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繁華。


    街道寬敞氣派,各色商鋪琳琅滿目。


    吆喝聲五花八門,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與涼州相比,這裏更加昌盛,繁忙。


    唯一不同。


    涼州百姓,都洋溢著笑臉。


    京城百姓,卻人人神情緊張,眼神冷漠警醒。


    一支出殯隊伍,穿街而來。


    鳴哀樂,撒白錢,陣陣嗚咽聲相伴……


    近些年,武皇如驚弓之鳥,疑心極重,動輒抄家滅門。


    更是組建繡衣衛,專門監視、察查對朝廷有異心的官員和百姓。


    當年,薑充便是擔任繡衣衛指揮使,滅太子滿門。


    “好壓抑。”


    胡蝶美目流轉,挑車簾看繁華,眉頭卻不禁微皺。


    周逸也透過車窗,打量著街頭市井。


    五歲時,二人離京赴涼州。


    這裏的一切,印象有些模糊。


    “殿下,這是京城第一酒樓,望仙閣。”


    “這家蘇錦記,綢緞首屈一指。”


    ……


    姬玉將頭探向車窗,介紹起京城景物。


    他一伸手,從路邊小攤抄起一支糖人。


    “一文錢……”


    攤主話說一半,看到大紅宮袍,立即將話咽迴腹中。


    接過糖人,胡蝶輕輕咬一口,美目甜成兩彎月牙。


    聖上並未召皇孫入宮,卻絕對會關心其動向。


    姬玉旁敲側擊:


    “殿下,可要咱家傳話聖上,請求覲見?”


    周逸目光投向車窗外,輕輕搖搖頭。


    武皇沒有見他的意思,他也無意見對方。


    “那,殿下有何打算。”姬玉問道。


    目光遊弋車窗外,周逸無語。


    胡蝶知其心意,代言道:


    “自是報仇。”


    報仇?


    陽陵大俠祝安世,並不在京城。


    那麽,報仇的對象,自然是……


    司玄,吳猛驚出一聲冷汗。


    姬玉又何嚐不是。


    這主仆二人,這麽莽嗎?


    就算要報仇,也不能堂而皇之,到處宣揚吧。


    偏偏,周逸一臉淡定。


    看神情,是滿意蝴蝶的迴答。


    滿意之餘,還補充一句:


    “先殺薑充。”


    先殺?


    也就是說,殺薑充之後還有的殺。


    太子滅門案,有三位當事人。


    陽陵大俠祝安世,繡衣衛指揮使薑充,再就是下旨的武皇。


    先殺薑充,然後呢?


    不言而喻。


    ……


    出殯隊伍,越行越近。


    司玄一抬手,隊伍靠路邊讓行。


    死者為大。


    周逸向來體諒未亡人。


    入城之前,他們已經遇過二支出殯隊伍,而且棺槨都不下十具。


    看來,生活在京城,並不安寧。


    路邊茶寮,陣陣低語傳出。


    “趙家,半個家族被滅,慘呐。”


    “唉,總好過錢家,孫家,被株連九族。”


    “暴君當政,百姓哪裏還有活路。”


    “噓,噤聲!當心繡衣衛……”


    迴頭看一眼周逸的官家隊伍,說話人臉色瞬間蒼白。


    茶寮內,一片寂靜。


    沉寂片刻。


    茶客們聲音壓到幾不可聞,低聲私語。


    “聽說,逸王皇孫愛民如子,涼州百姓開心得每天都像過年。”


    “唉,要是他能當皇上就好了。”


    “可惜,武皇看不上他。當年,太子就是宅心仁厚……”


    “噓——談論太子案是大忌。”


    “當心繡衣衛,抄你家!”


