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之事看似草率,實則是經過孔林深思熟慮的。


    這幾天,他常常看見白鈺坐在後院那棵梧桐樹上,眺望雲煙之下的中州城。他心裏知道,朝乾山雖大,對白鈺來說還是太小。


    而且白鈺心性不似孔雀兒那般清淨單純,如果不遭紅塵煉心,難免橫生心魔。幾番考慮之下,孔林才做出了讓白鈺下山曆練的決定。鳳儀對這個決定也是頗為讚同。孔林還有一個小小的私心。


    白鈺此番下山,若是闖出點名頭來,他這個師傅也好沾沾光。


    任孔雀兒再不願意,孔林還是執意讓白鈺下山。孔雀兒氣得有大半個月沒和孔林說話。鳳儀則是細心地幫白鈺收拾衣物細軟。


    “不用哩,鳳姨!這些年我從江月師叔那裏撿了不少藍田玉迴來,這東西在凡間值不少錢,缺什麽再買就是了。”


    白鈺這話說得不錯。藍田玉在凡間可謂是千金難求,指頭那麽大點藍田玉都可以賣出千金的高價!而在藍田島上,白鈺打水漂都打了不少!


    “藍田玉雖然珍貴,但畢竟不能吃不能穿。若在荒郊野外,誰與你換!還是備上一些罷!”


    白鈺隻得應允。好在鳳儀雖然細心,但沒有到囉嗦的地步,給白鈺收拾的包裹十分小巧精致,沒什麽多餘的東西。不像白鈺每次去藍田島,那幫和尚恨不得把整個封魔寺都給他背上!


    “吱呀——”


    孔林推門而入。


    “鳳儀,你給鈺兒收拾地怎麽樣了?”


    “差不多了。”鳳儀笑吟吟地說。


    孔林點點頭,轉向白鈺:“鈺兒,你此番下山,說不定會有危險。還是要有一把趁手的兵刃才行!你喜歡什麽兵器?”


    孔林傳授給白鈺的雖然是劍法,但劍法不過是個形式,也可衍化為其他兵器的法門,孔林並不強迫白鈺學劍。


    白鈺思量了片刻:“弟子還是喜歡劍。”白鈺這麽說有兩方麵的考量。一方麵,比起其他的兵器,他確實覺得劍最好看。第二方麵,孔林的三個弟子中,孔武使的是一柄偃月刀,喚作“關山”,孔雀兒則用一根“金翎”長鞭,無人可繼承發揚孔林最得意的劍術。白鈺選劍,也意在寬慰孔林。


    “不錯!”孔林讚許地點了點頭,又解下身上的“天儀”長劍,要遞給白鈺。


    “這柄‘天儀’,乃你鳳姨所贈,威力不凡。儀者,均也,秉天地之公心也。持‘天儀’寶劍,斬妖除魔,懲惡揚善,豈不快哉!如今我便……”


    “如今你便什麽?”鳳儀笑吟吟地看著孔林,眼裏還是那樣的溫柔似水。孔林卻沒來由地覺得背後一涼。


    “咳咳,如今我便借給你瞧瞧,明日就要還給我!記得輕拿輕放,要碰壞了有你好看!”孔林心中暗自長出一氣,還好反應快!


    “明天我帶你去學宮的‘庚辛殿’,那裏有學宮近萬年來收藏的兵刃。憑我祭酒的薄麵,挑上三五件,問題還是不大的。”


    庚辛殿的曆史和學宮一樣悠久,當初建立學宮的那位人傑立下規矩,學宮每年必須分出一部分資金用來購置神兵利刃放入殿中,凡修行有成的弟子皆可以來此挑選一件兵刃。


    萬年過去,誰也說不出其中到底有多少,有什麽樣的兵刃。近年來修習法術之風漸微,來庚辛殿挑選兵刃的弟子也越來越少,其中的兵刃也越來越多,別說挑三五件,就是挑上十七八件也沒人會說什麽。


    隻是真正的寶劍,又怎能用錢買到!所以,庚辛殿中的兵器,或許有吹毛斷發、切金斷玉者,但比起“天儀”這等絕世神兵來,定然是大大的不如。


    孔林雖不願弟子用那等凡兵,但無奈“天儀”對他和鳳儀意義重大,不便傳授與白鈺,隻得去庚辛殿碰碰運氣了,或許有什麽絕世神兵遺留。


    第二日一大早,白鈺便拖著孔林來到了庚辛殿,遠遠可以看見門口有一位老者正在打盹。


    “張老?張老?”孔林輕喚。


    那老者仍睡不醒。孔林搖搖頭,帶著白鈺徑自推門而入。這位張老是學宮某位夫子的侄子,一生碌碌無為,被安排在這裏做個清閑尉遲恭。


    “咳咳——”傾灑而入的光線驚醒了久睡的塵埃,嗆得孔林直咳嗽。白鈺身上有靈犀佩,可以辟塵,卻是無礙,隻瞪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殿內的壞境。


