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贖迴來了,你想下山曆練便也去吧。”


    俞熙的聲音卡在嗓子裏,連咳嗽都不敢,麵容僵硬著不敢說話。


    赤霄好歹活了幾百年了,看他臉色當即便發現有問題,“可是有何為難之處?”


    聞言,俞熙眼一閉心一橫,忍著羞恥答道:“迴師尊,徒兒的靈石都拿去買那套珍珠頭麵了,如今手頭很緊,根本不夠贖迴骨劍的。”


    越說他的臉頰越燥,一顆腦袋幾乎埋到地裏。


    赤霄輕輕蹙起眉頭,並沒說任何指責的話,隻讓他先迴去。


    俞熙不知道師尊是否會幫忙給他贖迴骨劍,又不敢多問,隻能垂頭喪氣地走了。


    *


    裴遇慈四人剛出山門便遇到了陳夙楓,他的身後跟著小四,兩人神色匆匆。


    陳夙楓由於太過焦急,沒注意站在前方的唐頌,悶頭撞在他肩膀上,踉蹌著後退兩步被小四扶穩,這才發現眼前幾人。


    雲柏開口:“陳師弟行色匆匆,這是去哪兒?”


    陳夙楓手中緊緊捏著折扇,幾乎將扇葉捏斷,同門問詢,他也沒有隱瞞,“我母後說我父皇想來青雲穀看我,出宮三月後迴京卻帶迴去一個妖物,我也並未在青雲穀見過父皇。”


    “國師說父皇是在半路上受了妖物蠱惑,讓我趕緊迴去看看。”


    四人這才想起,陳夙楓便是荊北大皇子。


    “那倒是巧了,我們師兄妹接了你們國師的懸賞令,正要去荊北一趟,不如同行?”


    “好好好。”聽了雲柏的話,陳夙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肯撒手。


    他在修煉上多有懈怠,還怕自己迴去處理不好那妖物,如今有赤霄座下弟子同行,他求之不得。


    雲霄禦車的飛行速度很快,一日千裏,一行人翌日午後便到了荊北王都。


    禦車停在欽天監門口,國師帶著一眾弟子出門迎接。


    “大殿下,各位仙師,你們可算來了。”


    國師滿頭華發,但脊背挺得筆直,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憂愁。


    唐頌將懸賞令遞還給國師,“國師大人,我等師兄妹接了你的懸賞令,特來除妖。”


    國師看著四人雖然年紀尚輕,但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連連點頭,“好,好,老夫處理不得那妖物,如今你們來了,老夫也算可以放心了。”


    “國師,你先跟我說說,我父皇到底是怎麽迴事?”陳夙楓焦急地開口詢問。


    聞言,國師幽幽地歎了口氣。


    荊北國君名喚陳佑寒,原本也算一代明君,兢兢業業。


    隨著年紀漸大,他也和前朝皇帝一樣,做起了長生不老的夢,尋訪各路秘法的同時,將自己的兒子送到青雲穀。


    青雲穀內修仙者眾多,幾百年不老不死,隻要他的兒子學到半分,迴來帶他這個父皇一同長生不老那便夠了。


    但陳夙楓去青雲穀求學已有幾年,他的身體日漸衰弱,心焦得緊,便想著親自去青雲穀一趟。


    他是凡人,無法禦劍飛行,行至昆侖山脈時偶遇一女子扶桑,當場驚為天人,與那女人在昆侖山住了一月有餘,也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是什麽。


    陳佑寒離不得扶桑,將人帶迴了皇宮,日日與她尋歡作樂,連政務也荒廢了。


    皇後娘娘帶著後宮眾嬪妃前去請求他不要沉溺於美色,忘記自己的初心。卻被陳佑寒一通指責,甚至揚言要廢後,另立扶桑為後。


    國師出關察覺到皇宮妖氣衝天,欲帶人除掉扶桑,卻被陳佑寒阻攔。


    同舟共濟多年的發妻皇後娘娘以死相逼,他也不肯退半步。


    陳佑寒不相信扶桑是妖,妖都是吃人挖心的。


    他跟扶桑一同生活了好幾個月,扶桑卻沒有傷害過他,還讓他感受到了年輕時的快樂,覺得自己重新迴到了十八歲。


    麵對朝臣百官聯名請願,皇後苦苦哀求,他說,即使扶桑真的是妖,他也愛她。


    得到這個結果的皇後娘娘日日以淚洗麵,快要哭瞎雙眼。


    扶桑幾乎和陳佑寒日夜不分的黏在一起,即使上朝也要旁聽,國師實在沒有辦法,他對扶桑動手極有可能重傷天子。


    而國師一脈無法傷害天子,否則會立刻斃命,這才下了懸賞令。


    荷皎看過百妖集,在腦海中思索荷皎和什麽妖種符合。


    雲柏:“曆代皇帝都有龍氣護體,扶桑卻能接近他不受反噬,莫非她當真沒有害陛下的心思?”


    裴遇慈搖搖頭,“無論如何,即使她隻是一個戀愛腦女妖,隻想和陛下談一段不受世人祝福的戀愛,也已經影響到了別人。”


    “陛下即為一國之主,就應該興社稷,而且全心撲在情愛上。”


    “依我看,若他們真心相愛,不如就放手讓他們去吧。”她拍了拍一臉呆滯的陳夙楓,“陛下退位和心上人隱居山林,咱們大皇子登基,你好我好大家好。”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


    還有這種解決方法?


    陳夙楓第一個反應過來,瘋狂搖頭,臉色漲得通紅,“不行,這樣我母後該怎麽辦?”


    她該有多傷心。


    他的母後自幼便跟父皇定了親,那時候的父皇還隻是不夠出挑的皇子,是母後一路陪著父皇走到今天,他怎麽能放任父皇跟別的女妖離去。


    他可以不當皇帝,但不能讓母後沒有夫君。


    聞言,裴遇慈無奈地歎了口氣,“一個麵對你母親以死相逼還無動於衷的丈夫,你真的覺得沒有扶桑他們就會幸福嗎?”


    若真的幸福,後宮佳麗三千又是哪裏來的。


    今日除了扶桑,明日還有別人。


    一個已經破損的垃圾,早就該扔掉。隻是一起過了太多年,且育有一子,如今隻剩雞肋,食而無味、棄之可惜。


    陳夙楓倏地啞口無言。


    他不由得迴想起幼時母後日日等待父皇的場麵。


    父皇後宮嬪妃眾多,到母後宮裏的時間就越少,母後除了等待之外,別無他法。


    他一直覺得做皇帝的都是這樣,畢竟那時候的父皇重心還是在政務上。


    他想,等他繼承皇位後,他大約也是這樣。


    卻從沒想過自己的妻子在那種毫無希望的等待裏逐漸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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