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迴到座位上,心情如墜穀底。


    這迴她是徹底死心了。


    沈若琛讓她把手頭的工作整理出來,作好交接,但她很難將注意力集中在這上麵。


    想到以後要和沈若離一起共事,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她就坐立難安。


    正想著電話響了,是母親秦曉豔打來的。


    “晚晚,我給你說件事,你先不要著急掛電話。”


    秦晚神色一緊,“你說。”


    秦曉豔聲音有些發顫。


    “我一直沒敢告訴你,你蔣爸爸的兒子,蔣軍……就是你哥,他說要出門賺錢,跟著朋友輾轉了好幾個城市,這不,去京城兩個月了……”


    秦晚臉色瞬間煞白,握著電話的手在微微發抖。


    秦曉豔的聲音也由遠及近,時斷時續,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幻聽了。


    那邊自顧自說話,她模糊地聽到了什麽上當受騙,被騙到傳銷窩點,和別人合夥做生意,把他爸的錢都敗光了……


    她腦袋嗡嗡作響。


    半晌她才找迴聲音,“……說重點,他現在怎麽了?”


    “他和朋友去合夥開滴滴,因交通糾紛和人打起來了,他們中間有人動了刀,車友給你爸發了張現場照片,他滿臉都是血……現在人在醫院,你蔣爸爸都急死了。”


    秦晚沉沉地歎了口氣,“他多大的人了,還做這種幼稚的事。”


    秦曉豔欲言又止。


    “你蔣爸爸也是氣得不行,罵也罵了,他不樂意就掛電話,也不知道那邊什麽情況,晚晚,你替我們去看看,我把醫院地址發給你。”


    “……”


    秦晚拿到蔣軍和他朋友的電話,試著撥打了幾次都沒有人接,她無奈放下。


    迴頭和鄭源說了聲,一出公司就趕往醫院。


    出租車上,她試圖再次和他們取得聯係,最後終於撥通了蔣軍朋友的電話。


    “誰啊?”


    “……蔣軍在你身邊嗎?”


    對方遲疑一下,電話似乎是拿開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遞到了那人手中。


    男人聲音懶懶地,“喂?”


    秦晚唿吸驟停,無論她先前做足了多少心理建設,此刻那個字卻怎麽也叫不出口。


    “說話。”對方催促道。


    她心中一顫,記憶開始複蘇,被支配的恐懼感再次襲來,她動了動唇卻沒有發出聲。


    聯想到秦曉豔火急火燎的樣子,勉強吐出幾個字,“我是秦晚。”


    “……”


    當她趕到醫院的時候,發現情況並不像秦曉豔說得那麽糟糕。


    蔣軍和他朋友何陸,兩人一傷一殘。


    起因就是他們開車在路上,遇到一群騎行的隊伍,和對方不小心產生了刮蹭,他們因為誰該追責的問題發生口角,繼而又動了手,一群人互毆時,有人流了血,事情就鬧大了。


    蔣軍頭部受了傷,被開了道大口子,何陸是胳膊脫了臼,秦晚去的時候,有個眯眯眼的醫生正在給蔣軍做縫合。


    開了幾張化驗單,建議他住院觀察,但是他執意不肯住,強行鬧著要迴去。


    醫生無奈隻得給他做簡單的包紮。


    秦晚進急診室時,蔣軍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扭過頭去。


    她大概有三四年沒見過他,他還是和從前一樣留著寸頭,一邊耳朵帶著銀飾,不過是皮膚黑了些,眉眼間多了幾分成熟。


    細看也是個長相帥氣的男孩,他蹙眉的時候,表情看起來有點兇。


    秦晚13歲第一次見他時,也是被這種眼神看得膽戰心驚,怯怯地躲在母親身後。


    如今雖然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但肌肉記憶還在,她仍不免心神恍惚。


    何陸一隻胳膊被紗布和繃帶綁著,掛在胸前,見秦晚進來,好奇地打量著她。“你是秦晚?就是他口中經常提到的那個晚妹?嘖嘖……聞名不如見麵啊。”


    說話間蔣軍狠狠瞪了他一眼。


    秦晚緩慢點了下頭,不想和他廢話,上前查看蔣軍的傷勢。


    醫生正在給他清創。


    “嘶——疼——”他突然齜牙咧嘴地喊。


    醫生聲色俱厲,“現在知道痛了,忍著,要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是真不把自己身體當迴事,這老了可是要遭罪的,頭可不比身上……”


    秦晚不明所以地看看蔣軍,又看看何陸。


    蔣軍緊繃著臉,咬牙受著。


    何陸攤開手,無奈地說:“別看我,怕花錢唄。”


    她心裏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你們不會連這點分寸都不知道吧?”


    何陸聳聳肩,小聲嘟囔道:“又不關我的事。”


    蔣軍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是怒不敢言,隻催促醫生,“好了嗎?怎麽樣,行不行啊?”


    “急什麽?趕著投胎啊?!”


    蔣軍:“……”


    何陸:“……”


    秦晚:“……”


    秦晚手裏握著厚厚的一疊單據,去門診大樓窗口排隊交費。


    正值上下班交接時間,醫院裏人滿為患,她看著前麵排得長長的隊伍,且移動速度緩慢,內心焦躁不安。


    早已過飯點,她這會才覺得肚子有點餓,想來蔣軍應該也沒吃東西,尋思等交完費,給他帶點吃的迴去。


    從何陸那裏得知,這倆人說好聽點是自由職業,不好聽就是無業遊民,屬於靠天吃飯的那種,存款也隻夠維持一兩個月生活,而且都還沒有醫保。


    這次事故經調解,對方私下裏賠了點醫藥費就兩清了,所以蔣軍也拿不出多餘的住院費,他們原打算包紮完就迴去,不過她這一來,計劃就變了。


    何陸向秦晚交代了幾句,就把蔣軍一個大男人扔給她,迴家了。


    他的傷不重,好好休息就能恢複,但要一個斷了胳膊的傷患,留在醫院照顧另外一個傷患,顯然不現實。


    好不容易交完費,辦完住院手續,她在自動售賣機裏買了麵包和水,又蹬蹬跑迴樓下。


    蔣軍背靠急診室的門口站著,雙手垂於身側,看到隻有她一個人迴來時,愣了一下,“何陸呢?”


    “迴家了。”她把麵包和水遞給他。


    他沒有接,隻淡淡地凝視著她,眼睛裏是她讀不懂的情緒。


    她幹脆把東西往他懷裏一塞,就在他旁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秦晚聲音低低軟軟,“先吃點東西墊肚子,等住進病房,我再去給你買吃的。”


    蔣軍鼻子裏冷哼一聲,“我說了不想住,用不著住,你非要搞得這麽麻煩嗎?”


    “你以為誰想管你,要不是看在……”


    她邊說邊打開瓶蓋喝水,擰半天沒擰動,正想用力,旁邊的人上前一把奪了過去。


    秦晚怔了怔。


    蔣軍把水遞給她的時候,連眼都沒抬。


    她下意識地接過來,氣頓時就消去了一半,“謝謝。”


    兩人一時竟相對無言。


    秦晚默默低頭啃麵包。


    蔣軍在她身邊坐下,慢慢地轉過頭來,眼睛直勾勾地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你為何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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