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風無月,星漢燦爛。


    一個不大不小的樹林中。白鈺坐在一株高高的樹上,背靠著杈椏,遙遙望向南方。


    樹下,篝火明滅,火上架著一隻野兔,夭夭正翻來覆去地侍弄著,看來對此道頗為精通。


    兩人錢財散盡,無奈隻能風餐露宿了。


    一陣清冷幽咽的簫聲從樹上傳來,如美人遲暮對鏡自憐的歎息,如窗台上拂去還來的月光,如摘下黃葉撒向空中的西風。


    夭夭聽得癡了,翻弄野兔的手也停下了動作,任憑微涼的夜風撩亂了青絲。直到火舌在她指尖輕輕吻了一下,她才驚覺。


    “烤好了,下來吃吧!”她向樹上輕喚。


    白鈺輕輕從樹頂落下,白光一閃,玉簫消失在手中。


    夭夭已經見過很多次這種把戲了,但還是覺得十分神奇。


    兩人圍著篝火坐下,夭夭取下野兔,扯了一隻兔腿遞給白鈺。


    白鈺接過,歎了口氣,沒事沒有動口。


    “還在想白天的事?”夭夭


    “是啊……有時候我在想,世道雖然和平,但是太亂了些。”


    “怎麽亂了?”


    “書上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可是我看到的,是人人為己。善無人賞,惡無人懲。長此以往,為善者難以為繼,為惡者怙惡不悛,神州必亂!”


    “個人的力量,始終太渺小。”


    “或許,需要有人來建立一個秩序!”


    白鈺說出這句話時,起身站立,腰背筆直,衣衫獵獵,無風自動。深邃目光仿佛穿透層層密密的樹林,望向遙不可及的遠方。除了手裏的兔腿有些別扭外,氣勢還算高大。


    男人自信而有野心的樣子最能征服一個女人。


    夭夭在見到白鈺的第一眼就對他有好感,因為他模樣還算不賴,脾氣也還好。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對這個大男孩了解越來越深。善良、體貼、聰慧,再加一點點稚嫩的傲氣……他,簡直是為征服她而生。


    她本有心鼓勵,話一出口,卻變了味:“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白鈺自嘲一笑,搖了搖頭:“沒有。”說罷,坐到夭夭對麵,啃起了兔腿。


    “咦——味道還不錯!”白鈺天資聰穎,學什麽都是一學即會,唯獨這庖廚之事,怎麽學也學不會,把鳳儀的廚房都燒了好幾迴。故白鈺對有一手好廚藝的人最為欽佩。


    “那是!”夭夭得了白鈺誇讚,笑得眯起了眼,尾巴都翹得老高。她走南闖北,又仗義疏財,露宿野外是常有的事,故也練就了一手燒烤的本領。


    “呐,再給你!”夭夭又扯了塊兔腿給白鈺,她看他吃得開心,比吃到自己嘴裏還高興。


    “唔——你吃吧。”白鈺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夭夭搖搖頭,托著腮,隔著跳躍的火光,看他狼狽的吃相,一陣馨寧之感在心頭搖曳。


    “你不能白吃!你那個把東西變沒又變出來的法術,教我!”夭夭一路上見過數次白鈺施展手段,心中大為好奇。


    白鈺吃幹抹淨,一雙油手在空中搓了搓,一陣火光閃過,又變得白白淨淨了。他一路上都在思索那位所謂的執白老人的一番話。對於自己這枚伴生戒指的來曆,他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隻是,許多疑雲依舊未散去……


    對至於執白老人傳授給他的那段法訣,他反複推演,總覺得還有其他用處。


    聽聞夭夭此言,他心中一動。


    “閉上眼睛!”


    夭夭的嬌靨在火光的照映下豔若桃花,她依言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世界變得靜謐而安詳,隻有遠處傳來的寒蟬鳴泣和低吟婉轉的孤鴻,和……白鈺越來越近的唿吸聲……


    夭夭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白鈺指尖傳來的溫熱在她敏感的耳側徘徊。晶瑩的耳垂因充血而呈可愛剔透的粉色。一粒小小的珍珠趴在那裏,像如夢初醒的小貓。那天那副銀耳環被俞晚塘毀了之後,白鈺又送了夭夭這對珍珠耳飾。


    白鈺望著少女精致秀氣的耳垂,勉強撫平心中漣漪。他單指點在那粒珍珠上,心中法訣流轉。


    一抹微弱的湛藍色的光芒在他胸口亮起。這一幕,與那天在朝乾山腳的景象別無二致!


