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正要拱手表示歉意,卻被虢公瞽的拐杖擋住了。


    “白小友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還是盡快開始吧!嗬嗬,能得到芍藥認可的簫客,老夫也很期待呢!”


    方才虢公瞽能從唿吸、腳步等細節判斷出芍藥身邊有一個年輕男子已經讓他十分驚訝,此刻他又精準地預判了白鈺的動作,白鈺忍不住懷疑這位老先生是不是真盲了。


    收起這些淩亂的念頭,他摸出玉簫,悠揚的笛聲在林中迴蕩,驚散了一群雀兒。


    良久,曲罷。


    芍藥聽得如癡如醉,如經曆了一場纏綿悱惻的生死之戀,看向白鈺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光彩。如果說方才那曲無名曲是以音律動人,那麽現在這首曲兒則以飽滿的情感催人淚下。


    芍藥還沉醉在餘音之中無法自拔猛然間卻瞥見虢公瞽的麵色沉靜,毫無波動,不由得心裏一緊。


    白鈺緊緊抓著玉簫,掌心濕漉漉的。他有心顯露本事,吹的是孟夫子教他的曲子中最難的一首——《鳳求凰》。但,眼前這老者似乎不為所動。


    “嗬嗬,這曲兒是孟嚐教你的吧!”良久,虢公瞽才悠悠開口,“他教得不錯。你的《鳳求凰》已有七分真意。”


    白鈺大驚,孟嚐正是學宮孟夫子的真名,竟如此湊巧還能碰到孟夫子的熟人不成。仔細一想他也釋然了。任何一道,山高峰不見。偌大神州能在音律一道上和孟夫子相提並論的人怕是不多,他們之間互相認識也不奇怪。


    隻聽虢公瞽又徐徐開口:“可惜,少了三分神韻。”


    他隨手扯下一片竹葉,夾在大拇指中間吹奏起來,也正是《鳳求凰》!


    “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一時之間,偌大的竹林裏,隻有悱惻的笛聲,和風兒的歎息,竹葉的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白鈺才迴過神來,他揉了揉酸脹的脖頸,虢公瞽已不見蹤影。


    唿啦啦——這個動作仿佛在熱油裏滴下了一滴水珠。


    白鈺這才發現周圍的枝頭擠滿了大大小小的雀兒,連堅韌的竹枝也被壓彎了。


    唿啦啦——眾鳥雀如夢初醒,四散飛去。


    芍藥也迴過神來,她四處尋找老人的身影,發現他已在不遠處的溪邊垂綸長川。


    “老師——”芍藥快步上前。


    “就他吧!我倒要看看孟嚐這幾年有什麽長進!”老人頭也不迴地擺擺手示意芍藥斂聲,“別驚了我的魚兒!”


    “那老師,我就先帶白公子迴去了!過幾日再帶他來請教老師!”芍藥朝老人的背景恭敬地施了一禮,“老師若是缺點什麽,屆時我一並帶過來!”


    “哈哈,上鉤了!”老人舉起釣竿,對芍藥的言語恍若未聞。


    馬蹄聲載著二人離去,遠遠又有歌聲傳來。


    “虢前輩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白鈺讚歎,從那歌聲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杳然的道韻。


    “老師脾氣太多古怪,得罪了不少人。連當時陸家家家主壽宴請老師出席,他也不去,他說陸家家讓他唱的曲兒太過俗氣。”芍藥搖搖頭,不置可否,“白公子若是方便的話,這幾日便在同福客棧住下吧,排練起來也方便一些。最多再有七日,我們便要結束在柳州的匯演了。而五日之內,白公子必須熟練掌握《梁祝》的各個曲目!我先告訴你一些關於戲劇的常識”


    白鈺點點頭:“芍藥姑娘可有曲譜?”


    “吱呀——”門打開的刹那,夭夭一個後空翻跳到了床上假寐起來,薛吟霜則是閃電般捉起桌上的書仔細翻閱起來。


    兩人齊齊望向來者,正是白鈺。


    “白公子迴來了?情況如何?”薛吟霜放下書,開口問道。


    “恐怕我們要在這裏耽擱幾日了。”


    “這麽說,白公子真的要為這羅生百戲配樂了?”薛吟霜強忍著笑意。


    “是啊,”白鈺搖頭,“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報酬怎麽說?”夭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說是一場演出四兩,包吃包住!”這個收入也不算低了。


    出門在外,方知生活不易啊!白鈺頭都要搖掉了。


    “這麽說,白公子至少要演一百二十五場,才能還清奧掌櫃的那筆帳!”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到廣陵,大會之後我再想辦法!”


    他說的辦法,自然是去藍田島挖幾塊石頭來!隻是下次去藍田島不知要什麽時候,他不想欠人太多、太久,有其他辦法的話這筆帳還是盡早解決得好!


    “你們休息吧,我先去排練!”白鈺搖著頭又走了,臨走之時,他瞥見薛吟霜桌子上的書。


    嗯?這字怎麽是倒著的?


    門合上的刹那,兩個腦袋又湊到了一起。


    “桃桃你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那個孔雀兒和孔武,還有那個大蘿卜他們仨一起……”


    “啊!怎麽會這樣!”


    ……


    “啪嗒!”孔雀兒的額頭重重地撞在課桌上,她一下子驚醒了過來。四周傳來的哄笑聲讓她有些臉紅。


    “孔雀兒又睡著了啊!”


    “剛剛還說要好好學習呢!”


    “她就是仗著白鈺喜歡!誰不知道白鈺將來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祭酒!”


    “肅靜!”薑夫子重重地敲了敲戒尺。


    “哼,我要是認真起來我自己都怕!”孔雀兒暗自較勁,翻開桌子上的書看了起來。


    “嗯,夫子在講《陽貨》篇,是在第……誒!拿錯書了!”孔雀兒拍了拍腦袋,“要是小鈺在就好了!”


    平日裏凡是有關孔雀兒學業的事情都是白鈺一手包辦,白鈺不在的這段日子,孔雀兒已經不是第一次搞這種烏龍了。而且白鈺在的話,可以睡在他懷裏,可舒服了……


    不知道小鈺現在在做什麽呢?想到白鈺,孔雀兒又托著腮幫子魂飛天外起來。


    “嗯?”


    一本書從旁邊推了過來,抵住了她的手肘。孔雀兒扭過頭,正好對上金戊子那雙怯生生的眼睛。


    “呐,書給你!”


    孔雀兒又好氣又好笑。按理說戊子年生,屬霹靂火,這金戊子的性子應該是剛猛霸道,一往無前才對,誰知偏偏生了這麽個懦弱的性格。


    熱臉貼上來,怎麽也不該用冷屁股去對付。


    “我不用,你看吧,謝謝你!”孔雀兒搖搖頭,她不如趁機想想以後和白鈺的孩子該叫什麽。


    “我……我都已經背下來了……”


    “吧嗒——”眾弟子齊齊迴頭,孔雀兒的頭又撞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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