    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壓進嗓眼裏。


    金丹大修士聽力之強,並非普通人能想象。


    司玄,姬玉,吳猛……除了胡蝶,眾人聽個一字不落。


    金丹修士定力非凡,幾人都裝出什麽都沒聽到模樣。


    鐵騎護衛們,築基境巔峰耳力,同樣聽個清清楚楚。


    繡衣衛,太子案,禁忌……


    第一次聽到這些,一道道淩厲目光,齊刷刷射向茶寮。


    “嘚嘚嘚嘚……”


    數道茶具震抖聲響起,一股帶著熱氣的騷味,彌漫而起。


    ……


    按照周逸指示,馬車一路西行。


    姬玉再次探頭到車窗前:


    “殿下,要不咱家替你安排最好的客棧……”


    “不必,本王有家。”


    “有家?”姬玉不明就裏。


    司玄等人,同樣一頭霧水。


    皇子弱冠之後,便會建造自己的府邸,從皇宮搬出。


    此即為,立府。


    日後封王,京城的府邸也會保留。


    偶爾迴京,是個落腳之處。


    周逸五歲離京時,皇孫身份未得武皇認可,自然沒有立府。


    而且,母族司家世代遠居涼州,在京城並無府邸,產業。


    京城雖大,無周逸立錐之地。


    又哪兒來的家?


    “去博望苑。”周逸道。


    博望苑?


    姬玉臉色大變。


    博望苑,曾經是太子府邸,武皇親手所建。


    作為儲君,武皇有事,都是太子監國。


    曾經,武皇真心把太子當下代帝王培養。


    然而。


    父慈子孝,毀於那場冤案。


    太子滿門被滅,輸得徹徹底底。


    武皇被世人詬病,從此更加多疑,暴戾嗜血。


    真相明了之後,武皇悔不當初。


    製造冤案的太子反對黨,大多被滅門,夷九族。


    繼太子冤案,死傷十數萬之後;武皇清算,再度死傷十數萬人。


    太子冤案,成為無人敢提及的禁忌。


    武皇未頒詔為太子平反,博望苑也就一直空閑至今。


    曾經的太子府邸,按說,確實是周逸的家。


    但是。


    一旦周逸住進去,天曉得會不會激怒武皇。


    太子案,是武皇的禁忌逆鱗。


    不管是誰揭開,後果都不可預測。


    ……


    姬玉離開,悄無聲息。


    周逸和胡蝶,目光掃過街頭每個角落。


    兒時記憶,不知能尋迴多少。


    彼時。


    周逸拉著胡蝶的小手,奔跑在人流如織的街道。


    就如眼前。


    一個五六歲的女娃,拉著一個差不多大小的男娃,向車隊跑來。


    二人臉蛋漲紅,顯然是跑累了。


    但是,他們腳步不停,咬牙拚命堅持。


    身後不遠,一位中年婦女跌跌撞撞,急切催促兩娃:


    “快跑,不許迴頭!”


    三名繡衣衛,頭戴紗帽,腳踩官宣,手持長刀追擊而來。


    三人功夫了得,三兩個起落,揮刀砍向中年婦女。


    滿街行人,潮水般退開。


    繡衣衛拿人,阻攔者同罪論罰。


    膽敢向繡衣衛出手,格殺勿論!


    雪白刀鋒,寒氣森森斬向婦人後脖頸。


    完了!


    路人不忍地閉上雙眼。


    一個普通婦人,怎可能逃脫繡衣衛追殺?


    “當!”


    一聲脆響。


    繡衣衛的長刀,被一支長劍蕩開。


    一位蒙麵錦衣人,揮劍替婦人擋下致命一擊。


    “何人?阻攔繡衣衛揖兇,格殺勿論!”


    三名繡衣衛,揮刀撲向蒙麵人。


    蒙麵人不搭話,長劍施展開,與三人纏鬥在一起。


    顯然,是想為母女三人換取逃命時間。


    令他沒想到的是。


    繡衣衛在圍攻之時,竟然射出一枚飛鏢,正中婦人後心。


    這會工夫。


    兩名小娃一陣急衝,停在司玄駐立街心的烏騅馬前,彎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馬隊停在街心。


    司玄揮揮手,示意兩娃站到馬後。


    看到有人為兩娃出頭,錦衣蒙麵人虛晃一招,飛身離去。


    繡衣衛冷哼一聲,並未追趕。


    三人向周逸車隊走來。


    婦人身中毒鏢,正緩緩倒地。


    繡衣衛頭領揮出一刀,將女人攔腰斬成兩截。


    三人氣勢洶洶,殺氣騰騰走向司玄。


    月白色錦衣,胸繡貪狼,烏色紗帽,牛皮官靴……


    手中瀝血的彎刀,尤其紮眼。


    “繡衣衛。”


    周逸緊盯三人,輕聲道。


    當年滅他滿門的,就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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