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足尖生風,每每快要墜落之時,隻在宮殿的鬥角上輕輕一點,身形又淩空而起,倏忽間已穿過大半個學宮。


    白狐背上的孔雀兒緊緊抓住那潔白柔順的頸毛,上身貼在白狐背上,撲麵而來的大風吹得她睜不開眼,嘴上卻大唿刺激過癮。


    “登——”


    黃鍾的餘音未落,白狐已出現在今天要上課的格物殿門外。


    孔雀兒輕盈地從白狐背上躍下,白狐順勢變迴人形,正是白鈺。兩人手挽手,一齊踏進了格物殿。


    他們二人是最後到的,眾弟子早已列坐完畢,今日授課的薑夫子已經開始點卯。


    “白鈺,你來了啊!”坐在堂上的薑夫子見白鈺二人走了近來,和藹地開口,卻自動忽略了一旁的孔雀兒。白鈺拉著孔雀兒行禮應喏。


    眾弟子齊齊扭頭,女弟子們紛紛發出了興奮的尖叫。


    “白鈺師弟,坐我這邊!”


    “白師弟,來我這!師姐給你看個寶貝!”


    “鈺師弟,我這兒也有個寶貝!”


    薑夫子見狀大喝。


    “肅靜!”


    其實他心裏也頗為得意,好似白鈺來聽他的課是給了他天大的麵子一樣。


    白鈺是孔雀兒親自養成,又怎會讓這幫妖媚子輕易搶了去!對這些一個比一個酥人的招徠,白鈺置若未聞。


    於是孔雀兒昂起下巴,示威似的抱住白鈺胳膊,在眾弟子麵子繞了一圈,才拉著白鈺尋了個角落坐下了。


    鬧了一會,薑夫子總算開始上課。不到一刻鍾,孔雀兒已趴在白鈺懷裏睡著了,哈喇子流了一臉。白鈺心裏卻還在想什麽事情,摟著孔雀兒,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登——”


    大呂鍾響起,驚醒了孔雀兒的好夢。隻是薑夫子又多講了半刻鍾才讓學生們下課。


    白鈺與孔雀兒有說有笑地走出格物殿,引來眾人頻頻側目。


    兩人剛走出大殿外門,一幫人唿啦地圍了上來,神色不善,為首的正是方遒。


    “白鈺,快把方師兄的東西交出來!”一個弟子喝問。


    “東西?沒了!”孔雀兒笑嘻嘻地開口。


    “快說,去哪了!”方遒大急,這要是被宣揚出去……


    “去它該去的地方了唄!”白鈺接過話頭,也是笑嘻嘻地看著方遒。


    “你!”方遒大怒,正要動手,隻聽得一個柔柔地聲音傳來。


    “方師兄,你把白師弟圍起來做什麽?”方遒聽見這個聲音好似渾身僵住,勉強轉過身來,話也不會說了。


    “啊,玉、玉真師妹,我……這……白鈺,呃,我們……”


    問話那人真是方遒的愛慕對象,韓玉真。韓玉真姿色算不得出眾,但身量如弱柳扶風,眼波盈盈,羞怯似水,也難怪方遒魂牽夢縈。


    “玉真師妹,方師兄這是在感謝我們呢!”白鈺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白鈺!”方遒大窘,他知道白鈺肯定看過了他的情書,他現在生怕白鈺把這件事捅出來。自己臉皮厚些倒也罷了,隻是萬一玉真師妹生氣起來,以後再也不肯理自己,那該如何是好!


    “方遒,我問你,你信中說的話,可都是真的麽?”韓玉真滿麵紅霞,聲音細若蚊蚋。看得方遒癡了。


    “啊?當、當然真的,玉真師妹,你、你別……我,我……”方遒隻道白鈺將情書交給了韓玉真,不由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那你,不許反悔!”


    “啊?反悔什麽?”方遒這下真愣住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許反悔!”韓玉真抬起頭瞥了方遒一眼,又低頭一跺香足,羞惱地跑開了。


    “玉真師妹!”方遒大急。


    “還不快追!”白鈺笑著喝罵。


    方遒深深看了白鈺一眼,脫兔似的追了上去。


    “玉真師妹,你等下!”


    是夜,鳳儀端上飯菜,隻見白鈺孔雀兒二人笑得前仰後合,拍得桌子啪啪響,不由得笑罵。


    “你們什麽事這麽開心,是不是又闖禍了!”


    “哪能!我們今天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鳳儀欲追問,白鈺孔雀兒隻是不說,隻得作罷。


    “小鈺,你給玉真師妹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麽?”孔雀兒笑勁兒過去,壓低聲音問白鈺。


    “我早看出來玉真師妹對方師兄也是情根深種,就幫他們成了好事。我寫的是:‘俺要娶你做媳婦兒!方遒書’!”孔雀兒又是一陣潑天的笑聲。


    “你能看出玉真師妹喜歡方師兄?”孔雀兒心中一動。


    “瞎子看不出來!玉真師妹一堂課要迴頭看方師兄十幾次!”白鈺還沉浸在做月老的快樂中。


    “那你,看不看得出來……我喜歡誰?”孔雀兒越說聲音越小,最後幾個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了。


    “什麽?”白鈺也沒聽清。


    真在此時,孔林領著孔武走了進來。


    “鈺兒,你明天起就不用去上課了,和孔武一起,專心跟我學法術!”


