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莊園的老宅深幽靜謐,雕花窗欞透進幾縷黯淡光線,屋內檀香嫋嫋,林老爺子坐在那張檀木太師椅上,手中摩挲著一對文玩核桃,每一道紋路都似刻進他滄桑麵龐。他雖已年邁,可眼神依舊犀利,透著久經商場的精明與威嚴,往昔挺直的脊背如今微微佝僂,可周身的威嚴仍如一層寒霜,叫人不敢輕易靠近。他手指有節奏地叩擊著扶手,每一下都敲在這寂靜空間裏,似是倒計時著什麽。


    門被緩緩推開,林輝走進來。他身形消瘦,大病初愈的虛弱像一層陰霾籠罩著,臉色蠟黃,襯得臉頰上那道淺淺傷疤愈發突兀,眼眸也失了從前的光亮,透著幾分曆經滄桑的黯淡。衣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走路時腳步拖遝,全然沒了昔日意氣風發之態。


    “爺爺……”林輝囁嚅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頭也低著,不敢直視老爺子犀利的目光。


    林老爺子目光瞬間如鷹隼般鎖定他,裏頭怒火翻湧,一拍扶手,“嘩啦”一聲,桌上茶盞都跟著顫了顫:“你還知道迴來!瞧瞧你這副樣子,哪還有半分我林家子弟的模樣?”


    林輝身形一抖,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衣角,低聲道:“爺爺,我……”


    “別叫我爺爺!”老爺子怒喝打斷,起身大步走到林輝跟前,手指幾乎戳到他鼻尖,“當初你在外頭胡作非為,和那些不三不四女人糾纏不清,鬧得滿城風雨,林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還連累家族生意受損,多少合作因為你的荒唐事黃了,最後進了監獄,一待就是三年,你對得起林家,對得起我對你的期許嗎?”老爺子說著,胸膛劇烈起伏,滿臉痛心與失望。


    林輝眼眶泛紅,淚水在打轉,“撲通”一聲跪下,額頭抵著冰冷地麵:“爺爺,是我錯了,鬼迷心竅,犯下大錯。在獄中三年,每一日我都在悔恨,想著林家榮耀,念著父親教誨……”


    提到林輝父親,老爺子神色一凜,眼中怒火稍歇,隻剩悲涼。林輝父親,曾是家族希望之星,能力卓絕卻意外早逝,那時林輝還小,卻已展露天賦,老爺子才力排眾議,一心要將林輝雕琢成接班人,對其他小輩,像林峯,縱有潛力,分不出太多精力和時間給予關注。


    “你父親若泉下有知,該多痛心。”老爺子長歎一聲,背過身去,語氣疲憊,“林峯他們這些年倒也爭氣,沒因你出事就亂了陣腳,家族生意勉力維持,可內裏暗潮洶湧,旁支都在虎視眈眈,盼著主家再出亂子,好分一杯羹。”


    林輝抬起頭,滿臉淚痕卻透著決然:“爺爺,給我個機會,我定洗心革麵,奪迴屬於林家、屬於我的一切。林峯他們有本事,往後我也願與他們攜手,重振林家聲威,絕不再讓您失望。”


    老爺子沉默良久,緩緩轉身,目光審視著跪在地上的林輝,似要將他看穿,確認那悔過之心真假。末了,他伸手虛扶:“起來吧,既迴來了,就好好做事,過去的賬,暫且記下。但記住,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若再敢行差踏錯,休怪我不顧念舊情、不念你父親。”


    林輝忙起身,抹了把臉,用力點頭:“爺爺放心,我定當不負眾望,不給您丟臉!”


    林老爺子站起身負手而立,身影被拉得修長,周身散發的威壓,林輝身形單薄,大病初愈的孱弱還未褪去,站在那兒,頭微微低垂,像個犯錯候罰的孩子。


    “那個女人,你打算怎麽辦?別以為我在這深宅大院,外麵的風言風語就傳不進來,聽說,還有個孩子?”老爺子猛地轉身,目光如炬,直直刺向林輝。


    林輝身子一顫,雙手不自覺攥緊衣角,猶豫片刻,才低聲迴應:“爺爺,她……她是個無辜之人,當初我犯渾,她也算不離不棄,在我落魄時守在身邊,那孩子,也是條性命。”


    “糊塗!”老爺子怒目圓睜,上前幾步,“我林家傳承百年,門風嚴謹,豈能容你這般隨意胡來!但事已至此,孩子若真是我林家血脈,斷不能流落在外,驗明正身之後,帶迴來好好教養,可那女人,絕不能進我林家的門!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一仆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她曾經可當過騰家的兒媳!還與你有這不清不楚過往,就沒資格踏入林家!這道理,你懂吧?”


    林輝緊咬下唇,臉上滿是掙紮與無奈,可在老爺子灼灼目光下,微微點頭:“爺爺,我懂。”那聲音輕得仿若歎息,透著妥協。


    老爺子審視著他,見他應下,神色稍緩,語氣依舊嚴厲卻多了分命令口吻:“罷了,過去的事,權當是場噩夢,往後你給我好好振作。你且出去,換換衣服,瞧瞧你這邋裏邋遢的樣子,哪有往昔半點風範,再洗個澡,把晦氣都洗淨咯。夜裏,家族給你接風洗塵,也讓族裏上下都瞧瞧,你林輝,還是那個要扛起林家大梁的人,別再丟林家的臉。”


    “是,爺爺。”林輝應承著,抬眸間,目光與老爺子交匯,那裏麵藏著複雜情愫,有愧疚、有不甘,更有對前路未知的忐忑。他躬身行禮後,緩緩退下。


    待林輝身影消失在廳門之外,老爺子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眉頭緊鎖,滿是憂慮。他踱步至廳中那幅古樸的家訓前,抬手輕撫那蒼勁字跡,喃喃自語:“林家啊林家,這一劫,能否順遂度過,就看這小子能否真的迷途知返了……”


