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晚上都歇息得早,顧書烈從公社那邊迴來時,桑榆已經洗好臉腳了。


    “你們快去洗,灶屋的鼎罐裏小姨還燒了熱水,你跟亞東洗了也早些睡吧,姨父他們明天要去鄉上交公糧,我們跟他們一起!”


    剛把水盆裏自己洗好的水倒掉,瞧見打著火把一前一後迴來的四人,桑榆走上前對自家男人說。


    方才他們吃完飯沒多久,紅旗二隊的大隊長張茂林聽說他們生產隊裏來了個團長,就帶著人摸黑上她小姨家裏來了。


    核清了顧書烈身份,立馬就覺得不得了。


    趕忙就要邀了顧書烈過去,要接受領導的監督指導教育。


    推脫不過顧書烈隻有被請了去坐會兒,然後她姨父他們也忙洗了碗跟過去。


    “好。”男人在她麵前站定,摸了摸她臉,“知道了。”


    他身後桑榆姨父帶著在犯困的小兒子進了屋,她表弟邱亞東直接去了灶屋弄水。


    瞧她褲腳還高挽著,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麵,夜風涼,顧書烈給她抻了下來,“媳婦兒。”


    “嗯?”


    “今晚不能陪你睡了。”男人起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不能就不能唄,桑榆看他:


    “咋了,難道晚上要睡不著啊?”


    “嗯。”沒想身前的人點點頭,大方承認。


    “沒你,睡不著。”


    剜了他眼,桑榆:


    “行了,別說了,我先進屋了,你自己去跟亞東一起弄,毛巾牙刷這些我給你拿出來了,在他房間那櫃子上你自己去拿啊。”


    她說完,拖著半穿的鞋小步噔噔噔跑迴屋裏。


    身後院壩裏的男人看著她身影,再抬頭望了下寧靜山村頭頂的夜空,才微歎一下輕搖了頭,抬步去洗漱了。


    桑榆還是第一次睡農村這種土炕上,上了床後睡困但怎麽都睡不著。


    她表妹邱亞蓮,在那看著她放在櫃子上擦臉的東西。


    “表姐,你這是雪花膏嗎?”


    “我能不能看看,聞著好香啊……”


    桑榆轉過來,“可以啊,亞蓮你看吧!”


    “噢,你要不要也擦點?你看你臉上都還皴著,也抹點滋潤下吧。”又看見自己表妹那幹燥起皮的臉,桑榆又說。


    從床上坐起來,借著煤油燈的光給她拿。


    聞言,“可以嗎?”


    邱亞蓮眼裏湧出驚喜。


    “當然,”桑榆點頭,“你是我妹妹,有什麽東西表姐不能給你用的。”


    將那雪花膏擰開,一點不吝嗇桑榆讓她用,還有她其他的護膚品隻要她皮膚能用的,都讓她可以擦擦。


    看她塗在自己掌心,讓揉一下再往臉上塗的東西,邱亞蓮先聞了下。


    才笑容帶著滿足地說:


    “原來這就是雪花膏的味道!表姐,我之前都隻見別人拿了在擦,還從來不知道它是這種的,味道這麽好聞!”


    女孩一臉興奮,桑榆笑看著她:


    “喜歡嗎?喜歡表姐明天帶你去供銷社買給你。”


    “不不不,”邱亞蓮忙搖了頭,聽她這麽說,“不用不用表姐,我就好奇一下這是什麽樣子的!”


    “之前看著隊裏那些從城裏來的知青有的在拿出來用,一直很想弄清楚。”她連連拒絕,表情張皇。


    桑榆:“沒事兒,表姐帶你去買!”


    “還有要什麽吃的也跟表姐說,表姐帶你們去挑!我看你好像喜歡我頭上紮頭發的頭繩,要不要?表姐還有多的給你兩根。”


    她看著自己這個表妹,十四五歲,瘦瘦弱弱的。


    跟以前的原主很像,也有點像自己上初中那會兒在學校的樣子。


    因為比較安靜內向,在學校老受同學欺負,又因沒了爸爸早逝敏感自卑,在青春期遭了霸淩也不敢跟媽媽說。


    直到後來發現自己身上的淤青,媽媽問了出來。


    帶她討迴了公道,送她去學跆拳道,參加體育活動多接觸活潑的人,她性格才慢慢外向起來。


    所以對跟自己以前很像的小姑娘,她想把自己能辦到的一些也帶給她。


    忽然,這時桑榆想到啥,“亞蓮你看那門口是什麽跑過去了,是不是耗子?”


