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楚承南還隻是個副將,在帶領一支隊伍包抄的時候遭了埋伏埋伏,整支隊伍被敵軍衝散,他也深受重傷,被迫躲入了山林。


    那片山林瘴氣異常濕重,視線所及隻有兩丈。


    像這樣的陌生山林,一旦進去就會迷失方向,正常人都很難走出來,更別說是傷員了。


    失血太多,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渙散。他很清楚,如果被俘,那便是楚國之辱,結果也隻可能是生不如死。


    解開了套馬的韁繩,楚承南狠狠一鞭趕走了他的戰馬,抱著寧可死,不苟活的信念,毅然決然地向山林深處走去。


    山路濕滑,楚承南一路跌跌撞撞,狼狽至極。這是他十幾年征戰生涯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身後,是敵軍追捕的聲音。山裏能見度極低,圍捕也很難開展,但架不住敵軍數量眾多,拉網式搜捕之下,他也是難逃一死。


    以寶劍為拐,楚承南做著最後的掙紮:如果非死不可,那就死在自己的劍下吧。


    “楚承南,你個孬種,有本事就給老子出來!”敵軍將士不斷叫囂挑釁。


    雜亂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越來越清晰,縱使他信念再強大,這會兒也已經站在了崩潰邊緣。


    他虛弱地提起寶劍,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這一世,終是未能一統天下!


    就在寶劍即將滑破脖頸的瞬間,腳下濕泥傾瀉,跌入了一個坑洞。


    腳下傳來一陣劇痛,入目的最後一眼已是一片霧白。


    “丁零丁零...”一陣清脆的鈴聲喚醒了楚承南的意識,好像有人來了,她們在說話,但是聽不太清。


    光線有些刺眼,腦袋傳來的劇痛讓楚承南皺緊了眉頭。


    痛,好痛,渾身都在痛。


    “怎麽是個人啊?!”說話的是一個小女孩兒。


    隻見洞穴裏躺著一個穿著鎧甲的士兵,滿身血汙看不清容貌。他應該是失足掉下來的,右腳被捕獸夾夾住,真是雪上加霜。


    楚承南強撐著意識在心裏盤算:敵軍應該不會派一個屁大點的女孩兒來抓他吧。懸著的心落了下來,他再一次昏了過去。


    渾渾噩噩間,他感覺有人給他喂了水,甘甜的山泉水像是一劑救命的靈藥,讓他好受了不少。


    接著,一顆丹藥喂入了他的口中,朦朧間那個女孩兒好像在說:“這是師傅給的藥,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了。”聲音很含糊,楚承南聽不真切,隻覺得是自己一定是遇上仙女了。


    之後的幾天,女孩兒每天都會來給他喂一顆丹藥,並在他身上各處紮上幾針。


    她會跟他說話,但他傷得實在太重,聽不真切,偶爾撐起眼皮也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霧霧的,應該是個白白淨淨挺漂亮的姑娘。


    就這樣,楚承南在那個抓野獸的陷阱裏躺了很多天。


    這個姑娘會醫術,經過她的救治,楚承南身上的傷痛起了變化,有時候劇痛無比,有時候又好像舒服了許多,但最終,還是好了很不少的。


    但是很快,楚承南便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出現了問題。無論白天還是夜晚,眼前總是霧蒙蒙的,看什麽都隻有模糊的輪廓。


    女孩兒最後一次來,帶了很多食物下到了陷阱裏。


    這是楚承南與她最明朗的一次對話。


    “感謝救命之恩。”楚承南虛弱地說。


    “不打緊,你是楚國的士兵嗎?我也是楚國人。”女孩兒的聲音軟軟糯糯很好聽,“你傷得極重,能活下來是你命大,不過也虧得我師傅的丹藥厲害。你是不知道,這丹藥珍貴得很,為了偷這幾顆丹藥,我可費了不少功夫!”女孩兒像隻百靈鳥,嘰嘰喳喳。


    楚承南沒什麽力氣,隻是聽著。但是對於差點就死了的人來說,能聽到別人這般絮叨,心裏反而更安心了幾分。


    “來,再喝幾口小米粥,這米粥裏加了些溫養的藥材,味道可能有些苦,但是對你身子有好處。”姑娘吹了吹勺裏的米粥,小心翼翼地喂給了他。


    習武之人,有恩必報,楚承南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大一些,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你師傅是誰?”問清了恩人的名諱,將來也好報答人家。


    “這你就別問了,這裏不是你該來地地方,等你有力氣了,就趕緊走吧。要是被師傅發現你擅闖山穀可就麻煩了。我們現在離山腳很近,爬出陷阱就一路向南。山中霧氣大、還有很厲害的風水陣法,所以別管你看到的路,直直地向南走直線,就能下山。”又一勺吹涼的米粥送入了楚承南的口中。


    楚承南很配合,仗還沒打完,他的軍隊不能沒有首領,隻要沒死,就是爬也得爬迴戰場上。


    女孩兒將一個水袋和一瓶丹藥塞到了楚承南的手裏,交代到:“水袋裏是藥湯,能多喝些就多喝些;瓷瓶裏的藥丸子6個時辰吃一顆;還有,這幾塊桂花小米糕也是特地給你留的,要是餓了還能充充饑;我得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啊。”


    女孩兒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空氣中隻留下一路丁零當啷的脆響,漸行漸遠。


    楚承南很聽話地喝水吃藥,強大的求生欲支撐著他。


    隻是女孩兒這一走,就再也沒有迴來。


    楚承南又在陷阱裏躺了三天,幸好下了一場雨,他才勉強蓄滿了一袋水,苟活了下來。


    戰事吃緊,不能再等了。身體剛能活動,楚承南便吃力地從陷阱裏爬了出來。他仔細觀察了周邊的環境,但真的看不真切,勉強找到了南麵,便費力地出發了。


    她為什麽沒有再迴來?她明明說過會再迴來的。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思緒迴歸,楚承南又仰頭灌下一杯醉佳人,側頭看向榻上的姑娘,一樣掛著丁零當啷的鈴鐺,但她會是那個救了他的女孩兒嗎?


    救他的女孩兒不願說出自己和師父的名諱。


    一如蘇禾不願交代自己失蹤的十年一樣。


    楚承南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天底下會有那麽巧的事?


    走近蘇禾,楚承南目光如炬,寸寸掃過她的臉頰。


    他一向自認是個性子寡淡的,從沒什麽大喜大悲,因為戰場不需要情緒。


    殺人於他而言也不過就是眨眨眼的事,但好像一對上這個丫頭,他的的情緒好像豐富了很多,似乎有了許多樂嗬的時候,當然,發脾氣的次數也多了不少。


    許是擔心她睡得不舒服,楚承南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她很瘦,抱在手裏卻異常柔軟,白皙的小臉兒垂在他懷裏,身子不安地扭動了幾下。想要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


    楚承南覺得有些燥熱,不自然地把頭扭到了一邊去。


    他就這麽有些僵硬地一路把蘇禾送迴了自己的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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