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南良王的凝妃崔歆兒是大召國,乃至凡間最美的女子。


    也有人說,崔歆兒比天上的仙女還美。


    時年一些不愁吃穿的文人頗好清玄之說,時常聚在一起,高談闊論,為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辯論不休。


    聊完了聖人是有情還是無情,辯過了混沌起源於有,還是起源於無,酒喝得差不多了,話題也自然轉移到了其他方麵。


    譬如十四歲尚未出閣的崔歆兒,比之天上的仙女,哪個更美。


    最後大家公認的結果往往是,因崔歆兒那雙多情的剪水雙眸,她應當比仙女更美。


    仙女壽限無極,必然看淡了愛恨,眸中不會這麽多情。


    因此,仙女不及崔歆兒美。


    有才子作詩“相思不寄春風老,凝為剪水繪君心”,凝妃的封號便是由此詩而來。


    而此時乾歡殿內,這雙眸子正含淚望著南良王。


    “我才十六歲。”她說。


    乾歡殿一改往日鶯聲燕語的喧鬧,此時靜的有些可怕。


    殿裏所有女人都走了,走之前,她們都被蒙上了眼睛和嘴。


    “我知道,”南良王說,“你怎麽不走?”


    “司馬粼,你這個畜牲。”凝妃含淚的眼睛裏滿是恨意。


    “我知道。”南良王還是那句話。


    “你的心裏,就真的隻有柔妃嗎?她可是你嫂嫂。”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南良王一震,眼中似要噴出火來。


    凝妃愣了愣,求生欲使她收拾起了適才的憤恨,眼裏一下子軟了起來,柔聲喚道:“夫君。”


    一身羅紗,淡粉拂輕紅,十六歲的嬌嫩皮膚,通身吹彈可破。


    鼻尖下巴淡淡的粉色,微微撅起的小嘴綴著撩人的唇珠。


    眼睛卻是明亮得如山澗一般,清純無邪。


    穠纖合度,玉嶽蜂腰。


    人間尤物。


    她正在求他,給她最後一絲生的希望:“粼哥哥,你舍不得歆兒的,對嗎?你找別人代替我,讓我留在你身邊,好嗎?”


    南良王近前一步,托起她的下巴。


    凝妃眼裏的萬種柔情,任誰見了都像是中了蠱毒一般。


    “歆兒。”他輕聲喚道。


    “嗯……”凝妃咬著他的耳朵,“粼哥哥,我要聽你說,你舍不得歆兒。”


    說著,便伸手向他腰間。


    南良王一把攬過她柔弱無骨的身子,拿出一顆藥丸:“歆兒,把這個吃了。”


    “這是什麽?”


    “是好東西,哥哥喂你好嗎?”


    凝妃輕啟朱唇,玉齒咬住丹丸,嫵媚地用舌尖一卷,吞了進去。


    丹丸下肚,她剛想說點什麽,張開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凝妃頓時臉色煞白,瞪大了驚恐的眼睛,雙唇無聲地重複著一句話。


    為什麽?


    “為什麽?”南良王放開了她的手,麵無表情,“我不欲他們聽到你承歡之聲,難道不是為你好嗎?”


    話音剛落,兩名親衛疾奔入殿,縛住凝妃手腳,將她眼睛蒙住,帶出殿外。


    凝妃奮力掙紮著,可是無濟於事。


    她不識字,嗓子弄啞了,她便什麽也說不出了……


    凝妃走後,乾歡殿徹底靜了下來。


    殿外隻有一群侍從守衛,都緊閉著嘴,不發一言。


    這是八月初,紫薇花開得正盛的時候。乾歡殿種了百株紫薇花樹,而這一夜暴雨,雨打風吹,花落滿地。


    酒意還未散去,南良王呆呆地立在殿中。


    今天是王兄的祭日。


    朝夕間,山河易,君王死,萬骨枯。


    傾盆暴雨模糊了視線,他仿佛看見那風華奪目的太子,徑直向他走來:“粼兒,過來,王兄試試你的功夫!”


    “好啊王兄,你可別得意得太早!”


    拔劍出鞘,他蹣跚地向那身影走去,劍花飛舞,劍影連連,可……你怎麽不還手啊。


    王兄,你便出招啊。


    粼兒長大了,不需你再讓三招。你倒是還手,咱哥倆今日不是太子與南涼王,隻有你是我大哥,我是你七弟,便像卞都這些公子哥一般成天嬉笑打鬧,尋歡作樂不好嗎。


    你為何是太子,又為何如此耀眼。


    “哥哥啊!”這暴雨下得更大了,沒心沒肺地不知何時是個頭。


    劍聲和雨聲糾纏在一起,終於鐺的一聲,手起劍落,年輕的南涼王雙膝跪地,滿手是血。


    “殿下,怎麽傷到自己了!”侍從急忙趕來,欲將南涼王扶起。


    “都給本王滾。”


    南涼王輕輕垂眼,仿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緩緩朝這冰涼的地上躺去。


    ……


    聖女在客棧裏聽了一夜暴雨,睡得可以說是一點也不安穩。


    她帶的那個小星輪,可以用某人的貼身物品占卜,她突發奇想用吃剩下的最後一個果幹推演了一番,算出阿顧今天會來找她。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她應該很快就能入宮。


    果然,一大早,阿顧就來敲門了。


    這兩天一定少不了東奔西跑,他看上去很疲憊,但一見到她,眼睛就又亮了。


    “姐姐,”剛一開門,阿顧便不客氣地進了房門,“果脯吃了麽?甜嗎?”


    “吃了,昨天剛吃完最後一塊,”聖女笑道,“怎麽樣?可以入宮了麽?”


    ”別急呀,”阿顧又從懷裏拿出一個小包,“你猜怎麽著?皇家的東西。”


    那小包看上去甚是精致,打開裏麵是一包蜜餞,顆顆均勻飽滿,光聞著就甜香撲鼻。而且每一粒大小都一模一樣,外麵由薄薄的米膜包著。


    聖女雖不認得皇家的蜜餞有什麽標誌,但看這樣子,此物除了奢靡的大召皇室,別處是肯定找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聖女拿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事成了?”


    “那當然!滄浪盟不是吃素的,凡事必有兩手準備,絕不失手。”


    “何時可以入宮?”聖女問道。


    “明日,”阿顧突然神色嚴肅起來,“姐姐,小心。”


    “知道了,”聖女道,“明日我會見機行事。”


    第二天,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聖女入宮後,先是見到了當前東宮太子安陽王,和他的正妻柔妃。


    安陽王大約三十來歲,氣質陰冷,那柔妃倒是一派和氣,人如其名。


    大召國的皇帝傳說已經病得很重,行將就木,連話都說不出來。以現在天下大亂之勢,也難怪太子急著尋找一切信息,來推測其父皇的壽限。


    聖女隨著幾個婢女入了皇帝的寢宮,太子和柔妃也在其側。這寢殿中熏香的味道異常濃重。


    因龍顏不可輕易為外人所窺,因此聖女也隻能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紗簾占卜。


    從紗簾中望去,龍床上躺著一人,隱約能看見須發花白。


    聖女拿出星輪,借著日光,在地麵上投射出變幻無窮的投影。她細細推演,口中念念有詞,有時則持筆記錄著什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原本不停念著咒語的雙唇忽然緊抿。


    在這半個時辰中,聖女已經推演了兩遍,但兩遍的結果都完全一樣。


    皇帝早已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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