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熊熊,心卻冷到了冰點。


    “是我害死了她”這個可怕的念頭就像是毒蛇一般噬咬著翟的心。


    時隔經年,那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又迴來了。可怕的劇毒流遍全身,不規則的脈動像是要將翟整個身體撕裂。


    眼前開始發黑,黑得越來越濃鬱,耳旁的聲音遠去了,連那鐫刻心底的笑顏也淡去了。


    無力反抗。


    從身到心都被徹底看穿了。


    他就是這麽一個懦弱無能的廢物。


    所以老翁才根本不怕他。


    這個空殼無心的行屍走肉為什麽還活著?


    還在期待著什麽奇跡嗎?


    所有愛著他,他愛著的人都已沒有了。


    “……所以就把你這純血獻給我吧,反正你留著也沒什麽用了,還不如留給我這真正需要它的人。”


    “至少這樣我還會記得你,記得曾有這麽個完美的踏腳石。”


    還掙紮什麽呢?


    還有什麽意義呢?


    就算翟就此死去,也不會有人痛哭一聲。


    “……站起來!”


    是誰?


    “哦呀。這麽劇烈的爆炸,你這小姑娘竟然還沒死?”


    “誰會死啊混蛋!你這老家夥竟然把我這麽青春可愛的美少女綁起來扔在門口讓炸彈炸!你是變態吧!你肯定是變態吧!”


    熟悉的聲音。


    “這可就冤枉我了。這些爆炸明明是你的好朋友搞出來的,沒看我都這麽狼狽嗎?”


    “你狼不狼狽和我有什麽關係啊老變態!離我遠點!不要靠近我!你這老玻璃死變態!走開啦!死翟臭翟笨翟!快點起來救我啊!”


    是……愛衣?


    翟睜開了眼睛。


    老翁手裏提著五花大綁的女孩,不是愛衣又是哪個。


    “哎呀,被你看到啦。”老翁撓了撓頭,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人老了就有點怕死,總要多做幾手準備。”


    “本來還以為這小姑娘死在剛才的爆炸裏了,我也就沒提,免得你再傷心一次。沒想到這小姑娘倒是命大,這都沒死。”


    “看,我多體貼,還幫你解除了她的記憶限製。呃,抱歉,忘了你現在聽不到了……”


    “還躺著幹什麽啊混蛋!快點給我起來幹掉這老變態啊啊啊啊!”


    愛衣死命的掙紮著,中氣十足的大喊大叫,看起來倒是沒受什麽苦。隻是小臉上滿是煙塵,白一道黑一道的,和小花貓似的極其狼狽。


    “沒用的。他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老翁看了看翟,又看了看愛衣,“你現在明白了嗎?他就是這麽個虛偽的廢物。”


    “總是口頭上說得很了不起的樣子,但其實什麽都沒做,根本不去努力,隻會日複一日的在頹廢的妄想中繼續沉淪。他絕對不是一個好選擇啊。”


    愛衣大聲的反駁道:“你又知道什麽了!翟雖然長得像個小孩子,脾氣也像個小孩子,卻比誰都善良,比誰都溫柔。”


    “總是寵著我,永遠不會騙我,別人欺負我的時候,他在第一時間就出來幫我、保護我!”


    “他才不虛偽!才不是什麽都沒做、什麽都不努力的廢物!”


    “真是傻瓜的小姑娘。他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長得真的很像千草啊。”老翁歎了口氣,看她的目光中滿是憐憫。


    “他隻是把你當成了她的替身,補償她永遠也得不到的一切。他眼中看見的不是你,他想寵著的也不是你。他隻是在贖罪,你隻是個道具罷了。”


    “那又怎樣!”愛衣斬釘截鐵的打斷了。


    老翁一窒,有些吃驚的看著她。


    “我說那又怎樣!難道就因為我長得像她,翟為我做過的事情就不存在了嗎?難道因為翟曾經犯過錯,這份心意就是假的嗎?”


    愛衣露出小虎牙,理直氣壯。


    “別胡說八道了啊!誰沒有犯過錯?錯了就改,有什麽了不起!他不是已經拚命的在彌補曾經犯下的錯了嗎!你這視而不見的老混蛋,有什麽資格說他啊!”


    “明明就是你在顛倒黑白,明明就是你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了她!自己變態就希望別人和你一樣變態,什麽沒有權與力就什麽都沒有,別胡扯了啊混蛋!”


    愛衣深深的吸了口氣,大聲唿喊:“我不就在這裏嗎!!!”