    白鈺的唿吸陡然粗重了起來,富有男子味道的氣息打在夭夭額頭。夭夭輕輕抖了一下,卻是沒有動。


    白鈺另一隻手顫抖著,朝自己胸口一點,一粒幽幽的藍色光芒從那裏拉扯著緩緩飄出。白鈺死死咬著牙,額頭汗珠如瀑布一般。這一切,對他來說還是太吃力,遠不及執白老人那般舉重若輕。


    白鈺屈指一彈,藍色光點盤旋一陣,仿佛歡唿一聲,徑自沒入了那粒雪白的珍珠。


    做完這一切,白鈺仿佛被抽去了脊梁骨,身子無力地向前撲去,正好倒在夭夭懷裏。


    正在閉眼等著什麽的夭夭嚇了一跳,兩手下意識地環上了白鈺的腰,眼睛認命似的閉得更緊了,睫毛如受驚的兔子,忽閃忽閃。


    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來想象中的事情。夭夭眼睛悄悄眯開一條縫,才發現白鈺已經昏了過去,麵色慘白,整個人好似水裏撈出來一般。


    夭夭連忙又是探鼻息又是掐人中又是切脈,才發現白鈺並無大礙,隻是脫力而已。


    夭夭心中長出一氣,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是說學法術嗎?我還沒學會,你就倒下了!


    夭夭調整了一下白鈺的姿勢,讓他枕在自己那雙傲人的長腿上。夭夭輕拍著白鈺胸口,就像母親哄孩子睡覺一般。


    明滅的火光勾勒出白鈺極具雕塑感的五官,或明或暗的陰影,讓夭夭看不真切,又萬分迷戀。她心中充斥著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恨不得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個,她能永遠抱著他安睡……


    良久,白鈺悠悠醒轉。一睜眼,他便看到夭夭那雙水汪汪的大眼。


    “雀兒……”白鈺神誌有些混亂。他看到那雙充斥著柔情蜜意的大眼忽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啪——


    夭夭雙手一推,白鈺從她富有彈性的大腿上滾落,恰好滾在那堆燃成灰燼的篝火上,搞得白鈺灰頭土臉。


    “咳咳——夭夭,昨晚發生了什麽?我怎麽睡過去了?”


    “哼!昨晚?昨晚你說要教我把東西變沒的法術,結果自己睡得跟豬一樣,你還來問我?”夭夭直起身,悄悄催動法力疏通酸麻的大腿,神色不善。


    “對了!”白鈺仿佛想到什麽,“你將法力注入你的耳環,再將注意力隨便集中到……嗯,就這根樹枝上吧!”


    昨晚這番操作,讓白鈺對那段被他稱為“念玉訣”的法訣有了新的理解。他意識到,即使不動用口訣,也可以動用靈犀佩的儲物之力。至於念玉訣,他潛意識裏不想告訴任何人。


    夭夭明顯興趣缺缺,但還是照著白鈺說的做了。


    一陣白光閃過,樹枝在夭夭手裏失去行跡。隻有殘留在手上的濕潤感,提醒著夭夭,這裏曾存在過什麽。


    夭夭眉尖一挑,凝神思索片刻,一盞茶功夫後,那根樹枝又出現在夭夭手上。


    “哦,不錯。”夭夭的反應很冷淡,她的關注點現在在另一件事上。


    白鈺本來滿心歡喜,希望看到夭夭大吃一驚的樣子,見她如此冷淡,不禁有些受挫。


    “呃……就是這樣,以後你可以把東西放在那枚耳飾裏。”


    “我問你,鳳儀和雀兒是誰!”夭夭柳眉一豎,冷冰冰地問道。白鈺在睡覺的時候念叨了不少名字,她覺得這兩個名字應該是女人的名字。


    “鳳姨,雀兒?呃……你怎麽知道的?”


    “是誰!”夭夭大喝。


    白鈺縮了縮脖子:“鳳姨是我師傅的……嗯,是我師娘。雀兒是我的……師姐。”


    他與孔雀兒的關係名義上確實是同門關係。但在孔林鳳儀的教誨下,兩人比親人還親。更何況那一夜……


    不得不說,女人關於某些事的直覺準得可怕。夭夭覺察到白鈺說出“師姐”二字是神色有異,於是問道:“你的這個師姐,有我好看麽?”


    白鈺:“啊?這……”


    他偷偷瞥了眼夭夭那雙筆直的長腿。此時有風吹過,揚起的裙擺勾勒出那令人浮現聯翩的曲線。


    夭夭英姿颯爽,明眸皓齒,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孔雀兒天真俏皮,亦是另一種美麗,絕不輸於夭夭。況且白鈺下山以來,還讀了不少在山上看不到的書,方知臨行前孔雀兒與往常迥異的表現,很可能是覺醒了一種名為“人妻”的隱藏屬性,如此一來……


    白鈺雖有心討好夭夭,但也不願意損了孔雀兒,隻得沉默。


    夭夭見狀哪裏還不明白,冷笑一聲,衝天往西南而去。


    白鈺被夭夭勾起思緒,腦中接連浮現出數人的影子,歎息一聲,也化作一道遁光,朝夭夭離去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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