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不過是心理作用,結果丈母娘看女婿的原理竟是真讓自己給說了個正著。


    紓甯一時間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看著金氏滿麵絲毫不加掩飾的對於林樘的讚賞喜愛,便也明白,方才金氏的諸般舉動,是真心喜歡這個女婿了。


    “娘若是喜歡這個女婿,女兒又能有什麽辦法?”紓甯懶懶地坐下斜靠在榻上,“隻是有了女婿忘了女兒,女兒也隻得自己承受了。唉……”


    紓甯說完便是從懷中抽出帕子戲精似的摸著眼淚。


    “死樣!”金氏照著紓甯額頭便是拍了一下,“你這孩子,真是越活越迴去了些。可見殿下真真是把你給寵壞了!”


    紓甯:“……”


    “不過……”金氏還是沉下了麵色,看著紓甯極其認真地道:“倒也不是我看著殿下偏愛,隻是方才席麵上我諸般試探,是真見殿下對你不錯,亦為你諸般考慮了。我一說起你,殿下雖未與你坐在一處,卻總愛找空兒看你幾眼,可見是真的喜歡。”


    “母親……”紓甯聽著這些,便是不自覺地底下了頭來。


    方才席間自己並未有過於明顯地關注林樘,隻是偶然幾次,卻也有目光交匯之時,兩個人看見彼此,皆是傻傻笑著。


    “傻孩子。”金氏戳了戳紓甯:“你這笑的這般放肆,該收一收才好。”


    紓甯忙地迴過神來,便又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


    “一個人是不是當真喜歡另一個人,光靠嘴上說是無用的。得時時刻刻能做到,得時時刻刻眼裏有那人,得提到那個人便會不自覺笑出來,這才是真心喜歡那人。”


    金氏對於方才林樘的表現極其滿意:“殿下方才的模樣,娘看了心裏頭倒也確定了。”


    說罷,金氏卻是忽地一歎:“當初原本沒指望著你能嫁入皇家,原想著走個過場便算了,誰知倒是中選了。這天家最為涼薄,比起諸般海誓山盟,殿下眼下這般想著你便算是難得的了。”


    金氏勤勤懇懇地說起來倒是也不覺著累,隻緩緩道:“隻是到底……我和你父親還是擔憂,擔憂他這太子的位子坐不長久。可那又能怎麽辦呢?”


    說著說著,金氏眼角便是沁出淚珠來:“便是坐不長久,他也是你的夫君。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了,你跟了殿下,將來無論如何,你總是要和他綁在一處了。好在娘今日打量著殿下,看著殿下雖羸弱不大健壯,可倒也是個聰明的麵相。最近這些日子殿下之手段,娘倒也聽說了一些,好歹也不是個一味善良大義的人。倒也還湊合罷。”


    “娘方才與殿下這般親熱,說了這半天,竟隻是湊合?”紓甯險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雖說越看越喜歡罷。”金氏一本正經地道:“可女婿總沒有我女兒要緊。隻你千萬注意,殿下這人,若是想要成大事,非得心狠,且不能過於執拗。然殿下是自小受苦的人,總難免會倔些。凡事你得多勸著些,總不好和殿下一起拗,不然你們這路,也不會是好走的。”


    紓甯自然是點頭記下,且暗中感歎,到底是活的久的人,許多事情看的比自己通透多了。


    “娘雖說沒什麽本事,然而也活了這麽多年,你家殿下是什麽性子,便是看看麵相再看看舉止倒也能知道個大概。”金氏打趣似的一笑:“不過也就是幸好你家殿下在你麵前不裝樣子,不然我也看不出來個什麽。”


    紓甯聽罷,嘴角亦是不自覺地勾起微笑:“他確實,不喜歡在我麵前裝的。”


    “挺好。”金氏點點頭:“夫妻之間,貴在一個真誠上頭。隻是皇室之人心思複雜,能對你坦誠相待是不容易的。旁的……若是殿下對你有所隱瞞,倒也不是不可,坦誠雖要緊,更要緊的是相信。”


    坦誠,相信,這兩項目東西看似簡單,其實卻還是難得全然擁有。


    不過紓甯卻並不甚糾結許多東西是不是全然擁有,到底日子過來過去,總不會十分完美,自然想要有十分的坦誠與信任,也不會是容易之事。


    便比如自己是穿來的這個事實,就是那種得老死爛在肚子裏的秘密,自然不能坦誠說出來。


    “行了,娘都心裏有數的。今日灌醉殿下,也無非是想看看殿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值不值得我女兒這般托付。”金氏麵容上有著欣喜之色,拍了拍紓甯如是道。


