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知的齊述,臉上還殘存些許尷尬。


    但很快,想起此前與男人的對話,他又露出輕微的懊惱。


    他以為遮掩地很好,隻是男人眼睛未曾從他臉上移開,自然不會漏過。


    聽著林萱的介紹,齊述眼中閃過一絲情意與欣喜,很快又重重眨了下眼斂去,擺出男人進門時看見的那張冷臉。


    “林姑娘,慎言!”


    他高聲打斷林萱的話,見她迴頭,院中四人目光均看過來,輕揚下巴,語氣傲慢道,“小生對林姑娘這段時日的照顧感激不盡,但還請林姑娘不要挾恩圖報,用親事裹挾非正道所為……”


    林萱:?


    “挾恩圖報?親事裹挾?”


    你怕不是誤會了吧?


    養著齊述這一年,她可沒敢與他多親近。


    到底是她挾恩圖報,還是他恩將仇報,他心裏沒數嗎?


    那毒藥還是她賣的呢!


    再說,她也看不慣齊述那弱不禁風,又惺惺作態的架勢。


    林萱不著痕跡看了眼‘義兄’,隻見男人臉上趣意十足,隱隱能看出些期待。


    而齊述還在繼續,“整個青煙巷無人不知林姑娘對在下……情深意切,你我結親之事傳得沸沸揚揚,難道不是你所為?”


    林萱:??


    說實話,有點惡心到了。


    這個齊述,這迴過來就安安分分把上迴那毒下了,讓她倆假死脫身不成麽?


    幹什麽說這些有的沒的,還當著……的麵。


    青煙巷此前盛傳的難道不是對齊述品行不佳的聲討和議論嗎?


    怎麽這幾天風向驟變?


    真是她演過頭了?


    ……當然不是。


    能在古代這麽熟練掌握輿論,惡意散播謠言,然後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還能有誰?


    不過沒關係,他也就擠在人群裏,夾著嗓子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根本沒引起任何人注意,就已經瀟灑退場。


    “如今我已有心悅之人……”齊述深吸口氣,吐字清晰,牙卻咬得很緊,“唯願林姑娘自重,切莫耽擱……在下的……好前程。”


    林萱:???


    是我脾氣太好了!


    林萱沒了演戲的心思,想著幹脆直接砍了,再實行齊述原先的計劃,雖然順序亂了,但也可以不重要。


    不過她快遏製不住惡狠狠的表情瞪過去,就發現說話的人,身上散發出的難以忽略的沉痛。


    難道還有隱情?


    他怎麽看起來……心裏真有阿萱啊……


    她不是特地能不見就不見嗎?


    難道她魅力真這麽大?


    林萱都要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臉,轉念一想,不對啊……


    這又不是她的臉。


    正常人應該都不會覺得好看吧?


    但一年時間,足夠讓她知曉,這蠢貨遲鈍地可怕,也向來不會演戲。


    或許他並不知道,他此刻眼睛紅的嚇人。


    精致白皙的美人,似要垂淚,整個人像要碎掉一般,倒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倒是自以為演得好呢。


    他說的不是好姻緣,而是好前程,就是為了表現自己是個貪圖名利沒有底線的人麽?


    隻是太刻意了。


    書沒讀好看來真的是腦子笨的原因……


    可……他進來,是要看這出戲的嗎?


    話說的難聽,惡事也沒少做,甚至殺人滅口的準備已經做充足了,現在說停就停,不高興的合該是他。


    本想著留個死物的頭顱便行,現在想來,這幅表裏不一的矛盾靈魂,好像也別有生趣。


    若是當年見麵時,也這麽有趣,就不至於放著不聞不問,給他背叛的機會了……


    男子眼裏惡意變濃,他理了理衣擺,慢條斯理道,“公子既然說的這麽明白,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家。”


    他抬眸隨意瞥一眼齊述全身,“隻是我聽義妹提過,這一年來在公子身上花銷甚多,君子不取不義之財,若你二人無甚情誼,公子此為又作何解釋?”


    齊述這才注意到,這位義兄生了一張過分陰柔的臉,好看但邪佞。


    並且……咄咄逼人。


    他麵上瞬間染色,紅得像醉了酒,嘴唇嚅囁了幾下,也沒能發出聲音。


    最後他閉上眼,沒底氣道,“那是資助,算我借的,我日後必將重金酬謝報答。”


    “不用日後……”


    男人像等著他這句話,好整以暇地說,“就現在吧。”


    “你現在還迴來,就此結清恩怨,再不來往。”


    齊述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吐出半句,“……我沒錢。”


    見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又補充,“我如今雖窘迫,但將來必能……”


    說起“將來”,他語速慢下去,眼中飄過遲疑,突然轉變話頭。


    他鄭重道,“若我三月內不能還清,你們盡可以讓我以命相抵,如此這般,可放心了?”


    男子這才輕笑出聲,“自是放心了……不過公子受傷了,我讓人送你迴去吧。”


    齊述還有些懵,就看見男子指了下自己此前被簪子劃傷的手。


    ……說話這會兒功夫,傷口都愈合了。


    大可不必!


    齊述正要拒絕,看見男人身上突漲的氣勢和威脅的眼神……


    “……多謝。”


    他聲音幹澀。


    他先步走出門,幾個人都能聽見他毫無清高模樣地拍胸脯的聲音。


    看來剛剛確實是緊張怕了。


    齊述也不是完全放鬆,他動作幅度不大,沒武功的,是聽不見這動靜的。


    男子玉麵微舒,吩咐影一,“去盯著,要是有什麽不對勁……”


    影一繼續靠本能迴話,“斬了便是!”


    男子難得露出些無語的表情,“……算了,我去吧,你們留在這收尾。”


    他盯住齊述快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嘴裏低聲說了什麽。


    三人都裝作沒聽見,自顧自開始無中生忙地幹起活來。


    畢竟……


    體貼的下屬,就應該忽略掉主子不小心說出來的心理活動才對!


    “比上次更好看了”什麽的,就當做沒有這迴事吧!


    主子都沒有直接發瘋,說幾句話怎麽了?!


    而林萱,雖說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卻也默契地迴憶起初次見齊述的場景。


    那時他們一群人策馬抄近路從小鎮穿過,路邊差點撞到一個捧著書麵色衰敗的柔弱書生。


    不得不承認,那書生長得確實好。


    男人猩紅的眼落在書生漂亮蒼白的臉上,卻沒看太久。


    馬匹速度沒降,他們出了鎮子,林萱才聽到主子自言自語了一句,“真好看……我想要他。”


    這話有多駭人聽聞暫且不說……


    那時,他們才知道主子原來有龍陽之癖。


    此後一個月裏,影衛人人自危,直到主子貼臉叱罵了句“癡心妄想”,才讓這群人找迴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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