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站在一片綠意盎然的菜葉當中默默直起腰,看著遠處的天空發了好久的呆才把水瓢扔到桶裏。


    “……好”


    她也好多年沒去看過他們了,正好走一趟。


    周文翰鬆了一口氣,害怕姨奶陷在迴憶中,用輕鬆些的語氣告訴她二麥明天也要去市裏。


    “我已經約了二麥,咱們明天一起走。”


    第二天秀蓮一大早就把全家都薅起來,監督著他們刷好牙洗好臉,都穿上自己最新的衣服。


    大麥二麥穿上那雙白色的迴力鞋,鞋子昨晚用鞋粉仔細刷過,跟新的一樣。


    “下午才開會,咱們上午去市裏逛逛,都不許把衣服弄髒。”


    又揣上一大把糧票跟現金後,秀蓮拍了拍口袋,“走”


    剛一出門就跟周文翰碰上,他堪堪停下自行車,“嫂子你們這麽早?”


    二麥昨天都忘了跟媽說周叔叔今天要跟他們一起走,所以秀蓮現在一頭霧水。


    還好周文翰看她的臉色立馬解釋了一遍,“你們等會等我一下,我去學校叫一下姨奶。”


    老校長今天穿了一件很鄭重的黑色斜襟衣服,頭發也梳得非常整齊,走在路上一看就能看出不一樣來。


    縣裏到市裏每天有幾班車,最晚的一班在晚上6點,車到後周文翰把姨奶扶上車,秀蓮也趕緊把三麥趕上去。


    還好走的是國道並不顛簸,經曆了一個多小時後一大家子趕緊下車,秀蓮抓著毛三的手隻覺得胸悶腿軟。


    就連三麥都蔫了,周文翰跟他們去的方向並不相同。


    “林大哥,我跟姨奶有事可能不能一起迴去。”


    “沒事你們去忙你們的,我們早上就在這市裏隨便逛逛,下午要去開表彰大會。”


    兩撥人分道揚鑣,一直等他們的身影消失秀蓮才歎了一口氣。


    她都不敢想老校長的心得有多痛,又得再一次迴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卻不能再見到那些親人,現在還要再去迴憶一遍他們的離去。


    可惜老校長是他們家僅存下來的人,就算為了那些侄子們的榮譽,也得強撐著把所有的事情辦好。


    不過這烈士認定不是早就認定好了嗎?怎麽現在又要再重新提起?


    秀蓮出門前還在心裏惴惴不安,怕人家嘲笑他們是鄉下來的土包子,等站在熱鬧的市裏,突然明白哪用別人看,他們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土包子。


    “這百貨大樓可真氣派。”


    一大家子在門口已經徘徊了幾趟就是不敢踏上去,今天是周末,市裏的單位跟工廠都放假了,進進出出的人們穿著筆挺的軍裝,女士們則是穿著好看的布拉吉,他們手裏牽著的孩子也紮著好看的頭發,穿著漂亮的小裙子。


    他們一家站在門口並不顯眼,因為不少人跟他們一樣,也是一大家子過來站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去,隻能看著那些人跟踏進自己家一樣自在進出。


    “不管了聽我的,再這麽耽擱下去咱們一整天都得耗在這。”


    隨著秀蓮一聲令下,她跟毛三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就往裏走,三個孩子則是牽著手一邊走一邊好奇的盯著裏麵看。


    一樓的大廳是各種各樣的櫃台,像那些常見的大件在裏麵並不顯眼,最顯眼的是在櫃台裏的手表,聽說都是外國貨。


    秀蓮一聽立馬抓著三麥的手不讓他往裏靠,萬一這皮猴子把裏麵的東西打碎了,把他們全家賣了都賠不起。


    旁邊的人還在說著,“這手表要300塊,裏麵還有更貴的,比這還要貴上幾倍。”


    怪不得這個櫃台都沒人敢靠過來,大家路過也隻是伸長脖子看一眼,原來東西這麽貴,秀蓮知道普通的手表要100多塊錢。


    她都覺得這個價格貴的嚇人,一輛自行車也就160多,那不就相當於把一輛自行車戴在手上?


    可他們從門口進來這會,路過的人不少手上都戴著手表。


    百貨大樓裏的商品琳琅滿目,價格比外麵的都要貴,他們從1樓逛到3樓都不敢問價。


    不過他們沒問旁邊也有人說,一個穿著淺黃色布拉吉的年輕姑娘指著3樓的成衣,“不是36一件,怎麽又貴了?”


    “緊俏貨,供不應求自然就貴了,你現在不買你明天過來說不定又漲價了。”


    一件衣服居然要30多塊錢?毛三一個月的工資?


    這城裏人怎麽都這麽大方,花起錢來眼都不眨一下,看這姑娘摸了幾下後立馬就掏錢了。


    一直等出到大樓外,秀蓮才敢深唿吸一口氣,裏麵的空氣她都覺得昂貴,害怕別人找她要錢。


    她原本想給兩個孩子買些筆和新的本子的,去裏麵一問差點連舌頭都咬掉,那筆又不是金做的,居然要4塊多一隻?


    “咱們等會找一個書店問問,裏麵的東西都鑲金了,咱們用不起。”


    有了百貨大樓的經驗後,中午他們挑的國營飯店還特意挑了一家看起來不怎麽貴的,不過就算這樣,裏麵吃的飯菜也比縣裏的國營飯店貴。


    秀蓮心都在滴血,她一點沒吃出不同來。


    吃完午飯後距離表彰大會還有一個多小時,他們在附近轉了轉,正好看見一家廢品站。


    前幾年抄家,那些人的東西基本全運到廢品站來,還有那些不符合規定的書籍也全拉到這,有些還沒來得及銷毀就全堆在裏麵。


    大麥二麥一進去就看見了一大堆書,她們立馬在裏麵翻找起來。


    這些書比他們的課本有趣多了,基本上是匆匆翻閱了一下覺得可以就放到一旁,毛三幫著把那些書整理好。


    三麥到一旁的廢品堆裏翻找能用的玩具,管廢品站的是一個有些嚴肅的老太太。


    她看見大麥二麥挑了一大堆書後,“這些書可不一定都是好的?”


    秀蓮一聽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讓毛三把書丟迴去。


    二麥趕緊製止,“書隻是一個死物,看的人好就是好的,再說就算真的有不好的書也早就被銷毀了。”


    老太太哼了一聲,像是在笑話她們不自量力,不過在他們付完錢後突然從櫃子下拉出一個鐵皮盒子,從裏麵挑出兩塊東西丟到她們倆懷裏。


    “給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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