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甯的母親金氏當即再次行禮:“妾身金氏,拜見陛下,拜見皇貴妃娘娘。”


    皇貴妃依舊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更是眉眼驚慌,“金夫人?你怎麽在此處?”


    “皇貴妃娘娘是在說笑麽?妾身本就是奉了陛下與皇後之命前來陪伴太子妃娘娘的,不在甘泉宮又能在哪裏呀?”金氏忙地驚詫道。


    “這……”皇貴妃麵色越發不善,本能存留幾絲溫和從容的麵龐此刻卻全然變了模樣:“夫人這服色,瞧著倒不像是誥命夫人,反而像是個宮嬪呢?”皇貴妃不由得質問起來道。


    “宮中衣物,向來便是這些料子。妾身入宮陪伴太子妃殿下,不按照宮中儀製,又能按照什麽呢?”金氏瞪大了眼睛,眼中不解越發濃重。


    皇帝眉眼一動,神色稍微緩和了些許,便也隻得微微擺動著手對著金氏道:“原是夫人,你們且先免禮罷。”


    金氏與紓甯這才聞聲站起,“謝陛下。”


    皇貴妃見此,便是越發慌張,隻一雙杏眼看著皇帝:“陛下,臣妾……”


    “娘娘是以為什麽?是以為慧貴嬪惘顧宮規來探望禁足中的臣妾麽?”紓甯生生從眼中擠出無助柔弱:“還是說,您以為臣妾托了慧貴嬪去寶安觀真的想求了那轉女為男的符咒?”


    “陛下!太子妃娘娘這些日子一直與妾身在一處,妾身時時侍奉著,可實在不知道太子妃娘娘還有這樣的本事。”金氏再次跪下,挺直了身子義正言辭地對著皇帝道。


    “娘娘,中秋巫蠱,才過去幾個月呢。臣妾可不敢忘記。”紓甯慢悠悠道,仿佛隻是一件極其無關緊要之事。


    偏生的字字誅心,使得皇貴妃不由得渾身發顫,抖如篩糠。


    皇帝更是如瞬間再看到了當日情景,心中怒火紛紛而生,便是也不受控製了。


    “陛下,臣妾真的是聽說了慧貴嬪趁著出宮前來探望太子妃,還給太子妃求了轉女為男的符咒呀。”皇貴妃猶不死心,緊緊拉拽著皇帝道。


    人在慌張沒有信心之時,總是會忍不住目光四散,或是分散注意力或是盡一切可能尋找能脫身的機會。


    皇貴妃目光四處掃視之後,便也瞥見了一邊夢雲手中捧著的那錦緞木盒,指著那木盒高聲喝叫道:“符咒!這定是符咒!陛下!”


    皇帝隻是不鹹不淡地瞥了紓甯一眼,紓甯會意,便是示意夢雲上前將那錦緞木盒打開,示給皇帝看。


    夢雲筆挺跪下,旋即便是將那木盒中物一應展示給皇帝,皇帝身邊的李孜忙地上前取過那些東西,隻微微一打量,麵色便也變得複雜異常。


    “陛下,這是……”李孜未敢說話,將東西遞到皇帝跟前看。


    那上頭不過是裁製成或圓或方的紙片,上頭赫然寫著滿滿的經文。


    “兒臣聽說,用經文紙片撒在花園之中,可以祈福修安。兒臣懷了身孕,總想著為孩兒祈福積德些。”


    “妾身奉命陪伴太子妃殿下,殿下想要如此祈福,妾身也隻得陪著。隻是妾身年紀大了,有些頭風的毛病,吹不得風的,便披著大氅,倒是惹了皇貴妃娘娘誤會了。”


    “陛下!”這次跪下的則是皇貴妃,“臣妾當真是聽有人這般說的呀!臣妾……臣妾……”


    卻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皇帝微瞟著皇貴妃,心中便是又翻湧出了萬種心思,跪在自己麵前的女子,究竟存著何種意思,他便又懷疑了起來。


    可是她滿眼含淚的模樣甚是嬌弱淒楚,似是在祈求自己的庇佑一般。


    想起多年之前,自己隻是一個小孩子,在那些灰暗無光的日子裏,提心吊膽的活著,正是眼前的女子拚了力氣保護著自己。


    “阿深!你相信我!”


