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香香一愣,隨即展顏一笑:“妾身看見兩位公子,高興得連正事兒都忘了!二位,快快隨我來!家主已經等著了!”


    她連忙招唿白鈺二人進了一個樓道盡頭一個小小的房間。


    “二位,家主在頂層,走這裏快些!”


    當她瞥見沈悲歡身後一串泥濘的腳印時眼裏一絲驚訝之色閃過,不過她沒說什麽,隻是將手背在身後做了個手勢,待侍兩側的婢女會意,施禮後告退了。


    朱香香請二人入室後,也擠了進來。她按下房間一角的一個機關扳手後,整個房間輕輕一震,竟緩緩上升而去!


    “這……朱管事,這房間怎會自己上升?”


    “不知白公子可聽說過浮空玉和風前葦?”


    白鈺略一思索,便在記憶中找到了答案。


    “浮空玉乃飄懸於九天之上的神石,模樣與尋常石頭無異,但能懸於空中,隨風而動。隻有雷電交加之日,才會失去浮力從天空落下;待到雨過天晴又緩慢飛天而去。故浮空玉開采極難,存世量也極少,幾乎是可遇不可求。”


    “而風前葦則是南疆千方大山中特有的一種植物。此葦之莖材質極輕,可以懸立風中,南疆甚至有技法可以將葦莖編織成舟,橫渡飛崖。”


    “朱管事的意思是?這房間能夠飛起來,是因為這二物?”


    “白公子博聞強識,妾身佩服!不過,白公子說漏了一點,這風前葦之所以能懸立,隻因為它莖中暗藏的一粒葦珠。”


    “這間小屋子,便是通體用浮空玉和葦珠雕琢砌合而成。在我按下扳手之時,房間與通道井之間的鎖扣便會打開,它便會上升。這間屋子,共用了八千二百塊浮空玉和一百二十七萬粒葦珠。”


    白鈺又一次為陸家的豪奢折服。


    “隻是……若要下去呢?”


    “浮空玉遇雷電而落,故隻需將這枚特製的容電之物——我們稱之為‘電匣’,塞入這裏即可!”


    “這可是家主的奇思妙想?”


    “正是!”


    “咯吱——”房間輕輕一震,停了下來。


    “二位,到了!”朱香香起身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幾條宛如浮在空中的大魚。這魚長一尺,通體金黃,正在水中優哉遊哉地吞吐著氣泡。至於像浮在空中,不過是因水質過於清澈和養魚的琉璃缸質量極好而產生的假象。


    “好俊俏的龍魚!”白鈺眼睛一亮


    “這龍魚也是南疆異種,喚作‘吞金龍’。這種魚對水質要求極為苛刻,它們每天換的水,都要從巫祝學宮運來。運來後還不能直接用,還須洗十三道水,整整七日方可倒入缸裏。它們吃的,也是由神通者每日從東海之濱運來的鮮活魚蝦。”


    “別看這幾條魚不起眼,它們身後起碼有上百人供養著!”


    聽聞這話,沈悲歡原本就蹙緊的眉頭擠得越深了。


    繞過魚缸,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地上鋪著柔軟的暗紅色皮毛,每隔十步,都用琉璃盞點著一粒細小的燭火,每二十個琉璃盞,就會豎起一樽楠木雕花鏨金香盞。通道內時不時有衣著考究的侍女垂首快步穿行,她們手上往往托著檀香盤,盤上或是奇瓜異果、瓊漿玉液,或是絲帛綢緞、錦衣華服。


    朱香香一邊走,一邊為二人解釋。


    “這楠木並非天然形成,而是需將西漠的紫光楠,運至東海,埋入藍海砂十年左右,再用天山雪水浸泡九日,方能撈出雕琢!”


    “這地毯看似皮毛,實則是西洲城外珍珠湖裏特產的一種暗藻。這片地毯,可是包下了整片湖十幾年的產量!”


