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婉從宿舍樓上跳下去的事情傳到徐國棟和林娟的耳中,兩個人徹底陷入了呆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曾經徐婉在家裏哭過,鬧過,但是在知曉了一切之後,便也諒解了,知道這件事根本就怪不得徐國棟。


    可是她能夠諒解父親,能夠諒解那死去孩子的家長,但是又有誰去諒解她?


    誰能夠明白,當一個小孩子,無緣無故受到所有人的針對,到底是怎樣一個心情?


    家裏的氛圍已經到了一種絕境,徐國棟沒有辦法改變,林娟沒有辦法改變,她一個孩子又有什麽辦法,能夠改變家裏的現狀?


    沒有辦法,無法掙紮,他們像是被卷入浪潮的一隻隻小螞蟻,完全無法反抗,對於他們來說,這個世界的人都是醜惡的,和善隻不過是他們原本的偽裝,當有了借口,有了機會,就會毫不猶豫的一把將所有的偽裝撕下。


    徐婉曾經也想要將在學校遇到的事情跟家裏的人說,但是看到那個樣子的徐國棟,一臉憂心忡忡的林娟,她沒有說,也張不開嘴。


    大家都已經很難了,父親很難,母親很難,她不想要再給他們增添任何的煩惱。


    女孩子往往比男孩子更早的長大,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發育,還有心理上的成長,當時的她承擔了很多,承擔了太多,懂事的她想要幫父母多承擔一些,但是卻沒有想到,有些東西並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孩子能夠承擔的了的。


    那個時候的徐國棟還沒有完全的絕望,他心中還在抱著期待,期待所有的事情能夠有轉機,當時警方已經介入事件之中,也給出了對於事件的詳細解釋,他在等,因為這件事跟學校並沒有關係,而是那個孩子家裏的問題導致的一切。


    起因不同,責任不同,雖然孩子是在學校裏麵自殺的,但是當時的徐國棟還是以為大家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後,能夠醒悟,當時的他還對人性抱著最後一絲期待。


    可是一直四處奔波,為了這件事情不斷努力的他卻沒有注意到女兒的變化。


    是啊,大家都忙的焦頭爛額,誰又有心思去多關注一下家人的動向?


    可是慢慢的他發現,原來這些人,這些高舉著正義旗幟的人,其實根本就不在乎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們想要的隻不過是看熱鬧,他們所謂的正義隻不過是他們發泄心中惡念的一個借口,他們隻是在找一個由頭,去宣泄自己的壓力,流言蜚語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發的嚴重。


    這一次徐國棟迴到家裏的時候,神情是落寞的,因為他終於看清楚了一切,也終於明白了一切,苦笑著搖頭,嘲諷著自己,嘲諷著這個社會。


    迴到家裏,他倒頭躺下,沒有想到這一天還有另外的事情將會發生。


    林娟從房間裏麵走出,無聲的幫徐國棟將衣服脫下,倒了一杯熱水,像是往常一樣,一邊給他揉著腦袋,一邊輕輕的安慰。


    直到...警察將電話打到了家裏...


    當聽到電話裏麵說的事情的時候,直到徐婉從學校的宿舍樓上跳下的時候,這個家徹底的變了天。


    楓遠高中,是一個住宿性質的高中,學校裏麵有學生宿舍樓,本來是為了讓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裏的學生有一個住宿的地方,讓他們不至於拖家帶口的來到這個城市之中打拚。


    而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學校裏麵的製度進行了一些改革,所有的學生都要住在學校裏麵,這隻是一個嚐試,因為效果很好,發現能夠更好的管理學生,讓學生的成績很快的提高,所以這個嚐試便被沿用了下來。


    而徐婉當時也沒有因為家就在附近,擁有什麽特權,也是住進了這個宿舍之中,一周七天,徐婉至少有六天要生活在宿舍之中。


    這也就是為什麽沒有多少人知道徐國棟和徐婉之間的關係。


    徐國棟和林娟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到了楓遠高中,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花季少女就此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原本燦爛的年紀,卻沒有享受到應有的燦爛生活,人生能夠有幾個青春,又能有幾次生命。


    徐國棟崩潰了,林娟崩潰了,這個小小的家,這個堅持了很多年的家,就這樣徹底的被毀掉了。


    給徐婉收屍,火葬,安葬,整個過程中林娟幾次哭到暈厥,從林家村消失之後,林娟的世界裏麵除了自己,就隻有這個小小的,三個人的家。


    可是如今,丈夫被人冤枉成無良校長,女兒莫名其妙跳樓,所有的事情徹底壓垮了這個女人。


    每次昏迷都是一種解脫,每次蘇醒,將要麵對的都是這個冰冷的世界。


    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親人,老公被人誣陷,女兒跳樓自殺,成年人的崩潰往往都在於一瞬間,林娟是一個女人,是一個堅強的母親,為了孩子,為了丈夫,能夠將悲痛的心情隱藏多年,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林家村。


    徐國棟顯然也知道林娟心裏想的,所以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林家村的痕跡,私底下更是花錢找人去尋找曾經居住在林家村的人,但是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到那麽幾個人,大海撈針,何其之難?


    而徐國棟更是如此,先前的一切他都堅持了下來,不是因為不憤怒,不是因為不絕望,看到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麵,這個教育了數千學生的老師,這個校長已經瀕臨崩潰。


    但是他知道,他是這個家庭的頂梁柱,他如果倒下了,那麽這個家也就徹底的倒下了。


    所以有苦,他不說,所有的落到他身上的責難,所有的不公,他都一力承擔,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情不會涉及到自己的孩子,畢竟學校裏麵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和徐婉之間的關係。


    這個原本隻是讓徐婉不會在學校裏麵被特殊對待、能夠像其他的孩子一起平平靜靜的長大的想法,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讓徐國棟慶幸不已。


    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還是曝光了。


    徐婉的死亡,林娟的崩潰,讓徐國棟徹底的陷入到了一種絕望之中,他堅持著,咬著牙,死死的挺著,去照顧著林娟,去安排女兒的葬禮。


    葬禮很是簡單,其實就隻有他們兩個人,還有一堆跟他們毫無關係的人。


    他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過來,為什麽會在一個孩子的葬禮上湧那種鄙夷的眼神,和理所當然的語氣去訴說著一個孩子的離去。


    他們在嘲諷著,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好像就要讓徐國棟和林娟聽到一樣。


    什麽報應來了,什麽早就該死的一家人終於死了一個,什麽幸好已經是死了,要不然以後長大了像她父親一樣,不知道還要害多少的人...


    惡毒的語言化成一道道利箭,瘋狂的穿刺進這個已經破碎的家庭之中。


    沒有辦法,也沒有力量去辯駁,跟一群根本就不想要看清楚的人,和一群根本就不想明白,或者早已明白但是卻裝作不明白的家夥,解釋再多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安葬好女兒,扶著林娟在一堆鄙夷的眼神之中迴到了家。


    他們的家門已經被各種顏料噴塗,門口的牆壁上寫滿了惡毒的話語,但是他們都沒有在意。


    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程度,這些話語又有什麽意義?


    就算是將這些東西都擦掉,徐婉就能夠迴來嗎?


    那一夜,是沉寂的一切,沒有人開口,沒有人說話,兩個被命運擊垮的人緊緊的抱在一起,他們感覺很冷,冷的難以言喻,而那黑暗的房間之中,沒有人注意到,這片黑暗之中,有一股更加深邃的黑暗在晃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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