    “什麽?”


    就趁她表妹正轉頭去看的時候,從倉庫調出了個東西,握在掌心。


    “沒有什麽啊表姐,那耗子在哪?”


    邱亞蓮認真探了身子在找,煤油燈微弱光亮照著的屋裏,地上除了她跟桑榆兩人的鞋,什麽都沒有。


    衣櫃下頭也啥也沒看見。


    “噢,沒有就算了,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桑榆說,等人轉了過來後,就笑著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了她。


    “來,亞蓮,表姐這摸到兜裏還有顆糖,給你吃了吧!”


    遞到自己麵前的是一根小棒,上麵部分是被彩色膠紙包裹著的圓球形東西,上麵畫了圖案,是些水果,看著邱亞蓮覺得有點像樹泡兒。


    “這是什麽?”她問。


    裏麵甜絲絲的味道她已經聞到了,是糖,不過哪有這樣子的糖,她從來沒見過。


    “是棒棒糖,來,拿去吃,表姐刷了牙了晚上不能再吃東西。”


    把那包裝撕開,桑榆把那棒棒糖塞進她手裏。


    她曾經很喜歡吃棒棒糖,因為脆弱跟苦痛能被甜慢慢治愈,所以她都會習慣在包裏揣兩根。


    直到這幾年長大,慢慢學會了用其他方式調節自己情緒,這吃棒棒糖的習慣才被她漸漸戒掉。


    但偶爾想吃了還是會備著的,前幾天她在家裏逛商城時就順手買了幾根。


    這根是草莓味的,她最喜歡的味道。


    看著自己手裏的糖,“表姐,這,這……可我還沒擦臉啊……”


    邱亞蓮咽了咽口水,她很喜歡吃糖,但糖對他們農村的孩子來說就是奢侈品。


    家裏買了冰糖或過年她媽稱了雜糖迴來,她也要先考慮留給弟弟吃,所以都吃的比較少。


    現在她表姐拿了顆她從來沒見過的糖果,還撕了讓給她吃,她是真的心動不已的。


    “哦哦,那給我先拿著,你擦臉吧。”


    桑榆點點頭把那棒棒糖先拿迴來,等她擦好了臉才重新給她。


    將棒棒糖放進嘴裏,那一刻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綻開,邱亞蓮愣了下然後帶起笑。


    桑榆看著,依稀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嘴唇輕輕勾起。


    “亞蓮,你說你們生產隊還有知青啊,他們什麽時候來的,人多嗎?”


    在床上躺著,桑榆又問自己表妹一些七七八八的話,一邊醞釀睡意。


    “素啊,”邱亞蓮含著棒棒糖,嘴裏含糊不清,“咱們生產隊知青還不少呢,一個知青站有十多個。”


    “是鄂省和贛省那邊來的,有男生有女生,女生多一些,好像來了嗯……一個多月了吧。”


    “大姐姐你們那沒有知青來插隊嗎?”


    “沒有。”桑榆:“我老家沒知青插隊。”


    以前原主記憶裏是沒有,不知道她走了還沒有。


    “哦,那些知青我也覺得挺慘的,從城市裏到我們這些地方來不適應,起先來時鬧了好些事呢。”


    “公社的張隊長又是新接任的,解決不了整天焦頭爛額,我爸說他被前麵留下的一堆爛攤子事纏著,頭發瞧著都比之前白了。”


    “哦。”


    “嗯…哈……好了,吃完了嗎亞蓮,我有點困了,你糖吃完了就把煤油燈吹了吧,表姐想睡覺了。”


    打了個哈欠,醞釀了半天的困意終於來了,桑榆想熄燈睡覺。


    邱亞蓮:“好,不過表姐我這棍吃完了丟哪裏?”她拿著手裏吃剩的棒棒糖小棍兒。


    “拿出去的話明天早上三娃子醒了,看到了肯定會問的,沒給他留,吃獨食他又要不要臉,哭。”


    挨著枕頭半闔著眼,桑榆:“就放屋裏吧。”


    “明天早上燒火拿去丟灶膛裏,他看不見,不知道就不會哭了,家裏沒有螞蟻吧?”


    “沒有。”


    “行,就丟那吧,你把棍吃幹淨些,用那包裝紙包著就沒事了。”


    “好。”


    “唿……”一會兒煤油燈被吹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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