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羽生就知道了這個國家的真相。


    因為他家也是服務於真正統治這個國家那群怪物的仆從之一。


    自小接受的家族教育與通常認知的巨大反差,深深的煎熬著羽生。


    他沒有勇氣反抗,也無法背負那巨大的良心折磨,於是選擇自我流放,一路逃離到這遠離本土的鄉下角落。


    然而,羽生從沒想過,竟會遇上這等事。


    更不曾想過的是,有一天,他竟然會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向那籠罩在他人生陰影上的“神族”揮刀。


    羽生抄起地上禁衛軍遺落的武士刀,怒吼著朝荒瀧狂奔。


    然後,怒斬!


    利刃破空,帶起烈烈風響。


    勁風拂麵,擾亂了荒瀧額前亂發。


    荒瀧怪笑一聲,赤金瞳孔中血色大盛。


    羽生胸口仿佛被重錘擊中,怒吼斷在半空,難以抵擋的巨大威懾撰緊他的心髒,仿佛麵對食人猛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是來自食物鏈上層捕食者的天然威壓。


    放在以往,羽生根本不會也不敢反抗,否則他也不會帶著複雜的心情一路逃到這遠離本土的偏僻角落。


    然而,這一次羽生卻死命掙紮著,額頭青筋暴起,咬得牙齒哢哢作響。


    下一秒,憤怒的咆哮撕破了荒瀧氣勢的束縛。


    那停頓在半空的一刀狠狠斬落。


    嗒、嗒。


    荒瀧一手撰住刀刃,另一隻手伸出利爪刺穿了羽生的胸口,鮮血啪嗒直流。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弱者的憤怒毫無意義。


    荒瀧一腳將羽生踹倒在地,厚重的軍靴踩在羽生臉上,狠狠的碾著:“區區食物,你怎麽敢對本大爺亮刀啊!”


    羽生倔強的瞪著眼,死死的盯著荒瀧。


    荒瀧被盯得有點心裏發毛,他狠狠的踩蹬著羽生的臉,嘴裏破口大罵:“看尼瑪看!你那是什麽眼神!再看啊!本大爺讓你看!讓你看!!”


    亂踹了一頓後,總算是發泄完心裏的不滿。荒瀧啐了一口唾沫:“服不服?”


    羽生一臉鮮血淋漓,隻一雙眼眨也不眨的死盯著荒瀧。


    荒瀧大怒,他怒極反笑:“真是的。一個兩個,本大爺真是被看扁了啊。那就看看你是不是也像道兵那些怪物一樣能抗!”


    “赤狼——”血霧迅速朝荒瀧匯聚凝結,他高舉右臂,猙獰骨刺向外爆漲,“轟斧爆!!!”


    羽生死瞪著雙眼,即便是死,他也不要再閉上眼瞳。他將荒瀧的臉狠狠印在腦海裏,仿佛要將即將殺死他的仇人形象死死記住,帶入地府。


    擦啦!


    鮮血,噴如泉湧。


    羽生的視野裏,猙獰殘暴的巨大鬼手衝天而起。


    在荒瀧身前,一名身披黑色風衣的少年握著一柄直刃橫刀,正緩緩還刀入鞘。


    荒瀧臉上的猙獰還來不及轉為錯愕,保持著慣性向羽生揮出殺拳。殘缺的斷臂卻隻灑落一片血肉。


    劇痛在下一刻傳來,荒瀧慘嚎出聲,心下卻異常清醒,更不迴頭,順著慣性衝入夜色,直接落跑。


    荒瀧很清楚,能無聲無息斬落他一支手的人,絕不是他能對付的怪物。


    這種野獸般的直覺,正是他橫行街頭多年卻依然未曾暴斃的依仗。


    荒瀧心頭忽的一突,下意識一低頭,頸後空氣仿佛有高溫灼燒。


    一道熾熱的白熾火焰憑空斬過,仿佛熱犁將荒瀧頭頂三寸橫截麵所有阻礙盡皆斬卻。


    荒瀧怪叫一聲,身體蜷成一團向旁撞入廢墟牆壁。隻聽得喀拉作響,不一會就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嘖。”一把好聽的女聲在羽生另一側響起,“這大老鼠跑得還真是快。”


    接著是一道不耐煩的粗豪男聲:“救這東瀛人做什麽?這裏每天要死那麽多人。”


    “這個要救、那個要救,這麽救下去,我們什麽時候才能殺進司命天宮、殺到博士麵前?”