    光,破開黑暗。


    翟呆呆的看著愛衣,眼前的身影重疊了,眼淚無聲的落下。


    “說得好。”火焰燒到了近前,照得老翁的臉頰明暗不定,“但這毫無意義。你聲音再大又能怎麽樣?這不是小說故事。看見了沒,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他頓了頓,嘿嘿一笑,又道:“嘿,就算真是小說的話,在場大戲裏,你我充其量也不過是舞台邊緣的小角色而已。”


    “那又怎樣!翟才不會輸給你這卑鄙無恥的老變態!”愛衣更大聲的吼了過去,像隻護崽的母貓。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個兩個都是天真的孩子。”老翁笑得很輕蔑,那是愛衣很熟悉的“大人式成熟的笑”。


    “不過我有點厭煩了。看在你們最後讓我看了場好戲的份上,就用他最喜歡的招數送你上路吧,不用感激我了。”


    老翁舉起手,有劍的虛影在他手中逐漸凝聚。他善解人意的問道:“還有什麽遺言嗎?”


    愛衣看也不看他,對著翟大吼:“你還要在那邊躺到什麽時候!!再不起來你第二個喜歡的女人也要死啦!”


    老翁抽了抽嘴角,一劍斬下。


    卻斬了個空。


    火焰飄揚,翟抱著愛衣站在十丈之外,火光映著他的臉,蒼白一片。


    愛衣安靜下來,她看著翟的側臉,心怦怦直跳。


    瞳孔一縮,老翁下意識的往後跳開,驚疑不定:“你怎麽還能動?你、你騙我!你根本沒中毒!”


    老翁咬牙切齒,恍然大悟:“是嗎?是這樣子嗎?原來你也在偽裝!為了試探我有沒有後手嗎?好!好!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好學生!”


    “但你覺得你這樣就能贏了?你以為我真的怕你?這些年來,你的幻想具現,你的古代幻術,你所會的東西都被我掏空了!”


    “你的體術還是我教的,你憑什麽和我打?如果不是為了怕浪費了你那身純血,我早就……”


    翟放下愛衣,並指成刀,割斷束縛。


    “在這等我。”翟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平時一樣,帶著請求的意味,臉上神色卻是那樣靜穆,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愛衣不由自主的乖巧點頭。他轉身向著老翁走去,腳步平穩,仿佛根本沒中過毒。


    老翁目光一凝,忽然猖狂大笑起來:“我懂了!你隻是在死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沒必要騙我!”


    “你吃了整整一瓶ty-ii,那是足以毒倒一整隊禁衛軍的量,你還能動就已經是奇跡了。”


    “現在你連最低限的幻想具現都用不出來了,你根本不可能繼續和我打!”


    十米相隔,烈焰熊熊。


    翟在那一頭停下腳步:“你為什麽這麽怕我?”


    “怕?我有什麽理由怕?該怕的是你,你馬上要死了,你喜歡的女人也要死了。”老翁瞪大眼,滿臉荒謬,他冷笑道。


    “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現在還能行動,以至於讓你產生了這麽荒謬的妄想。也罷,最後就讓你死個明白,看清楚你我真正的差距。”


    不詳的漆黑死氣湧出,將老翁瞬間包裹,一片又一片鱗甲自體表浮現,連起來便成了一件漆黑的武士鎧。


    巨大的鬼麵,外凸的尖角,仿佛戰國時代的古物走出了傳說。


    常是微躬的身子挺直了,最後一絲文雅被兇悍取代,他本就是武士一樣的戰士。


    老翁平伸出手掌,所有的黑色氣息瞬間迴湧盡數匯聚於掌心向著兩旁伸直,化作一把通體漆黑的修長武士刀,閃爍著森冷的鋒芒。


    黑霧散盡,露出一雙黃金色的瞳孔。


    “感受到這絕望了嗎?這就是我族最強大的血族真身,真正強者的證明!這是像你這種混吃等死浪費天賦的廢物,永遠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你那種軟弱的攻擊連我的甲胄都無法刺穿!這就是你我之間現在的差距,猶如雲泥之別!”


    老翁的聲音變得洪亮起來,洋洋得意充滿戲謔:“我天真的‘少主’喲,你準備拿什麽來對抗這種絕望?就憑你那永遠停留在口頭上的‘秘技’嗎?”


    “這就是你倚仗的東西嗎?”翟輕聲道。


    老翁忽然不可克製的憤怒起來,他又想起了過去的時候,他拚盡努力才擁有的一切,在別人眼中卻是棄如敝履的垃圾。


    但老翁已經和那時候不一樣了,他如今已經擁有血族真身,在整個東瀛血族乃至世界上,都是擁有一席之位的超級高手。


    今日的大變革之後,他更是勞苦功高的有功之臣,真正的地位權勢唾手可得,而不再是十刃這種打手類的虛銜。


    人世間至高的權與力即將在手,他已經和那時候徹底不一樣了。


    憑什麽,這小子、這個什麽都沒有廢物,這個身中劇毒、他一根手指都能捏死的廢物,憑什麽這樣看著他!


    “夠了,無聊的遊戲到此為止。”老翁舉起刀,前所未有的龐大力量在刀上匯聚,“我已經厭煩了,帶著你的無聊妄想,在內疚和悔恨中去死吧!”


    漆黑的刀上卷起狂暴的風,輕易吹飛那熊熊燃燒的火、和翟披散的發,露出他的雙瞳,一片金黃。


    “森羅萬象,皆為虛妄。”


    “萬法破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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