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糖!


    這紅糖的味道……好特別!


    它有一種香味,一種濃醇的糖香味。


    不是焦糖那種膩而微苦的香氣,


    也不是白糖那種薄而寡淡的氣味,


    而是一種更加厚重、古老的芳香。


    很難想象,這麽厚重的氣味,吃進嘴裏,卻是清甜清甜的。


    滿滿一口紅糖含在嘴裏,沒有麵皮稀釋,卻一點兒也不齁嗓子。


    它口感細滑,醇香溫潤,細品還有果香。


    周浩川又吃迷糊了。


    品味著口中殘留的甜味,他疑惑地想:


    【紅糖一直是這麽特別的味道嗎?】


    【紅糖一直都是甜而不膩的嗎?】


    【為什麽他沒有印象?】


    他有點想問問攤主,但是又怕對方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麵。


    哪個成年人,會吃個紅糖包都大驚小怪啊。


    於是他將求知的欲望,強行壓了下去。


    大冷的冬天,他穿得那麽少,寒風專門往他的骨頭縫裏鑽。


    波棱蓋兒和上下牙,從下樓的那一刻就開始打顫。


    這一口紅糖下去,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態,突然從老房子變成了精裝房。


    熱乎乎、暖融融的紅糖,不像是吃進了胃裏,


    倒像是注入了他的肌肉細胞,填滿了他每一個骨頭縫隙。


    於是腿不抖了,身體也暖和了。


    原本還急著趕緊上樓的他,現在也不急了。


    幹脆就站在這裏吃完,要是好吃的話,多買一些帶迴去。


    李阿四從顧客吃完紅糖包的反應裏,察覺出一些端倪。


    他趁蕭嵐不注意,用塑料袋悄咪咪裝了一個出來。


    其實蕭嵐製作的四種包子裏,李阿四隻吃過肉包和酸菜包。


    另外兩種青菜包和紅糖包,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


    就算蒸熟了擺在他麵前,他也懶得監守自盜。


    太素了,哪個開過葷的人,還樂意迴頭吃素啊。


    可是看顧客吃完就上頭的樣子,給他整得也好奇了。


    他也不怕燙,掏出來就往嘴裏塞。


    蕭嵐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一口咬掉一半。


    “我靠!這麽香!”


    比起周浩川的糾結,李阿四的反應就直接得多。


    他忘乎所以得一把拍在蕭嵐背上:


    “你特麽往裏麵放了什麽!這麽香!”


    幸好蕭嵐穿了羽絨服,不然不得被一熊掌拍岔氣。


    “還能放什麽,我當著你的麵做的,就隻有碾碎的紅糖。”


    “啊,你說你昨晚弄的黑不溜秋那玩意兒?是紅糖?”


    “我當時以為你在包什麽黑芝麻餡兒的大湯圓呢。我還尋思我怎麽沒吃到湯圓夜宵。”


    蕭嵐又好氣又好笑:


    “什麽黑芝麻,那是古法紅糖,正宗老紅糖就是紅褐色,近乎黑色的!”


    周浩川聽到他們倆聊上了,趕忙拋出自己的疑問:


    “老板,什麽是古法紅糖?和普通紅糖有什麽區別嗎?


    啊對了,這是可以問的嗎?不是商業機密吧?”


    蕭嵐也不隱瞞,反正這古法紅糖也是他直接買的成品,不是什麽私人不外傳的手藝。


    “古法紅糖,是從漢朝傳承下來的製糖方式。


    唐朝的時候,工藝進一步完善,還記入了多本古籍醫書藥典,它具有補脾益氣的功效。”


    “因為古法隻是粗煉,所以古法紅糖保留了甘蔗全部養分。


    裏麵除了糖,還含有鈣、錳、鋅、鐵、麥芽糖、氨基酸、蛋白質、多種維生素,具有很高的營養價值。”


    “而普通的紅糖,其實是近幾十年才有的。


    它真正的名字叫赤砂糖,


    是工業提煉白糖之後,剩下的殘渣和副產品,


    因為其它營養成分已消失殆盡,所以隻剩濃度很高的甜味和微微的苦澀味。”


    “還有一種長得很紅糖外型很像的糖,也是塊狀,


    但那是冰糖加工廠在加工冰糖時,濾出的下腳糖液澆注出來,添加了色素的產品,叫做黃片糖。”


    “啊?”


    “啊?”


    周浩川和李阿四齊齊震驚。


    他們屬實是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紅糖包,居然也有門道。


    “那我以前吃到的很齁嗓子的那種……”


    周浩川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這個攤主賣的包子,應該不是什麽冷凍預製品。


    他在別的地方吃的才是。


    蕭嵐點點頭:“古法紅糖的甜度比較低,特點就是溫潤柔和,是不會甜到齁的。”


    “古熬糖工藝比較複雜,需要經過5榨、3濾、2浮、1沉,所以價格也比較高。


    為了節省成本,很多店麵不會選用昂貴的古法紅糖來當糖餡兒。


    外麵買到的紅糖包,用的多半是赤砂糖。


    它是單一蔗糖,甜度跟白糖接近,甜到辣嗓子很正常。”


    這就說得通了。


    難怪呢,隻是普普通通的紅糖,蕭嵐也賣6塊錢一個,是普通市價的6倍。


    原來是他原料的成本也高。


    果然貴有貴的道理。


    “我不理解……”


    “現在工業這麽發達,難道就不能用機器批量生產出真正的古法紅糖嗎?


    為什麽非要用那些工業殘餘來糊弄大家?”


    周浩川已經徹底愛上紅糖包了,


    但是價格這麽貴,都趕上肉價了,他還是希望可以把價格打下去。


    蕭嵐淡淡一笑,打破了他的幻想:


    “機器生產不了真正的古法紅糖。


    因為榨汁、開泡、趕水、過濾、搖瓢、打沙、成型這些步驟裏麵,大部分隻能由人工操作。”


    “有些地區的做法更加細致,足足十八道工序,一熬起糖來,24小時不能斷火。


    整個過程需要經驗豐富的老師傅輪流盯著,隨機應變,機器的腦子沒有人靈活。”


    周浩川已經死心了,蕭嵐還要在他死去的心上蓋上土,用鐵鍬拍實。


    “而且,有時候不是技術問題,是成本問題。


    古法紅糖是純甘蔗熬出的糖。一半紅蔗,一半青蔗,一年成熟一茬。


    榨汁的時候去頭去尾,隻留下中間最甜的那段。


    20斤甘蔗,經過十幾道工序後,隻能熬出1斤老紅糖。


    成本這麽高,產量這麽低,工業要追求效率和利益,就不會選擇它。”


    “工業會選擇用更便宜的甜菜替代甘蔗,或者直接用砂糖加色素來熬製紅糖。


    一些流水線工廠為了貪快,直接借助明礬、硫磺來促使紅糖成型。”


    “後者做出的紅糖,成本低廉,產量很大,價格極低,


    但是劣幣驅逐良幣,如今不到一百年,就把傳承千年的古法紅糖擠出市場,擠得快要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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