    “這該死的鬼陣法,已經讓我們在這繞了好幾天了,你還……嘿,張崇小子,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來者自然是殺入琉球的張崇眾人,揮刀救人的少年赫然正是張崇,他迴頭看了罵罵咧咧的烏恆一眼。


    烏恆身旁那些冷眼旁觀的道門子們大都一聲不吭,但顯然大部分也都認同烏恆的話,隻有風烈和項燕趙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張崇也不迴答,徑直在綾瑤小小的身軀旁蹲下。


    羽生心頭一顫,發出虛弱的求救聲:“請、請救救……那個孩子……”


    張崇在綾瑤胸口按了按,小女孩唿吸全無、心髒也已停止跳動。她又不是吸血鬼,他的血也無用武之地。他看了羽生一眼,抱歉的搖了搖頭。


    羽生顫巍巍的掙紮爬起,朝著這突然出現的眾人跪地叩首:“求求你們!請救救她,她隻是個無辜的孩子。”


    “她不應該死在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裏。求求你們,請救救她。我願意拿這條命去換。請、請救救她!”


    張崇小心的放平綾瑤的身子,他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抱歉,我無能為力。”


    羽生的背脊猛的彎了下去,麵對荒瀧死亡威脅都不曾閉上的眼睛,也疲憊的合上了。


    他雙手掩著臉,無助的哭泣著。


    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這幾天的掙紮求生、過往動蕩的現實割裂,早已讓羽生的心弦繃到了極致。


    這窒息的現實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隻是渾渾噩噩被本能驅使著走。


    直到綾瑤的出現,才讓羽生看見了光,才更他感覺到了所謂的希望。


    然而,現在,光熄滅了。


    濃重的墨色淹沒了羽生,遮著他眼前一片血紅。


    羽生終於再壓抑不住,仰天怒吼:“為什麽……這到底是為什麽啊!她隻是個孩子!為什麽她要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戰爭裏啊!”


    “尚世四你個混蛋!你到底是為什麽要開啟這場戰爭啊!!!尚世四!!!”


    張崇默默的看著羽生,沒有說話。來到琉球這短短的幾天裏,他已經看見了不止一個“羽生”。


    羽生喘著粗氣停下怒吼,他爬起身注視著眾人,開口嘶聲道:“你們要去司命天宮是嗎?我知道入口,我可以給你們指路。我隻有一個請求,帶上我。”


    風烈微微眯起眼。


    烏恆上下打量了羽生一番,嘿然道:“嘿,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我們怎麽都找不到司命天宮的入口,就剛好有個認識路的送上門。”


    羽生迴視著烏恆,慘笑道:“我是港區常駐巡查羽生弦一郎,那個自稱琉球王的尚世四曾是我的搭檔,所以那日我才能活下來。”


    風烈搖搖頭:“就算這樣,司命天宮也不是你能知道的消息。”


    羽生急急喊道:“我偶然在他那看到過司命天宮的布局圖。那東西還有個別名叫七極殿對嗎?”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人生七苦、司命七殿。我見過。”


    風烈眯起眼,原來是七苦七極,難怪他找不到入口。


    七苦輪迴、百轉無算,依時而動、依地而幻。


    這是傳說中位列道門最高禁陣的布置手法,以時間地勢布置,有無數種組合便有無數種可能。


    陣法成型後,七極殿將處於現實與虛幻的間隔,變幻不定。除了布置者之外,外人想要找到,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身為當代道門最後的陣法大師,風烈倒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倒是有信心算出來,但現在哪有時間?


    羽生滿臉痛苦,他恨恨的道:“他還騙我說是他小說的插圖設計!他根本沒把我當迴事!”


    “他一直在騙我!!我要當麵問他,為什麽要發動這場戰爭!!為什麽要害死那麽多無辜的人!”


