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對於小豐村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年。


    這一年他們匆匆忙忙的從大山深處搬了出來,斷了以前的生意,沒了唾手可得的資源加成,從頭開始。


    細數過去一幕幕,若不是有這幾年積攢起來的家底兜著,怕是還要更難。


    他們自己覺著一點也不容易,可在別人眼裏,他們這個村都像是神一樣的存在。


    不說別人,至少在老陳夫子的侄子看來,就是這樣的。


    小豐村富的流油!


    戰亂後的第一個年,很多人都過的不怎麽舒坦。


    百姓雖說收了一季的糧食,可堅持到秋收,許多人靠著借來的糧撐著的。


    有人可能說,春季夏季滿山遍野的野草野果,怎麽著也是夠的吧?


    這麽想就大錯特錯,野菜能果腹那也是暫時的,沒有主糧,人就沒什麽力氣,田裏莊稼誰做?


    這個時候鄉紳就會趁機往外借糧,借的是幾年有可能發黴的陳糧,秋收要迴的是新糧。家裏莊稼差點兒的,還完債,餘下也沒有多少。


    對比之下,小豐村的日子怎麽能不算是富貴呢?


    老陳夫子帶著娘子來了村裏以後,才覺著這日子有了盼頭,他家夫人在呂老爺子的調理下,像是換了個人。兩夫妻吃的用的住的村裏全包,村裏孩子多,束修都夠他們花銷的,這樣的日子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他們當初走的時候並沒有給侄子說自己要去哪裏。


    可春陽府隻有這麽大,讀書人真不多,若是想仔細打聽,一點都不難,不過是費點功夫罷了。


    老兩口走的時候,侄子並沒有覺著怎樣,他心裏這個大伯怎麽也會迴來的,他需要他給他們養老送終的。


    可惜這次老倆口走了以後,並沒有遂他心願。


    這一走便沒了音訊。


    說來兩老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他覺著煩,恨不得老兩口早點去死。可真走了以後,他又常常懷念,懷念老頭子帶迴來的好處。


    特別是他聽人說,現在的讀書人值老些銀子呢!


    沒有了老兩口的收入,他家漸漸的拮據起來,這更讓他有些後悔當初沒把老頭子扣在村裏。


    聽說老頭子還能賺銀子,他越想越不甘,越想越後悔。


    特別是快到年關,這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他這才下定決心要把老兩口找迴來。


    小豐村的陳老夫子此時還不知道麻煩已經在來的路上。


    他這兩日一直在糾結一件事情,一直又下不了決心,倒是招了老婆子的好一通埋怨。


    “你去不去?你不去說我自己去說,馬上要過年,我可不想跟你大眼對小眼,我喜歡熱鬧!”


    “嗐!……”一向和氣的老夫子,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不放心的看向老婆子再問了一次:“真的?你真的想清楚了?她真的願意?”


    “你個老頭子,書讀傻了?我當然問過她自己了的,不願意我連提都不會提的好嗎?”


    被這麽問,陳老夫人明顯有些生氣,說話口氣有些不耐。


    眼看得罪了夫人,陳老先生隻能咬咬牙應了下來:“好吧!我去說說,萬一不成……”


    “你去就是了,哪來那麽多的話?我問過了她沒問題,懷初那人你也看出來了,不是會為難人的,指定能成的,快去,把這些東西拎著,若是同意,我們下午就能去衙門寫文書,這離府城近就是好,方便!”


    陳老夫子含笑的看著他家老婆子劈裏啪啦的說了這麽一堆,突然感激當初那封書信,才讓他和夫人有了新生。


    如今若是這事兒能成,他這輩子也算是不枉此生……


    這麽想著他接了東西往懷初家走去……


    “陳夫子要見我?”


    懷初有些意外的看著關郎君,一邊把洗臉的毛巾遞了迴去。


    這幾日家裏有關郎君在,她起的就有些晚,這會兒起床馬上就要吃早飯。委實沒想到陳老夫子會來。


    客氣的把人請了進來,剛坐下,陳老夫子就給了他們夫妻倆一個意外的消息。


    “什麽?您想收養丫頭?”


    懷初剛吞下去的茶水差點嗆了出來,這個消息太過意外,讓她毫無防備。


    她迴想了一下丫頭最近的表現,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倒是不明白陳老夫子怎麽有了這樣的想法。


    可能是懷初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意外,老夫子放下手中的茶碗解釋道:“說來不怕你們笑話,老夫這一輩子其實並沒有覺著虧欠任何人,唯獨對於夫人,總覺著她跟著我受了苦難。過去的事情大概你們也都聽說過,我一直覺著沒有孩子也挺好,我們過的好就好。可家裏侄子總想著拿捏我們,因著機緣我們才來了村裏。說實話我非常感謝村裏給的這次機會,也願意從此後留在村裏發揮餘熱。奈何緣分就是這麽突然,小丫頭第一次來書院,夫人替我送藥過來,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姑娘。”


    他頓了頓接著像是在迴憶:“後來過了幾天我們才知道她是被你買迴來的。說真的當時知道的時候我還怪過你,怎麽不心疼孩子,怎麽沒有一直讓她在村裏?後來才聽說她一直在城裏。當然我們也聽說了你們在路上發生的事情。不過……那些都過去了……不瞞你們說。我和夫人真的非常喜歡這個丫頭,話不多,懂事,做事有分寸。你大概不清楚,在書院裏她讀書很認真,身上有股韌勁兒。”


    “我們知道你已經把身契給了她,但是夫人與我還是生了想把她收養在我們名下的念頭,所以才來與你商量。我們是真想有這麽個可愛的女兒,也算是圓了一家三口的心願。你放心,收養了她我們也不會離開村子,你會一直看見她的!”


    懷初聽出來了,這裏頭肯定還有別的事情,總之就是老兩口非常喜歡丫頭,想當親生女兒養這事兒是真的。


    她迴想了一下,丫頭在她這裏好像總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盡管她對她從來不做管束,可她還是有種惶然。結合聽到了老陳夫子兩人的說法,她並沒有立刻做決定,而是讓人找了丫頭來,想要問問她的意見。


    得到的答案讓她有些意外,小丫頭是願意的。


    她看著小姑娘忐忑的眼神,終究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小姑娘點頭的時候已經做好了選擇,也許這才是她的緣分,她終究隻是個把她帶到陳老夫子跟前的媒介。


    好生的叮囑了幾句,老陳先生激動的起身說是要去府衙把認養的文書,戶籍什麽的弄好,晚上來接孩子。


    懷初見他連手續都考慮好了,可見不是突然起的心思,倒是替丫頭高興。


    她終究無法做到像真正的父母一樣對小姑娘,如此讓她去缺孩子的老陳夫子家裏,說不定對她更好些。


    關郎君看著她有些感觸,拉著她的手安撫,說不定陳家才是她最好的去處,以後反正在村裏,隨時也能看見。


    懷初這才點點頭,將丫頭叫過來,囑咐了好些話。


    下午陳夫人歡歡喜喜的來了,給丫頭帶了一套嶄新的衣服讓她換上,一直陪著她在懷初家裏等著。


    等陳老夫子帶著各種文書迴來,又去羅三舅那裏登記造冊,這才歡歡喜喜的帶著丫頭迴了陳家。


    隔日,陳老夫子兩口子請村裏人做了見證,舉辦了正式的收養儀式,算是通知了村裏人這個消息。


    自此丫頭正式改名陳清月,是陳家老兩口的老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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