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知道多少年前開始,東瀛血族忽然有了一個名為“神巫女”的特殊角色。


    神巫女,是血族子民們敬獻給血天皇的貼身侍者,別名“血天皇的新娘”,每一代隻有一人。


    按神巫女的培育製度,社主會在上代神巫女“出嫁”後,按照某種自古流傳下來的儀式挑選神巫女候補——一般是未滿六歲的血族純血少女。


    這一過程將持續一到五年,曆史上最少的一次僅有一人,最多的一次則選擇了三十三名候補。


    她們接受統一的基礎教導。教導課程不僅是傳統的新娘花嫁,同樣包含了劍術、冥想等戰鬥方麵的知識。


    直到最小的一位神巫女候補十歲時,神社會立刻舉行第二輪傳統儀式,從候補們中選中下代神巫女繼承人,有且僅有一人。


    當選定神巫女後,其他所有候補神巫女自動失去身份,大部分發送迴家,隻有個別極其優秀的會被神社裏的老師們留下作為傳人。


    神社的傳承獨立而特殊,整體實力弱小又始終保持中立。


    到了後來,神巫女基本被視為純粹象征意義的活貢品,在整個東瀛血族嚴密機械的社會中,眾所皆知又默默無聞的存在著。


    這樣的一個存在,又怎麽會和無道刹那扯上關係?他指的到底是什麽?


    神巫女所屬神社一方,根本沒有對付無道刹那的理由啊。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們想對付也對付不了啊。


    紗羅百思不得其解,之後又打著看望璃香的借口去了趟神社,暗中留意。


    結果更加迷糊了,璃香好好的呆在牢裏,神社社主一如既往的冷淡。整間神社又被無道白夜的手下看得像個牢籠,也不像是要出事的樣子。


    毫無所獲的紗羅,之後終於想起了幾百年都沒去過的古籍藏室,開始翻閱自古以來所有有關“神巫女”的資料,希冀從中找到線索。


    但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神巫女的傳承簡直就像是鍾表一樣,精準刻板又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神巫女神巫女神巫女……啊啊,老師你留的什麽字謎嘛!那麽緊急的話,直接寫名字啊!這樣子讓人家怎麽猜嘛!誰知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紗羅合上古卷,癱在書案上,頭疼得直想打滾。反正這古籍藏室幾百年也沒人來,不怕有人看到她失態的樣子。


    過了半晌,紗羅慢慢直起身,她揉了揉額角,重新梳理思路。


    “不,不應該是這樣子。”


    她迴憶現場留下的痕跡,在腦海中大致複原出戰鬥的情況。


    當時無道刹那遭到的是一百個近乎十刃級的戰力圍攻,局勢極度兇險惡劣。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應該沒有太多時間思考,也不應該留下太過複雜的線索謎題。


    是了,她很可能想錯了。


    無道刹那所寫的“巫女”,很可能沒有任何特指的意思,他所指的就是當代神巫女璃香。


    是了,為什麽這麽明顯的異常,她會視而不見呢?


    紗羅猛的站起身,推開門直直往外走。


    她想起來了,曆史上曆代神巫女記載都沒什麽異常沒錯。但是,“異常”其實早已擺在她眼前了。


    當代神巫女璃香私離神社、叛逃夏國,這不就是最大的異常嗎?


    璃香為什麽私離神社?是因為她得知了她母親慘死的消息。


    但身處神社深處、從不見外人的神巫女,是怎麽知道發生在外界的事情的?


    是誰告訴她的消息?


    是意外?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引導了這一切的發生?


    無道刹那是不是在調查這件事的時候發現了什麽,所以才會成為那幕後黑手的目標?


    紗羅抿緊嘴唇,朝著神社飛速前進,但走到一半,她卻停下了腳步。


    單從“璃香叛逃神社”這件事來說,神社的確是最深入的知情者。


    正因為如此,從她們口中恐怕也最難得到可信的信息。


    紗羅轉身朝著禁衛軍檔案室走去。


    她記得當時無道白夜派她去帶迴璃香時,曾給過一份檔案,上麵詳細記載了“璃香叛逃”事件的經過。


    可惜當時她隻是隨便掃了掃,隱約記得是某個侍女多嘴惹的禍,但詳情就沒多關注。


    不過沒關係,這件事既然是由禁衛軍接手處理完成的,那麽在禁衛軍的檔案室裏一定還有留檔。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檔案室管理員的苦笑。


    紗羅眯起眼:“你再說一遍?”


    檔案室管理員無奈的道:“前幾日檔案室起火,部分曆史文檔被毀,目前正在緊急重整中,恐怕暫時不能接待您了。”


    “檔案室全部都是紙質資料,嚴禁煙火。幾百年來都沒出過問題,為什麽會突然起火?”