    一聲哭腔,好似與當年的感覺差不多。


    “阿深!”


    彼時他還不是皇帝,她也不是什麽皇貴妃,隻是一個年紀比自己大上許多的宮女,在沒有母親在身邊的時候總能給予他母親似的無微不至的關心。


    他相信,這些好,定然與謀算心計無關,隻出於情真。


    那時的她,也會用這般溫柔的語氣喚著自己,如一個溫暖的懷般,教人沉醉依戀。


    時至今日,仍舊無法忘懷。


    “行了,好歹也是長輩,在甘泉裏頭哭成什麽樣子?”


    心硬不起來,可身為帝王卻又總不能一直心軟,橫跳反複間,也隻得冷冷哼著道。


    “陛下……”皇貴妃聽皇帝如此說,心也涼了半截,手卻伸出來緊緊攥著皇帝袍角不肯鬆開。


    總歸是能有一絲希望的罷。


    “陛下,兒臣不知道皇貴妃娘娘究竟是從何處聽到的這些言語。隻是陛下與娘娘若是不放心,不若派人去寶安觀看看,隻是慧貴嬪為人如何,陛下難道不相信麽?兒臣覺著,若是陛下懷疑慧貴嬪,想來也不會將二公主交由其撫養罷。”


    紓甯麵色甚是平淡,連著每一句話都是輕飄飄的。


    然向來能吹入人心的,都是輕飄飄的風。


    “迴去罷。”皇帝輕輕拽了下袍角,便是轉身匆匆欲走。


    “恭送陛下。”紓甯緩緩屈膝行禮,望著不遠處皇帝的背影。


    “皇貴妃娘娘,不跟著陛下迴去麽?”紓甯看著癱在地上的皇貴妃,恭敬道。


    “哼。”皇貴妃目中散射出憤恨的火,就著一邊的手緩緩從地上站起,全無方才對皇帝那般的柔弱恭順,“太子妃殿下,倒是知道算計人了。真是不錯。”


    “娘娘何出此言?”


    未等紓甯說話,便是金氏先站了出來,將紓甯給攔在身後,義正言辭地對著皇貴妃道:“若是行端坐正,便是想要被算計,也是不成的罷。”


    “你不過一伯夫人,也敢插本宮的話?”皇貴妃眼角劃過輕蔑:“難道太子妃家教便是如此麽?”


    “我家家教如何,恐也不用娘娘來評說,至少我家妻妾有度,更懂得上下分明的道理。”紓甯略正了音,氣勢也高漲了許多。


    “你竟敢諷刺本宮。”皇貴妃眉目擰成一團,當即便恨不得上前給紓甯幾個巴掌才好。


    “娘娘說什麽便是什麽罷。”紓甯眯著眼,懶懶地道:“我累了,得迴去睡了。娘娘還是趕緊上前跟著陛下才好,可別誤了迴宮的車駕呢。”


    說罷,便也不管皇貴妃如何直接往寧泰殿裏走去了。


    “娘方才怎麽這般與皇貴妃說話?”迴到寧泰殿,紓甯便是忍不住急切地對著金氏道:“都讓您少招惹皇貴妃了,何必爭這一口氣呢?”


    “爭不爭氣的倒是其次。”金氏憤憤道:“旁的也就罷了,我可實在見不得有人當著我的麵欺負我的女兒。”


    金氏緊緊攥著紓甯的手:“娘無用,教你一個人在這宮裏受罪。”


    心中便是當即溢滿了感動,更是催生出許多眼淚來,忍不住就當著金氏的麵落了出來。


    “隻是娘……”紓甯還是忍不住想說皇貴妃以後可能會打擊報複之事,卻聽得金氏柔聲對著自己道:“孩子,你倒是想想,你已然是太子妃了,注定與皇貴妃不死不休,娘便是什麽都不做,皇貴妃還不是一樣麽?”


    “也罷。”紓甯勉強點點頭:“都是女兒無用。非但不得教娘享福,反而教娘擔驚受怕了。”


    “當日送你入宮本就是無奈,我和你爹都商量好了,若是將來陛下真的昏了頭要廢了太子殿下,你爹就領著從前在太學的同僚,一齊去順貞門底下跪諫去!陛下最重在士子文人之間的名聲,哼哼,我就不信陛下會不顧天下悠悠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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