    風烈深深的看了羽生一眼:“好。我答應你。”


    烏恆詫異的扭頭,他嘴唇動了動,下意識的便要出口譏嘲兩句。


    卻見項燕趙朝他搖了搖頭,烏恆把話有咽了迴去,靜看風烈的行動。


    果然,隻聽風烈又道:“你是不是很想救這位小姑娘?”


    羽生猛的抬起頭,帶著不敢置信的期盼和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說、你說什麽?”


    風烈迴頭朝姬羽然招了招手:“羽然。”


    羽生看著走近的青春少女,眼中帶著不解和期待,他看看姬羽然,又看向風烈。


    “這是姬羽然,她擁有名為生死手的能力,可以將人的生命力任意抽取和注入。”風烈解釋道。


    “地上這個小姑娘生機剛斷,但時間還短或許靈魂猶在。如果有人願意為她注入大量生命力的話,或許有可能將她從地獄裏拉迴來。你願意……”


    “我願意。”羽生斬釘截鐵的道。


    風烈點頭:“好。羽然,麻煩你了。”


    姬羽然沉默著朝羽生伸出手,另一隻手搭在綾瑤的身上。淡淡的綠光自羽生身上騰起,經過姬羽然的手臂,逐漸流入綾瑤體內。


    小女孩蒼白的臉龐漸漸紅潤起來,相對的,羽生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的淡了下去,鬢角發絲迅速發白,不一會便已花白大半。


    但羽生卻笑了起來,他拯救的不隻是一麵之緣的綾瑤,更是自己的希望。


    烏恆撇了撇嘴,退迴道門子中,碰了碰身旁人的胳膊:“這東瀛人還挺仗義啊。”


    站在烏恆身旁的少年是楚平世。風家祖島上與哥哥楚平生一戰後,本是鬥誌昂揚一往無前的少年,就變成了今日這般寡言少語的冷漠模樣。


    楚平世沒有應和烏恆,而是低聲道:“他在拯救的不隻是那個小女孩,他救贖的是他自己的希望。”


    烏恆摸了摸下巴,一臉茫然,旋即又詫異的看了楚平世一眼:“你怎麽知道?”


    看著抱著醒來的綾瑤淚流滿麵的羽生,楚平世淡淡的瞥了烏恆一眼:“風烈也知道。”


    烏恆被噎了一下,沒好氣的瞪了風烈一眼。


    風烈當然知道,所以他才要姬羽然救活綾瑤。使用生死手對姬羽然也是一種負擔,但綾瑤活著,對羽生來說,便有了枷鎖。


    比起一個一無所有的瘋狂複仇者,當然是心有牽掛的正義夥伴,更適合擔當引路人。


    博士本就是陣道大師,司命天宮是他以琉球山水布局而成的最強防禦,外麵看上去不過普通建築,但一旦入局便陷入虛幻妄景。


    傳說中諸葛亮的八陣圖,入陣者隻見虛虛實實、真假難辨,最終隻能迷失其中,進不得、退不得,生死兩難、坐困愁城。


    但若把八陣圖和眼前這司命天陣對比,不過隻是皮毛。


    風烈是當代道門最後的陣法大師,諸葛亮的八陣圖,他彈指可破。


    但這司命天宮的外圍迷陣,卻生生的困住了這位陣法大師,也將踏上琉球的張崇一行給拖死其中。


    早已焦躁不安的道門子當然需要引路人,哪怕是陷阱,也比現在像無頭蒼蠅一樣強。


    也因此,眾人看向羽生的眼神終於順眼了點。


    羽生感激的朝眾人連連鞠躬,特別是姬羽然,簡直是把她當成了在世女神。


    逃過一劫的綾瑤緊緊的抱著羽生的手掌,怯生生的跟著向眾人道謝。


    張崇擺手示意不用,譚嵐吸了口煙點點頭就過了。道門子們基本一臉冷漠,倒是烏恆和楚平世向羽生點了點頭。


    羽生行禮一圈,最後對著風烈擺出大禮姿勢,卻被風烈擺手打斷:“不用客氣,各取所需罷了。帶路吧。”


    “帶我們去,司命天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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