑,道:“若是來看我的,你已看到了。多愁善感並無所用,修煉去吧。”


    築基修士的壽命,約有五百年之餘。老嫗,也已五百餘歲了。


    柔和的氣息推著蘇朗向外而去。她竟直接下了逐客令。


    蘇朗深吸一口氣,對著藏經樓再拜。


    他平複心境,向著宗門的試練塔走去。


    傳言,掌門齊言曾花費了許多天材地寶,才請動江黎府內的陣法師布下這座共有一百台階的試練塔。塔中陣法,能引動靈氣產生威壓,對築基以下弟子的修為與肉身進行壓迫與淬煉。


    來宗快五年了,蘇朗卻沒有到過這裏。


    看守試練塔的弟子看見蘇朗,愣了一下,急忙行禮。


    蘇朗對他點了點頭,掃視榜單。


    第一名,慕傾寒,九十四層台階。


    第二名,王天和,九十層台階。


    他踏上第一層台階。威壓傳來,隻對其肉身產生一點壓迫。


    有些弱了……蘇朗幹脆放開修為,隻動用純粹的肉身力量,一息十階地朝頂端而去。


    試練塔中的弟子,隻見到一陣風從自己身邊吹過……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道淡定自若的身影。


    “我不是眼花了吧?”


    “威壓陣法壞了?”


    “那是……蘇朗蘇師兄?”


    驚歎聲此起彼伏。蘇朗不為所動,已經達到第五十九層。


    “第六十層,屬於苦海的領域。據說蘇師兄依舊煉氣,不知能否跨越?”


    “苦海煉氣,修為天差地別,不是招式和戰鬥技巧能彌補的。”


    有弟子不屑的說了一聲。


    周圍投去鄙夷的目光。此人是王天和的狗腿,這麽說話倒也正常。


    說話間,蘇朗已是輕描淡寫地過了六十層,以更勝之前的速度向頂端走去。


    塔下,榜單金光閃爍。蘇朗的名次急速上升,不一會已是到了第三位。


    塔內弟子目瞪口呆。


    塔外收到消息前來圍觀的弟子也目瞪口呆。


    八十層……八十五層……直到第九十層,蘇朗突地感覺背部被壓上了一座大山。


    “這裏的威壓,已有苦海中期巔峰了。”自己的肉身也不過苦海中期水平。


    他自言自語著,依舊不打算動用修為,緩慢而堅定地前進。


    九十二層,他的肉身顫抖起來,滴下豆大的汗珠。


    九十三層,膝蓋發出響聲。


    九十四層,苦海後期的威壓使得他不得不盤膝而坐。之前靠著凝血丹提升的肉身被一點點淬煉著。許多不曾發覺的雜質,都被排出體外。


    榜單再次金光一閃。蘇朗的名字並列於慕傾寒。


    圍觀弟子大氣不敢出,生怕打擾到蘇師兄。


    雖然蘇朗遠在他們頭頂之上,本是打擾不到的。


    一炷香後,蘇朗再次起身。


    汗水打濕衣衫,將他襯托得肌肉塊塊分明。


    九十五層……九十七層……九十九層!


    蘇朗深吸一口氣,邁出最後一步。百層圓滿!


    藏經樓裏,鍾聲再響。


    “當——當——”


    傳遍清風宗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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