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半個月,在追求自己未婚妻主的道路上,齊述依舊走得十分坎坷。


    他覺得最大的阻礙不是虞無憂的冷漠,而是阿蠻的圍追堵截。


    是的,經過阿蠻死魚眼強調了一個月,齊述總算是把掛在嘴邊的饅頭給忘了。


    池子裏的蓮花不知道是不是品種的問題,一直盛開到了現在。


    好看是好看,但齊述關心的不是這個。


    而是要送去皇宮的那株蓮,也終於到了要出發的日子。


    齊述高興極了。


    因為作為虞無憂擺在明麵上的心腹幹將,這花必須由阿蠻親自護送,才能表明虞無憂的重視,也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帶著盆需要小心嗬護,一片花瓣都不能受損的嬌氣蓮花,齊述覺得沒有十天半個月,阿蠻是很難趕個來迴。


    這可不就是他的絕佳機會嘛!


    可惜齊述忘了,雖然自己已經安分守己了許久,但是之前造的孽並不會放過自己。


    除了廚房那邊的下人,其餘不曾和他有過多接觸的侍從們,對小齊郎君的態度並沒有太大變化。


    阿蠻換成了輕水,攔路虎也不過是換了張臉罷了。


    笑著笑著,就給齊述吃閉門羹。


    態度尊重,但不順從。


    這種情況齊述也熟悉。


    是隻要找客服傾訴消費者的煩惱,就能得到的‘隻微笑不服務’。


    齊述搞不懂,他就想見見自己的未來妻主有那麽難嗎?


    想問什麽時候成親,都不好意思問。


    隻好多在信裏控訴輕水的行為。


    小齊郎君根本沒有想過,有沒有可能這就是虞無憂的授意。


    在他看來,虞無憂就是個麵冷心善的好女君。


    真對他眼不見心不煩,還會那麽耐心地給他改作文麽?


    有了較真的虞家主,小齊的文化水平都有了顯著的提升。


    字沒多大變化,但錯別字已經基本找不到了。


    沒想到在男子不需要讀書科考,努力上進的世界裏,他還是吃到了學習的苦。


    雖然並沒有起到任何幫助。


    但驚喜的是,他的堅持不懈投訴,得到了虞無憂十分可貴的安撫。


    這天照常送信,還捎帶著自己從貓窩裏扒出來的玉佩跑到正院。


    不等齊述耍賴和輕水鬥鬥嘴,門後就傳來了虞無憂清冷又帶著些許虛弱的聲音。


    “近日我身體不適,輕水才過分緊張了些,還請郎君見諒。”


    齊述立馬什麽意見都沒有了。


    他麵露擔憂,急切推開輕水,去拉眼前的木門。


    門還沒有打開,他就已經提高音量開始問,“女君是病了麽?嚴不嚴重?有沒有叫醫……大夫看過?”


    開門開到一半,被反應過來的輕水再度阻止。


    兩個人僵持原地時,齊述從已經能塞下半個人的門縫裏,看到眼熟的木輪椅。


    是背對著自己,正輕輕咳嗽的虞無憂。


    看不到正臉,但齊述總覺得這道身影分外消瘦和憔悴。


    他沒好氣地白了眼輕水,不滿道,“你怎麽都不關心你家女君?”


    你不關心我關心呀!


    他可太想趁虛而入啦!


    虞無憂還沒說話,輕水已經一板一眼開始代答,“郎君,府醫方才離去不足半刻鍾。”


    齊述進院子前,應該正巧和那個被他揪過胡子的府醫擦肩。


    隻要他不瞎,就知道自己在說廢話。


    齊述略顯尷尬,但依舊硬氣地說,“我這是關心則亂。”


    輕水板著臉,看不出什麽情緒。


    前頭一個死魚眼剛走,現在又是一個麵癱。


    齊述覺得虞無憂就是為了清淨,才故意找了這麽兩個人輪流守門。


    好在清水不重要,重要的是虞無憂相信他的話。


    她音色不變,但齊述就是覺得多了幾分柔和,“郎君心意我已知曉,不過府醫說了,我隻是最近憂思過重,才引發了舊疾。”


    齊述突然意識到,虞無憂是在向他解釋。


    憂思過重?