    “誰知道呢。原因還在調查中。不過似乎是抽濕機線路短路引起的意外。”


    “……大概是哪一部分檔案被毀?”


    管理員翻了翻目錄:“前年3月份到今年的所有資料。”


    紗羅轉身就走,眼中閃著危險的光,嘴角卻露出微笑:“找到你了,黑手君。”


    世界上沒有偶然,有的隻是必然。


    她剛剛找到一點線索,那麽剛好便被毀掉了。要說這是巧合的話,那可真是侮辱她的智商。


    雖然幕後黑手快她一步,先行毀掉了線索,但這個行為本身便證明了,她追查的方向無誤。


    神社的人員隻有那麽一點,極少大變動。那個犯了大錯的侍女肯定會被懲罰、調動,乃至逐出神社。她隻需找社主一問便知。


    紗羅重新向神社趕去,心中卻泛起一絲不詳。


    這麽簡單的問題,那個幕後黑手肯定也能想到。他既然不惜縱火檔案室也要抹除線索,那個侍女這麽明顯的破綻,他會放過嗎?


    對紗羅的再次來訪和提出的疑問,社主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紗羅挑了挑眉:“您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在你之前,無道刹那先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


    紗羅微微眯起眼:“你什麽時候見過他?”


    社主平靜的道:“就在璃香這孩子出事後沒多久。”


    “他還說了什麽嗎?”


    社主看了紗羅一眼,遲疑的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他好像歎了聲‘可憐的孩子’……”


    紗羅微微蹙眉,她認識的無道刹那,從來都不是那種同情心泛濫的老好人。他會對一個毫無瓜葛的小女孩抱有同情心?


    “也許是老身聽錯了。”


    紗羅深深的看了社主一眼,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社主繼續道:“那名犯錯的侍女名為楓,她已經服侍了神社九十多年,此前從未有過任何過失,這隻是個不幸的意外。”


    “璃香的事情發生後,她非常自責,向老身自請重罰,依例被逐出神社,流放流魂街百年,以贖己罪。”


    紗羅皺了皺眉。流魂街,這可真不是個好地方。


    由於兩千年來不斷擴建,地下皇城早已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地下都市。


    這座龐大的地下都市核心處不用說,自然是內城皇居、秦氏莊園、神社、禁衛軍總部、古籍典藏室等重要位置。


    在最早的時候,禁衛軍及其家屬(如果有的話),也都是居住在這裏的。


    後來隨著血族的力量不斷擴大,子民不端增多,皇城也不斷擴建,後來禁衛軍極其家屬們基本上搬到了後來擴建的外城,將內城核心保護於內。


    這內城和外城加起來,便是所謂的地下皇城。


    而流魂街,實際上並不在這範圍內,而是位處地下皇城外圍的外圍。


    前身原本是沒被納入皇城規劃的某個大型溶洞,後來成了那些被流放的罪人們的滯留地。


    之後又多了不少想要進入皇城的外來血族,久而久之竟逐漸變成了一處聚居地,甚至被外界視為皇城外城的衍生部分。


    及至後來,對民間散落的獨行血族來說,能居住在流魂街便意味著成了地下皇城的人,甚至在地上可以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但對於對幾乎一輩子待在神社中的侍女而言,流魂街幾和地獄無異。


    不久後。


    紗羅走在流魂街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從被無道刹那選為弟子那天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又一百多年去過去了,這裏竟然幾乎沒有變過。


    流放的罪人和罪人的後裔,想要進入皇城做事成為“上等人”的野心家,不想躲躲藏藏、想光明正大活在同胞中間的理想家,苟延殘喘心如死灰的絕望者,無力在不違背血族律法下養活自己的弱小者……


    他們在這裏組成了皇城的落人群,一個複雜而奇特的社會生態鏈。


    身如流浪,心似遊魂,所以別名“流魂街”。


    名為街,實際如今已是圍繞著皇城外廓的巨大村鎮,生活著數量不小的低階血族。


    在他們中,隻有極少數幸運兒,能最終脫穎而出,最終取得進入地下皇城的資格——絕大多數是成為禁衛軍中的一員小兵。


    但這畢竟隻是少數。作為長生種組成的社會,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新老交替非常之緩慢,除非遇上上次世界大戰那樣的超級大戰,否則想要往上爬也沒有位置給你。


    所以,生活在流魂街的血族們,在憧憬著皇城的同時,也無比痛恨著這座神聖輝煌的都城。


    所以,不少的猛鬼眾成員,都是從走這裏走出去。


    甚至傳說,最初的猛鬼眾便是從這裏誕生的。


    這真是最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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