    “這些香燭,則是用南海蠟頭魚的魚鰭和魚鱗熬製而成。一隻香燭要用上百條魚鰭。而蠟頭魚生性膽小敏感,一個漁民忙活一天,最多也不過撈起數十隻而已。”


    白鈺在為陸家的奢侈而震驚的同時,不免有些疑惑。


    一個當世第一富豪的管家,為什麽會如此執著於介紹這些邊邊角角的事情?這也忒小家子氣了些!若說是炫耀,也屬實沒有必要,而說若是解釋風物,也不必由一個領頭大管家來做。在他們來之前,朱香香顯然是下過功夫去了解的。


    “馬上就到望江台了,二位遠道而來,請先到那裏歇息片刻!”朱香香將二人迎近一間廂房,“我去請家主!”


    這望江台恰如其名,寬闊的露台正對著廣陵江。來往的貨船細密如杯中茶葉,而人則是微不可查。


    高處不勝寒,這裏距江麵已有數百丈。陸家為了防止來客受涼,在露台四角擺了四尊大鼎,鼎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而望江台室內的四壁上,則掛滿了白色的絲絨。


    有侍女魚貫而入,為二人沏茶、添置瓜果,還有些要為他們按摩的,被他們屏退。


    “唿——”白鈺輕輕呷了一口香茶,“沈兄,這次我可是借你的光了!這方山雲霧,可不是人人都喝得到的!”


    沈悲歡聽見這話,本舉到唇邊的茶杯又放下了。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白兄弟,這一路所見,你作何感想?”


    “窮奢極欲!”


    “不錯!我一想到我身邊的這些奢侈之物都是老百姓用血汗換來的,我就坐立不安!”


    白鈺輕笑:“沈兄!我看這陸家雖行事奢靡,但並非為富不仁。各地學宮或多或少都受了陸家捐助。相信陸家也不會讓那些百姓吃虧的!”


    沈悲歡眉頭更緊了:“白兄弟,說句難聽的,你是個讀書人,沒幹過那些粗活,不知道其中的委屈!就比如那楠木,要將楠木從西漠的岩砂山上運下來,隻能以人力背負。而岩砂山土質鬆軟,腳夫一個失足便……”


    “唉!”沈悲歡重重歎了一口氣,將已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白鈺也微微一愣,他想起了那個多擇了半截豆角被母親打的狗娃。


    “吱呀——”門輕輕推開。


    “二位公子,久等!”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從門外想起。


    兩人起身望向來者,齊齊拱手。


    “家主!”


    “不必多禮!”來人一揮手,“香香,你招待不周,待會可要自罰三杯!”


    “是!”朱香香垂首低眉。


    這陸家家主長得與白鈺想象中截然不同。他本以為天下首富,不說威儀氣度不凡,也該是穿金戴銀,衣著考究。


    但來者骨相清臒,高顴修眉,身披一身幹淨的白袍,渾身上下的飾品,也不過一枚青玉扳指而已。比起商人來,竟更像一個在學宮教書的夫子!


    “坐!”朱洛洛示意二人坐下,自己也在太師椅上大馬金刀地坐下。


    “家主,不知那筆……”沈悲歡遲疑著開口,這種奢侈的地方他不願意久待。


    “不急!”朱洛洛抬手打斷沈悲歡話語,“沈公子一路所見有何感想?”


    他竟問出了沈悲歡方才問白鈺的話。


    沈悲歡拱了拱手:“不敢苟同!”


    “哈哈哈哈——”朱洛洛暢快地大笑,似乎對他的冒犯毫不在意,“沈公子可是覺得我陸家行事太過奢靡?”他目光灼灼,直直盯著沈悲歡。


    “這……”


    “家主治家有方,一厘一毫皆取之有道。如何花銷也是陸家自己的事情,旁人豈可置喙!”白鈺搶先開口,“況且,家主心係蒼生,仗義疏財,神州學宮無一不受家主恩惠!家主所做,已是仁至義盡!”


    五大學宮祭酒可以對神州首富不假顏色,但白鈺二人畢竟還是晚輩,有些話還輪不到他們來說。


    “哈哈哈——”朱洛洛笑得更大聲了,“白公子過獎!朱某之財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也是理所當然!不然百年之後,朱某還能帶走不成!”


    笑罷,朱洛洛轉了轉扳指,低頭呷了一口香茶。


    “不知二位公子,尤其是沈公子,可學過經世致用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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