    是因為覺得他太打擾了麽?


    齊述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迴和輕水搶門的手,無措地垂在身側,低著頭問,“是我太煩了嗎?”


    虞無憂來不及接話,就又咳了兩聲。


    於是便被齊述當成了默認。


    他抿著唇垂眸盯著自己的鞋麵。


    雖說近期熱情被澆熄的次數有些多,但齊述慣會苦中作樂。


    隻要虞無憂有一點點的迴應,他都覺得值得。


    愛情是需要考驗的。


    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


    過去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經驗告訴他,追女孩子一定要有耐心和誠意。


    但此時此刻,他的信心還是有些受挫。


    虞無憂好像一點都不喜歡他的討好。


    難道這就是別人說的‘自我感動對別人也是一種困擾’?


    齊述陷入沉默的時間很短,都沒正式進入自閉階段,虞無憂就緩過來了。


    她語氣平靜地否定,“不是。”


    齊述眼睛一亮,又聽見她繼續道,“是我神思不屬,心有動搖,才會難以入眠罷了。”


    睡不著覺,那就是失眠。


    所以虞無憂睡前到底在想什麽?


    她為什麽動搖?


    為……他麽?


    齊述愣愣往屋裏望,不知道怎麽接著問下去。


    虞無憂也沒打算等他來問。


    她幽幽歎了口氣,“故人已去,卻時常來我夢中質詢,心中有愧,如何敢見郎君?”


    齊述腳下像是生了根,無法挪到分毫。


    他努力猜著虞無憂的語義。


    她這麽久不肯見他,就是因為逝去的故人?


    難怪對他如此冷淡。


    舊疾複發和身體虛弱,也都是因為死去的那個鄰居嗎?


    可她愧對什麽?


    該愧疚的……另有其人才是!


    齊述定了定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一旁的輕水注意到他的神情變化,不動聲色地往後撤了一步,讓房門的防守形同虛設。


    而屋內的虞無憂,則是麵無表情地將那封已經看了許久的信折起。


    看不出病發的痛苦,隻有故作的虛弱,和本就蒼白的皮膚。


    她修長的手指,緩緩將宣紙對折好幾下,還是有墨跡滲透到紙背。


    這是因為寫信的人握筆和用力的方式有誤,才會險些劃破紙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齊述昨日夕食前,壓在飯盒下送來的信。


    看著像是在埋怨虞無憂從不主動給他傳訊。


    被冰鎮的酸奶甜酪附上的幾分涼意,似乎殘餘到了現在。


    這句話的出處虞無憂沒有印象,但絕不是齊述能想得出來的句子。


    虞無憂還沒意識到,就已經在銅鏡裏看到了自己無意淺彎的唇角。


    她不覺喜悅歡欣,卻不知為何心裏下意識鬆快不少。


    那一刻她想的是,小郎君看著鬧騰,倒是個會使心眼的。


    還知道張弛有度了。


    情詩沒有語境,但虞無憂覺得他好像在撒嬌。


    讓人看著這幾個醜字,都不自覺有幾分心軟。


    但也就微妙的一瞬,虞無憂很快反應過來——


    多次試探沒什麽結果,自己反倒是對齊述有了些改觀。


    潛移默化是可怕的。


    虞無憂在最不該憐惜的人身上,產生了輕微的認同和愉悅。


    不受控的感覺才讓虞無憂恍惚。


    錯了。


    她的做法錯了。


    被牽著鼻子走的,差點成了自己。


    想得到真相,她就必須轉換思路。


    感情本就可以利用……


    她不該繼續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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