    林府今夜張燈結彩,朱紅的燈籠沿著迴廊一路高懸,暖黃的光暈傾灑而下,驅散了庭院裏的清冷,似是要將過往陰霾一並抹去。正廳內,華美的水晶吊燈綻出璀璨光芒,照亮了滿室珍饈佳肴,馥鬱的酒香與精致菜肴的香氣氤氳交織,彌漫在每一寸空間。家族上下、旁支親眷,烏泱泱齊聚一堂,人人臉上掛著或真或假的笑意,寒暄聲、奉承聲此起彼伏,喧鬧非凡。


    林峯剛踏入廳門,身姿筆挺,一襲剪裁合宜的月白色西裝襯得他氣宇軒昂,青春朝氣與世家子弟的矜貴相融。眾人目光瞬間被吸引,如逐光的飛蛾,紛紛圍攏上前,諂媚問好聲不絕於耳。


    “喲,林少,您可來了,這段時日,多虧有您撐著家族生意呐。”


    “林少爺愈發意氣風發了,往後還得多仰仗您呐。”


    林峯嘴角噙著謙遜笑意,一一頷首迴應,目光卻穿透人群,望向樓梯方向。此時,林輝正拾級而下,大病初愈的身子還透著幾分虛弱,腳步略顯沉重,但一身墨色西裝讓他整個人多了分沉穩內斂,眉眼間凝著思索之色,正暗自斟酌如何從林峯手中奪迴部分家族權柄,畢竟三年牢獄、一場大病,往昔根基似已鬆動,權力天平悄然傾斜。


    “哥!”林峯高聲喚道,撥開人群,大步流星迎上前去,真摯之情溢於言表,“你受苦了!”


    林輝一怔,眼底閃過狐疑,下意識繃緊了身子,戒備打量著眼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未及他開口,林峯已緊緊握住他的手,目光坦誠,毫無躲閃。


    “哥,這三年你不在,爺爺叫我迴來暫管家裏諸多生意,我不過是趕鴨子上架,心裏頭一直盼著你迴來。”林峯說著,側頭看向主位上同樣滿臉驚色的林老爺子,“爺爺,如今哥平安歸來,我也能鬆口氣了。本就是暫代,現在自當物歸原主,這些生意擔子,還得哥哥挑著才穩當。”


    老爺子目光審視,似在探究這話背後真假:“你這小子,當真舍得?外頭人可都眼饞這當家掌權的位子,你倒好,拱手就送?”


    林峯無奈一笑,撓撓頭,露出幾分少年的憨態:“爺爺,我本來就還在學校念書呢,是您非叫我停學迴來的。林家家訓裏您不是老教導我說兄友弟恭嘛,家裏頭也該是這樣才對。我不想看兄弟間為權廝殺、相互算計,這是咱的家,不是商場戰場。當初接手是無奈,心裏頭可一直盼著哥迴來主持大局。”


    林輝心頭震動,望著一臉赤誠的林峯,往昔那些暗暗較勁、心底芥蒂,此刻像春日殘冰,悄然消融。他眼眶微熱,反手握住林峯的手,用力拍了拍:“弟弟,是哥哥當初犯渾不對。”


    林峸聳聳肩,打趣道:“哥,你剛迴來,可別跟我客氣,往後咱兄弟齊心,把林家再往高處帶帶,讓爺爺也能享享清福。”


    老爺子端坐主位,聽著兄弟倆這番言語,緊繃的臉色終是緩和,眼角細紋都透著欣慰:“好,好啊,你們能如此,林家之福。今夜這接風宴,倒成了咱家團圓宴,往後都這般和睦,何愁家族不興!”


    廳內眾人見風使舵,紛紛誇讚兄弟情深、家族有望,歡聲笑語再度盈滿正廳,觥籌交錯間,似為林家翻開了嶄新一頁。


    三天後的清晨,陽光透過林府書房的雕花窗欞,灑在厚重的紅木書桌上,光影斑駁。林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神色凝重,手中的茶盞輕晃,卻未送至唇邊。林峯身姿筆挺,站在一旁,臉上褪去了幾分少年稚氣,多了些果決。


    “峯兒,你當真考慮清楚了?這權力全交出去,不留一絲後路,萬一……”老爺子欲言又止,目光中滿是複雜,有欣慰,更有擔憂。


    林峯微微欠身,嘴角浮起一抹淺笑,透著灑脫:“爺爺,學校那邊課業已經耽誤三年半快四年了。我想迴去繼續深造,家族生意隻是暫代,現在該物歸原主。況且,這些年我代管,也深知其中艱辛,哥哥經驗、能力遠勝於我。”


    老爺子長歎一聲,擱下茶盞,緩緩起身,踱步到窗邊,望著滿園蒼翠:“也罷,你有自己的主見,爺爺不強求。隻是往後若遇難處,林家永遠是你的後盾。”


    林輝恰在此時踏入書房,聽到這番話,心下感動,上前幾步,拍了拍林峯的肩:“弟弟,這份情我記下了,你放心去讀書,家族這邊有我,定不會辜負你今日之舉。”


    林峯迴握住林輝的手,用力一攥:“哥,我信你。那加拿大那邊課程緊,我明日便啟程,家裏就靠你了。”


    林輝順利接手林家一部分生意,如魚得水地整頓、梳理,可每當望向老爺子穩坐董事長之位,心中難免有些急切與思忖。但他知曉,多年威望沉澱,老爺子自有考量,隻能按捺性子,先謀對外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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