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婦尚在手術室生死不知,兒子的精神狀態要是再出了問題,這可讓她們老兩口怎麽辦。


    蔣牧遲崩潰地按著腦袋,喃喃自語:“我為什麽要丟下她,為什麽……”


    抓小偷什麽時候竟然比他老婆的命更加重要了。


    把溫遇慈從血泊裏抱起來的那刻,蔣牧遲像是迴到了上輩子,親手把她從別墅裏抱出去的時候。


    他分明已經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為什麽還是沒能保護好溫遇慈。


    難道重來一世,他依舊那麽沒用,什麽也做不了嗎?


    蔣牧遲的心被利刃捅了個對穿,鮮血淋漓。


    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和恐懼過。


    蔣牧遲猛地抱住母親,啜泣聲再也忍不住,“媽,我好害怕。”


    他怕再也留不住溫遇慈。


    蔣母眼眶酸澀得厲害,她的兒子這輩子太苦了。


    她這個做母親的卻無可奈何,什麽也做不了。


    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好不心酸。


    也不知坐了多久,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打開。


    護士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出來,蔣牧遲瘋了一般奔上前去,卻迎上了護士身後醫生憐憫的目光。


    蔣牧遲猛地愣在原地。


    活了兩輩子,沒救下一個人。


    蔣牧遲頹然癱倒在地,閉上眼睛,身體顫抖不止。


    溫遇慈就這麽走了,連一句話都沒對他留下。


    蔣牧遲日漸頹廢,蔣父蔣母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麻木地給妻子處理了後事,直到聽見兒子的哭聲,蔣牧遲才有那麽一點反應。


    哦對,他和溫遇慈還有個孩子。


    他要好好把孩子養大才是,否則遇慈會怪他的。


    *


    地府。


    寧遇慈從光圈出來,第一時間檢查了自己身上的氣運。


    見氣運有再次暴漲的趨勢,這才點點頭。


    方行了一步,便見遊景鑠站在兩丈開外,沉沉地注視著她。


    寧遇慈下意識撫摸上胸前的彼岸花,抬手摘下來後朝他走去。


    她還記得自己差點被墨沉強迫的時候,這條項鏈保護了她,遊景鑠當時也出現了。


    “還給你。”


    銀質鏈條透著光,遊景鑠認真看了一眼,伸手接過項鏈。


    他摩挲著手中冰涼的彼岸花,似閑聊般開口:“你積攢如此多的氣運,是想做什麽?”


    “我記得,投胎不需要這麽多氣運。”


    寧遇慈抿唇,四下望了一眼,不見黑白無常的身影,這才低聲道:“我不想投胎,我想迴去。”


    她把遊景鑠當成普通的遊魂,不曾深思,隻想著等他哪日過了橋,便會對她說的話忘個一幹二淨。


    但她還是不由得叮囑道:“你別和黑白無常說哦。就當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


    黃泉旁風聲獵獵,將她的聲音吹散在風中。


    遊景鑠點頭,複又挑眉,“你還有心願未了?”


    聞言,寧遇慈垂下眼瞼,生前所經曆的種種再次浮上心頭。


    她不想沉溺在那種極端的痛苦中,不欲與他多說,遂轉移話題:“你呢?你又為何不投胎?”


    遊景鑠輕笑一聲,合攏手掌,彼岸花瞬間消失在掌心,“因為,我在地府考公了,有了編製,不入輪迴。”


    寧遇慈了然地點了點頭,還能這樣。


    那等她完成了任務,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之後,是否也能考公,和黑白無常做同事。


    他既和黑白無常是同事,寧遇慈此刻有些後悔跟他說了自己的想法,隻得再次叮囑,“你萬萬不可將我跟你說過的話告訴黑白無常,否則——”


    她釋放出戾氣,“魂飛魄散我也不饒你。”


    遊景鑠絲毫不見害怕,伸出手掌,掌心朝外,“君子一諾。”


    聞言,寧遇慈同樣伸手,兩人擊掌為誓。


    她就信鬼一迴。


    *


    完成了這麽多任務,寧遇慈有片刻的休息時間。


    她坐在橋頭看形形色色的遊魂往來,每人過橋之前神色各異,或遺憾,或悲痛。


    等過橋後便忘卻一切前塵往事,麻木著臉繼續往前。


    寧遇慈看了許久,仔細觀察著每個遊魂的神情,而後不知想到什麽,拍了拍身旁遊景鑠的胳膊,“誒,你說,我怎麽從來沒看見過我認識的人?”


    經曆了好幾個世界,也認識了那麽多人,怎麽一個都沒在黃泉看到過。


    遊景鑠看著她的側顏,少了戾氣纏繞的她露出原本的麵容,妍麗脫俗,好不動人。


    “你想看見誰?”


    他不答反問:“跟你有過關係的那些人?看到他們垂垂老矣,滿頭華發的經過,你能接受嗎?”


    寧遇慈一愣,她根本沒想過這些。


    隻是想著,怎麽說也算是故人了,再悄悄看一眼無妨。


    畢竟次次都是他們送自己離開,自己還沒有能送他們離開過。


    想看看到底會是何種心情。


    “還有,若是他們認出你來了,你又該如何?”


    她能如何?


    一人一巴掌拍下黃泉。


    看著寧遇慈陷入深思的模樣,遊景鑠的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他和寧遇慈素不相識,也不知寧遇慈怎麽就那麽火眼金睛,每一次都能精準地從小世界裏選中他的分身。


    奈何她本人還全然不知曉。


    遊景鑠幽幽的歎了一口氣,神色晦暗不明,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敲擊著大腿外側。


    兩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坐著。


    直到黑白無常出差迴來,寧遇慈的休息時間結束。


    站在下個世界的光圈前,她笑著朝三鬼揮手,而後坦然走進下一個任務世界。


    直到寧遇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光圈裏,遊景鑠還一直盯著金色的光圈失神。


    黑白無常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後,謝必安一隻手撐在自己下巴上,作思考狀,“冥王大人,真就如此放任她去嗎?”


    世間萬物皆有法則,不可亂。


    這是遊景鑠從前總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上任冥王幾千年來,鐵麵無私,鞠躬盡瘁,從未對任何人起過惻隱之心。


    除了,寧遇慈。


    寧遇慈背著他們偷偷耍的小聰明早就被發現了。


    隻是冥王大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也不要管。


    他們便不好多說。


    “嗯。”遊景鑠低低應了一聲,一撫衣袖轉身往迴走,“出了任何問題,一切由我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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