    “是,師傅!”白鈺激動地搓了搓手,這十幾年他翻來覆去隻能耍掌心焰和禦風術兩個法術,早玩膩了。比起修學,他更喜歡法術。


    一旁的孔雀兒心裏卻是難以抑製的失落。


    明天開始,就不能和小鈺一起上課了……


    無人揣測少女心事。


    隻聽孔林又開口道:“孔武,等下把我給你的那本《法術基礎》給鈺兒,讓他今晚先看起來。”


    孔武有些神遊物外,從懷裏摸出一本書塞給白鈺,便端著飯碗迴房了。


    孔林皺眉,孔武這幾天狀態不大對啊!


    翌日,白鈺輕扣門扉。


    “師傅,弟子把那本書看完了?”


    “什麽?看完了?”推門而出的孔林大驚失色,被這個消息噎得不輕。正在漱口的柳條差點捅到喉嚨裏去。


    那本《法術基礎》是他親自撰寫的,耗時七載,凡百萬餘字,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了厚厚一本。而白鈺居然一晚上看完了?


    “嗯,看完了。弟子總感覺還沒寫完,看完還意猶未盡。”


    “哈哈哈,為師才情有限,續寫之事,還要看你啊。你雖一晚囫圇看完,但總有些疑惑之處,隨我來!”孔林對白鈺這種上進的品性十讚賞,當即領著他來到學宮內專門供弟子修習法術的“流光殿”。


    流光殿是學宮中最大的一個大殿,通體以堅硬的青石壘成,為的是防止法術失控毀了寶殿。此刻殿內不過寥寥數人,正各自玩弄著水火法術,見孔林前來,紛紛見禮。


    孔林領著白鈺,尋了兩個蒲團相對而坐。


    “鈺兒,你看了那本書,可有什麽想問的?”


    白鈺眨了眨眼,“師傅,我是不是個廢柴?”


    白鈺的第一個問題便讓孔林一愣,他知道白鈺的思維向來天馬行空,想到什麽便是什麽,但這也太跳脫了。


    “你若是廢柴,我便去賣豆腐!”


    因為天下有九成九的人會選擇買塊豆腐撞死。


    “那……我有沒有被退婚?”


    “退你個頭!訂親都沒訂你退個屁!”孔林從袖口裏抽出戒尺在白鈺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記。


    這小子發什麽神經?難道是思春了?孔林暗自納罕。


    “那我等修道可有等級之分?”


    這個問題還是很奇怪,但好歹比剛剛兩個問題正常一些。孔林思慮片刻,開口反問白鈺。


    “修道隻有深淺,並無什麽等級之分。若硬要說,倒也可有說有。修道修道,你可知何謂道?”


    “道者,通也。道者,天也,道者,未名也。”白鈺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這是書上的原話。


    “不錯!”孔林讚許地看了白鈺一眼,繼續解釋。


    修道之人,道心為基。通,指的便是修道之人要念頭通達,勇猛精進,無違本心。一旦違逆了內心的真實想法,輕則修為止步不前,重則滋生心魔,喪失人性。


    如一個有情有義、快意恩仇的人,如果有恩不報。那麽每當他想要靜心修行時,那樁因果便會時時跳出來擾亂道心,讓他難以集中精力。


    立下道心,便是築了道基,算是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門檻。


    有堅定之道心者,便可以師法天地,以周天星辰、山林江海乃至鳥獸草木為師,感悟天道。這便是修行的第二重境界。


    至於這第三重,有青史記載以來,並未有人達到過,也沒有人知道該如何達到。隻有古籍推測,天道之上,還有道!得此道者,或可得青史加冕,尊稱為帝!


    道心境、天道境,以及所謂的帝境,便是修道的三重境界。孔林、江月、鳳儀,皆是天道境巔峰的大高手。


    白鈺咂了咂嘴,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是很滿意。


    “那鳳姨是不是能浴火涅槃?我能學嗎?”白鈺又問。


    “所謂浴火重生,是魔族一種名為不死鳥的魔獸特有的天賦。萬年前魔族入侵時,曾將這種魔獸帶入神州。而你鳳姨本體是鳳凰,是同你一樣的瑞獸。鳳凰與不死鳥長得相似,被一個二流文人認錯,寫在書中,又被後世一些小說家引用,世人便認為有浴火重生之能的是鳳凰了。至於涅槃,乃釋家用語,與鳳凰和不死鳥全無任何關係,也是小說家謬誤,以訛傳訛。”


    “異獸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學也學不來。比如你鳳姨運氣特別好。再比如你。”孔林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你的領悟力,舉世無雙!”


    孔林雖然解答了白鈺的疑惑,但心中越想越不對。


    “你昨天看的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就是這個!”白鈺從懷裏摸出一本小小的的冊子,雙手遞給孔林。


    這顯然不是那本《法術基礎》!


    孔林笑容僵在臉上。因為那本書的封麵上赫然印著四個大字。


    《蒼穹鬥破》!


    這是一本市井裏流傳甚廣的小說,連身處學宮中的孔林也略有耳聞。有不少弟子在課堂上偷偷看這本書被夫子捉到,而後沒收。隨後那些夫子也有入迷的,一天到晚念叨什麽“恐怖如斯”“莫欺少年窮”的。


    孔武!


    孔林好像明白了最近孔武修習法術的勁頭為什麽萎靡不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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