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勇福至心靈,扭頭迴顧,赫見河上粼粼波光之間,一葉扁舟如電射至。


    船上之人雖難辨麵目,然而披風獵獵飄揚,長篙隨手一點,小舟便破流直進,如鼓風帆,除了鎮東使李東亭外還能有誰?


    這個可怕的敵人!


    “難怪六耳拖著重傷,還不肯停下歇息!”


    一旦被追上,以李東亭的陰鬱性格,已方三人一驢絕難幸免。


    此刻薛太歲已然悠悠轉醒,他拍拍驢頸,說道:“六子!這兩個便交給你啦。你英明神武,是驢中的蓋世英雄,我放心的很。


    如有逃過一劫,老大再來與你吃酒。”


    拍了拍身前吳猛的肩膀,把馬韁塞到他手裏,以手指在他掌心寫了“下驢”二字。


    吳猛如夢驚醒,霍然迴頭,一雙眼睛在月光下炯炯放光。


    薛太歲咧嘴一笑,將趙大勇攀在腰間的右手牽與吳猛,解開刀匣係帶往地下拋,右腳跨至鞍左,猛的向道旁草叢一跳,雙手抱頭連滾幾圈,忍著肩傷劇痛咬牙起身,三步並兩步的溯來路奔迴,拾起刀匣,重新斜背係好。


    六耳跛著腿跳蹄而立,扭著巨大的身軀迴頭,奔前幾步,虎聲低咆,仿佛正氣急敗壞的喚他迴來。


    薛太歲也走向前去,揮手道:“六耳,馱著三個人咱們誰也逃不了,你明白的。”


    一人一驢對望良久,六耳啡啡兩聲,踏著蹄子退了兩步,又恢複成睥睨雄視的獸中王者,大如柑橘的濕潤黑眸在夜色中熠熠放光。


    驢背上的吳猛在腰後摸索一陣,將镔鐵環刀拋給薛太歲。


    那是除了不能開封的妖刀之外,三人身上僅剩的武器。


    “謝了,吳猛,很高興能收下你這刀奴。”


    吳猛怔怔望著他,神色複雜,六耳卻不再留戀,掉頭往東邊去。


    寒冷的河風吹來,現在風裏隻剩下薛太歲一人。


    他拄著镔鐵環刀,在岸邊靜靜等待著李東亭。


    那是一種一往無前的決心,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斷!


    他薛太歲一生之中,弄險無數,從不做無後手之事。


    但是憑借目前李東亭的表現,其人的修為已經大大出乎薛太歲的意料之外。


    失手?失手這個詞匯不應該出現在他這個年輕將領的頭腦之中,一定有契機,一定還有機會。身處險境,就是要看誰還能夠再忍耐一下子,誰還能夠再堅持一下子。


    身為誘餌,他必須使捕獵者明白自己價值連城,便於得手,比起浪費時間去追逐不可知的對象,不如張嘴將自己一口吞下。


    在薛太歲身上,有妖刀,有人人窺視的朝廷把柄,更重要的是一個籍口,一個嚴刑拷打逼出口供後,韓五庚會欣然接受,拿來對付鎬京城禹獻皇帝的籍口。


    所以他隻是誘餌。


    薛太歲十分明白,自己絕不能落到青陽教手上。


    與其那樣,跟自殺就沒有什麽本質的分別。不!還是有分別,那就是他薛太歲從不做坐以待斃之事!


    他一直等著小舟來到河岸十丈之內,才慢吞吞地邁開腳步,往西邊走去。


    透過已熟悉夜幕的驚人眼力,他可以清楚的看見李東亭臉上的變化。


    薛太歲一點也沒有算計他的念頭,比心機這李東亭給他提鞋都不配,他隻是把事實攤青陽教的麵前,讓李東亭自己估量追哪一邊更劃算。


    像李東亭這樣的人不可怕,他們的弱點便隻有貪。


    他不怕吳猛的指控,更不怕趙大勇的證言,但逮到薛太歲卻能的到最多的好處。


    隔著流水黑夜,薛太歲在那人眼裏看到了貪婪之光,終於放下心來,死命地發足狂奔。


    六耳馱著趙大勇、吳猛,一跛一跛地往東路逃去。


    在他與薛太歲浪跡天涯的這些年裏,這不是有人頭一迴暈死在它的驢背上,任它馱著東奔西跑。


    麒麟後裔通常活的很長,強韌的生命力與超乎想象的長壽,使他們能長成異於常馬的巨大身形,甚至擁有智慧,以及人的“智慧”所不能理解的力量。


    過往的每一次,六耳總是靠著敏銳的嗅覺、驚人的身體素質,以及對危機的靈敏直覺,帶著重傷昏迷的薛帥逃出生天。


    而現在,那種危機四伏的、驚怵似的奇妙感應重又輕刺著麒麟異種的眼耳口鼻。


    薛太歲在黑夜中狂奔。


    他絕不能落入青陽教之手,否則將置鎬京城於險地;又不能逃逸無蹤,讓青陽教絕了貪念,掉頭去追趙大勇和吳猛。


    現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趙大勇唯一的掩護,他發狂似的向前奔跑,毫不擇路,一邊跑一邊弄斷樹叢矮枝,甚至直接衝進低矮刺人的灌木叢裏,沿路留下明顯的痕跡,將青陽教引向荒僻野地。


    等薛太歲意識到時,才發現自己正跑向一團火光。


    不好!


    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是人就可能把自己暴露了。


    黑夜之中,跳躍的焰光了映出門楣高檻的虛影,依稀可見建築之外傾圮的山門華表,似是一座荒廢已久的宮觀廟宇。


    薛太歲既發現此處,青陽教必也不會錯過;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青陽教趕到之前盡快離開。


    是李宗祠!


    薛太歲驚呆了,原本誤打誤撞,未料想竟是跑入了京郊的李宗祠。


    薛太歲哈哈狂笑:“義父,原來你在天上,也保佑孩兒,真真是英靈不滅。”


    一入山門,一股鮮濃肉香撲鼻而來。


    篝火之前,一抹修長窈窕的雪白衣影正轉動著火上的串枝泥包,纖纖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的剔透晶瑩,微帶透明。


    他縱身躍入,本欲發話,忽地一怔,竟爾忘言。


    眼前就是青陽聖女葉玲瓏,隻是那個侍女張可可卻不見了。


    薛太歲這才詫異,他臨來之時,與北鬥車分兵兩路,其實都是晃子,那車廂裏空無一人。


    葉玲瓏與張可可早已喬裝改扮,混雜在災民人群之中,此刻竟然平安到達了他所言的兩處安全之所的李公祠。


    想及此處,不由的內心之中一塊巨石落地。


    【故事不錯敬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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