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之人,你可知罪!”一聲驚堂木,打破了所有的寂靜,那些警察瞬間從迴憶中清醒過來,抬頭看去,竟然有一身穿古代官服,頭頂烏沙之人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上,桌案左邊一隻木筒之中全是令簽,右手旁一塊驚堂木赫然於上,頭頂一塊大匾,上書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旁邊站著的一群手持水火棍的古代衙役,身穿衙役服,雖然不好看,但是在這種環境之下也是氣勢非凡,剛剛的那段記憶讓這些警察心中也是憤恨不已,但是在這種強烈的視覺衝擊下,心頭的憤恨卻被壓製了下去。


    “我有何罪?”所有的不甘心化成一句反駁,所有的怨憤幾乎同時以這種反問的方式發泄出來,他們和農夫一起雙眼噴著怒火,盯著麵前的一眾人。


    “大膽!張某,祖籍x縣x村,於今日與其妻子張氏發生口角,怒起殺人,如今人證物證聚在,你又有何可辯解?”那堂上之人驚堂木再次落下,看著農夫的眼神之中充滿了戲謔。


    “我不服!”農夫掙紮,這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好,來傳人證。”


    那堂上之官一聲冷笑,話音落下已有衙役將人帶了上來,農夫迴頭望去,來人竟然是他的鄰居和那個害了他妻子的惡霸,那惡霸走上大堂對著堂上之官施了一禮,眾人分明看到惡霸和那官員之間的眼神交流,他們可不是真的農夫,自然知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定然是這惡霸賄賂了官員,而那農夫的鄰居,也被他們威脅收買成了誣告農夫的人證。


    果不其然,農夫鄰居此番所述之言與先前大有徑庭,與之前講與農夫之言可謂是天壤之別,那故事裏麵的主角變成了農夫,農夫早上突然與其妻子發生了爭吵,怒極之下直接動手將其妻子殺死,而後處理了一下家中情況,做出被外人闖入之像,然後手持柴刀準備將這件事嫁禍到他人身上。


    一眾警察見狀心頭惱怒異常,本來他們應該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這一切,但是不知道是那段記憶的原因,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此時竟然有一種自己就是農夫的感覺,此時見到那位鄰居汙蔑自己,恨不得直接衝過去殺了他,而對他旁邊的惡霸,更是恨不得生吃其肉。


    可農夫勢單力孤,此時更是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的清白,惡霸勾結官員,唯一的證人在威逼利誘之下倒戈,農夫現在是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楚,最終的判決落下,農夫以殺人害命的罪名被判明日午時與菜市場街口問斬,被拖下去之時,看著堂上幾人的表情,心中的不甘,心中的悲憤,更是難以言喻。


    問斬之時,農夫跪在斷頭台上破口大罵,大罵蒼天不公,大罵世間無理,大罵這貪官汙吏,大罵惡棍祖上,大罵這世道人心,有人議論,有人無視,可在那官員一聲令下,劊子手大刀高高舉起,瞬間落下。


    就在附在農夫身上的眾人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畫麵卻瞬間停頓了,一個聲音迴想在他們的耳邊:“你想要用法理去守護這世間公平嗎?”


    所有人幾乎同時怒吼,同時應答,他們說出了同一個答案:“我想!”


    “好!”


    那聲音再次響起,一瞬間他們眼前的場景就發生了變化,再次睜眼之時,他們已經坐在了那大堂的椅子上。他們變成了那個坐在大堂之上審案的官員,堂下跪著的正是剛剛那個新婚妻子被人所害,自己喊冤入獄的農夫,農夫的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正在死死的盯著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害了他妻子的人一樣,而在農夫旁邊再站著的就是那個做出這一切的惡霸,和農夫的那個鄰居,他們所有的人幾乎同時抓起驚堂木,準備直接砸在那惡霸臉上。


    可是就在驚堂木舉起的一瞬間,又有一段新的記憶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這官員本是家中獨子,為求功名,一心隻在科考之上,但奈何屢次不中,幾乎花盡了家中所有積蓄,有心放棄,但是家中妻兒老母卻讓他堅持再考一次,這一次,他不負家人期望,一舉考中,但奈何家中無人,並無任何背景靠山,隻能被分配到這個偏遠之地,當上一縣主官。


    雖是主官,但是地方鄉紳豪強林立,他這個主官也管不了多少,從前隻有書本經義,他當上縣官之後自然也想有一番作為,起碼護一方百姓安穩也算無愧走此一遭,可世事弄人,真正當上縣官之後,他才知此中不易,鄉紳人脈頗廣,衙門眾人更是早已被對方收買,他想要秉持公正又何其難哉?


    雖然心有不甘,但是他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很多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才換來了些許支持,堂下這惡霸他不是不知,但是那惡霸家中勢力非同一般,縱使他是一縣之長也難以奈何。


    當了這縣官,才知道縣官的難處,他雖然成為縣官,以交易的方式和那些鄉紳換來些許支持,但是卻沒有怎麽收禮,一些案子還是能夠秉公處理的,但是他這縣官的俸祿確實不高,一家老幼花銷更是不少,妻子雖然織布換得些許財帛,可依舊日子清貧。五日之前家中老母生病,藥石頗貴,尋訪許多大夫雖有辦法,但是家中財力卻難以支撐,眼見老母身體每況愈下,心中淒苦更是難耐。


    這段日子家中老幼一直處於悲戚之中,他也是人子,眼見如此更是暗恨自己無能,可就在今日晌午,那堂下惡霸帶人拿著財帛尋上門來,更是提出承擔家中老母治病所需一切財帛,將事情大致講了出來,這縣官當時也是惱怒不已,但是那惡霸卻無所顧忌,冷靜下來之後,他知道自己不能將這個惡霸如何,想想家中老母病重,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這位縣官也是幹脆之人,既然決定了的事情,那就壞人做到底,所以才有了今日堂上這一幕。


    一眾警察原本對這個縣官惱怒不已,此時得知他的情況心中怒火不覺少了幾分,看著堂下農夫眼神中充滿了掙紮,那持著驚堂木的手舉在半空中,落下不是,不落下也不是,眾人一時間陷入了掙紮之中。


    這驚堂木扔出去,自家老母定然無藥石可醫,隻能躺在病榻之上慢慢等死,若是這驚堂木落下,判那農夫有罪,這農夫就要含冤而死,自己老母雖然可活,可是這良心又怎能過得去?


    迷惑、掙紮,時間停頓在這一秒,眾人在掙紮的旋渦中不斷的徘徊。


    若是幫了惡霸,有了人情,借助惡霸家中勢力,從此變成了鄉紳豪富之人的靠山,從此家境殷實,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可良心難安。若是幫了農夫,老母待死,良心雖安,可無法於膝下盡孝,此番過後官路之上更是難上加難。


    這是狴犴給他們的誅心一問——若你執掌法理,你將會如何選擇。


    是法理還是人情?是前程還是良心?


    此番抉擇的主角雖是這些警察,但也是狴犴的抉擇,問的是這世間法理重要,還是這私情重要,問的是這公平重要,還是這前途重要,這一問是對人心靈的拷問,是對這些警察信念的拷問。


    此時狴犴臉上沒有了剛剛與林墨嬉笑的樣子,全是莊嚴肅穆,他在等待,等待著這些人最終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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