    “你還是去看看殿下罷。方才喝了那會子酒,這會子想是要難受了。”金氏笑著擁著紓甯往門口走去:“快去快去,尋你的殿下去。”


    紓甯還欲再囑咐些什麽,奈何腦子沒有金氏的動作快,一會子功夫便是被金氏從裏頭趕到外頭去了。


    看著被金氏關上的門,紓甯心裏卻反而覺著暖意融融似的。


    畢竟自己對於金氏算不上什麽很深的親情,無非是因著原主的關係才能與金氏有所交集,然而看著金氏這般為自己籌謀,又想到出嫁之前金氏的諸般囑咐,終究這天下好的父母都是一樣的。


    心頭暖暖的,外加有點想念現代的父母了。


    這般懷念了半晌,便也與香雲走到了體華殿,甫一入寢殿,便見裏頭亂哄哄一片,隱約還有酒氣四溢。


    林樘則躺在榻上,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喝!喝!”


    一邊的秦若則是嫌棄不已:“這才喝了多少啊?這麽點子酒量,也不知道有什麽可喝的?”說罷便是給林樘解開外袍冠帽,想讓林樘好生歇息一番。


    “別動!我不睡!我要繼續喝!不然我這般瘦弱矜持,嶽母看了定然是不放心的。”


    眾人:“……”


    紓甯緩步走了過去,看著一臉無奈又在強忍笑意的秦若與傅海,不由得跟著多了幾分笑意來,對著秦若問道:“老老沒命人去請太醫罷。”


    秦若忙答道:“這事到底不是什麽大事,也怕傳出去了不妥。老奴想著穩妥些,便沒教人傳,這會子正熬著解酒湯呢,待會子便也好了。”


    紓甯點點頭:“那就好,辛苦老老了。”


    秦若會意,便示意殿中宮女與自己退下,此中便隻留下紓甯與林樘二人。


    紓甯無奈地看著林樘,便是挽起袖子於溫水盆中絞了帕子,準備給林樘擦拭麵上汗珠。


    隻是喝醉了的林樘躺在床上呢喃自語個不停,竟仿佛活在夢中一般,嘴裏含糊不清地說著紓甯聽不懂的話,更是絲毫不配合紓甯。


    無論紓甯怎樣,他都似是在防備著一般,或是拿手抵擋住,或是翻身不躲避,就是不給紓甯近身的機會。


    “你老實些!喝的滿頭汗!給你擦擦!”紓甯忍不住嗔怪道。


    “嗯?”林樘迷迷糊糊地更是往床裏邊滾了滾,“你別碰我!我……我……你別想害我!本宮……本宮是太子!你休要加害本宮!”


    紓甯登時滿腦子都是問號,更是哭笑不得,卻又覺著這般的林樘怎的突然便是變成了個孩子,語氣便也不自覺地寵溺了起來:“我的好殿下呀!此處並無人要害你啊!你看看我是誰?”


    半嗔半哄間,林樘這才緩緩迴過身打量著紓甯,旋即他麵上便浮現一股畏懼之色,躲得更遠了些,醉亂的語氣中更是帶著分明的慌張無措:“你……你是皇貴妃的人,是皇貴妃教你來害我的罷?你們是不是在我的湯羹中下了毒?”


    他掙紮著坐了起來,便是忽地加大了聲音指著紓甯喝道:“你別碰本宮!本宮是太子!你敢謀害儲君?”


    紓甯心中“咯噔”一聲,心中便隨著壓抑沉鬱了幾分,腦中更是翻湧混亂了起來。


    想到曾經舊事,更是久久不能平靜,心中更是多了幾分悲涼。


    當年淑妃與林樘好不容易熬到被皇帝從冷宮中迎出,然而不過百日,淑妃便暴斃,林樘登時變成了沒有親娘疼愛的可憐孩子。


    太後周氏為保林樘周全,特意囑咐林樘道:“皇貴妃狠辣乖張,你切要小心,萬勿使毒侵爾身!”


    時皇貴妃萬氏於宮中設宴邀請太子林樘前去,為林樘擺了湯羹,林樘卻指著那湯羹道:“此羹有毒,我不喝!”


    皇貴妃登時大驚失色,跪下於皇帝哀怨陳情。


    皇帝則是照著時年六歲的林樘連著十多個巴掌,並且高喝怒罵道:“豎子敢爾!”


    小孩白嫩的臉龐,登時腫如豬頭,更是滲出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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