    殿內並無其他光源,一片漆黑中,各色光華幽幽地閃爍,如美人的眸子,癡情凝視。


    白鈺不由地屏住唿吸,在一個個架子間輕手輕腳地穿梭,仿佛怕驚醒這些沉睡的英雄。


    每一柄寶劍在他路過時,都會嗡嗡震動,吐露光華。仿佛在渴望著被他選中。


    走到大殿居中位置時,白鈺的心猛地一抽,好似被緊緊攫住。他心靈神會,看向右手側一抹湛藍的光華。


    那是一柄造型奇異而妖豔的無鞘劍。劍身的根部較寬,到劍鋒逐漸收尖,截麵呈菱形


    。劍身修長而劍柄略短,劍首是一個略凹的底座,似乎本來應該鑲嵌著什麽。兩束不知名的花交錯著蔓延,編製成最驚豔的劍鏜,也為整柄劍添上了一股高貴的氣質。


    白鈺小心地從底座裏抽出那柄劍。


    “錚!”


    一道清亮的藍色光華照亮了整個大殿。


    白鈺單手持劍,輕撫劍脊,好似撫摸戀人的臉頰。這柄劍給他一種血脈交融的熟悉感,好像很久之前,他們便並肩作戰。


    不知是他的錯覺還是什麽,他覺得左肩那粒痣有些發燙。


    “哦?這柄劍?”孔林跟了上來,撓了撓下巴。


    “這柄劍來頭不小,但用處不大。它是當年玫瑰親王率魔族眾入侵神州時貼身的佩劍。後玫瑰親王被五人傑封印在東海,他的劍也被建立學宮的那位人傑帶到了學宮。”


    “這柄劍與你也算有緣。玫瑰親王正是被封印在了你出生的小島上!”


    白鈺依舊輕輕撫摸著劍脊,他舍不得鬆開。


    孔林見白鈺不願舍棄這柄劍,長歎一氣,繼續說道。


    “當年也有弟子衝著這偌大的名頭選了這柄劍,不過不到一天就送迴來了。這柄劍不似其他寶劍,法力在其中全然無法運行,直如石沉大海。別說什麽高深的劍術,連個最簡單的禦劍術也使不出來!或許隻有魔族才有運用之法。”


    白鈺依舊沒有鬆開。孔林搖搖頭。


    “那你便再挑一柄吧!否則到時萬一又後悔了,你又在山下,不好調換!”


    白鈺輕應一聲,單手倒持劍柄背在身後,又細細地挑選起來。


    “寶劍自晦,那種鋒芒畢露的往往徒具鋒銳,毫無靈性!”孔林開口提醒。


    白鈺在殿內走了好幾遭,想尋到方才那種心悸之感,卻再也尋不到,隻得靜下心來,靠目力挑選。


    “不妨試試這柄!”孔林快步走了上來,將一柄與他“天儀”相似,但稍微纖瘦一些的劍遞給白鈺。


    “這柄劍也頗有來頭。數千年前,曾有一隻與你同族的狐仙前來拜訪,名義上是來辯道,實為踢館。最後他被當時的祭酒所折服,成為護山靈獸,至死未踏下朝乾山一步。這柄劍便是那位狐仙的佩劍。”


    “那位狐仙坐化之前將這柄劍送來了庚辛殿,但也立下了規矩。隻有狐族才能使用這柄劍!想必這數千年間,學宮再未有你這般出色的狐族弟子,故這柄寶劍也塵封數千年了。”


    孔林臉上流露出一絲追憶之色。學宮鼎盛萬年,每一任祭酒都是驚才絕豔之輩。


    “那位狐仙,可是一名女子?”白鈺接過這把有些秀氣的八方古劍,輕聲問道。


    “啊?這個麽……說明書上沒有寫……”


    孔林有些尷尬,庚辛殿內兵刃數以萬計,連他也不可能全部記住。幸而庚辛殿每收入一把兵刃都會在紙上記錄下它的來曆,並附在左右。


    孔林也是方才無聊之下隨意查看一番,才恰好發現這柄頗為適合白鈺的寶劍。在這之前,他也不知道學宮以前還有過一隻狐仙。


    劍鞘不過凡木,在這數千年的光陰裏幾近腐朽。白鈺小心翼翼地將劍翻過來,劍鞘上用古篆文鐫著兩個清秀的小字:“風華”。


    依神州的習俗,這應該是劍主的名字而非劍的名字。


    “那便這柄吧!”白鈺對孔林點頭


    這柄劍雖然沒有像湛藍長劍一樣給他一種血脈相融之感,但也覺得十分親切。


    “風華”這個名字他也很喜歡。


    以後便叫你“風華”吧!


    “風華”劍光明滅,如明眸善睞,秋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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