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林樘所預想的那般,皇帝依舊是安心於長壽宮中陪著潘頌,便是連著政事也隻挑緊急的幾件來處置,對外隻說是陪伴著端貴嬪安心修養,且龍體這些日子也有些操勞,能少見人便少見人。


    至於萬妃宸妃等人,便更是不相見了。


    因此這般自然也懶得處置宮中事宜,後宮中事便也隻能由著皇後處置,皇後倒也算是忙碌了起來。


    而林樘所求的請紓甯母親入宮陪伴待產之事實在也算是大事,少不得入宮去給皇後稟報一聲。


    若是按照以往,皇後定然會說“此事本宮也做不的主,還是得問問陛下才是啊。”這般的話語,畢竟皇後的小心謹慎是出了名的,自不敢擅專。


    這次本也以為皇後會如此迴答,卻不想皇後隻是道:“嬪妃懷孕待產請娘家母親入宮陪伴也算是有先例之事,更何況是太子妃之尊,便是給些優待也是應當的。”


    便算是答應了。


    “迴頭本宮下一封懿旨,吩咐了尚宮尚儀兩局好生準備便也是了。”


    皇後這般爽快應下,倒是教林樘好生意外,不由得問道:“母後,此事不用稟明陛下麽?”


    皇後聞言,卻是平靜地看著林樘,卻先道:“你該叫父皇才是。”


    然還未等林樘答話,皇後自己卻道:“罷了,叫什麽都是一樣的。隻是在外人麵前你得注意些最好。”


    這才迴了林樘的疑問道:“這有什麽?這是後宮之事,難道本宮還做不得主麽?不用去問陛下,本宮答應就夠了。”言語之間,竟也頗有一股自信了然的氣息。


    “母後……”林樘覺著皇後這些日子越發有了不同,雖是難以言說具體變化,卻當真是換了氣質。


    “放心罷。”皇後懶懶地道:“陛下不會說些什麽的,就算陛下到時要說些什麽,本宮也能讓陛下閉嘴。”


    林樘:“……”


    見林樘依舊愣著,皇後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行了,你趕緊迴去陪著阿甯才是。”


    當林樘將坤明宮中皇後言行向紓甯轉述之後,紓甯倒是忍不住一笑,雖亦是覺著新奇,卻並不如林樘那般震驚。


    人大多數是有許多種麵孔的,皇後這般似是“支楞”起來的表現自然也並不奇怪,或是看開了不在乎,或是有了十足把握,再或是拿捏住了皇帝的心思,無論是何原因,總歸是件頂好之事。


    “母後從前畏懼肅妃威勢寵愛,又過於在乎陛下看法,如今不在乎這些,想來心裏還能舒坦些呐。”紓甯輕輕笑著:“母後許是心情不錯,這該是好事。你就別想這麽多了,母後也辛苦了這麽多年,鬆快口氣也是好的。”


    林樘雖驚奇,卻也懂得這般的道理,索性便也不再提此事,隻是囑咐著紓甯安心準備母親金氏入宮之事。


    紓甯還真是未有想到此事會進行的這般快,且林樘心思亦是精細,求皇後命紓甯母親入宮之時順便也提了一嘴教潘頌母親入宮。隻是如今皇帝陪著潘頌,潘頌母親也隻得晚金氏半個月入宮了。


    皇後懿旨第二日便傳到了宮外,前後隻大半個月,紓甯母親便被接進宮來了。


    按著規矩自該先去拜見皇後,然皇後和氣,著也免了這般虛禮,一早便給金氏傳了旨意,隻讓金氏直接去甘泉宮便是了。


    紓甯接到消息,幾日前便是命人準備金氏入宮之事,更是一大早便盼望著金氏的到來。


    這日直等到中午,才聞人通報:“金夫人到了。”


    紓甯不禁興奮道:“快宣。”


    便見一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緩緩走入其中,行為舉止緩慢優雅,分明是之前便練習過儀態規矩的,不是紓甯的母親金氏還能是誰?


    因著皇後特意囑咐,命紓甯與金氏放鬆些,亦不用著累贅的禮服,因此今日金氏穿的並不是尋常命婦入宮該穿的大衫霞帔,反而隻是尋常打扮。


    一件新製的天青色蓮花暗紋雲錦長袍,下著深紫色素馬麵,隻以裙底飾以薄薄一圈的淺雲紋底襴,頭綰三縷,斜插幾隻釵環,極其清淡,卻又不失莊重,倒是比宮中一些女官還要素淨些。


    隻是金氏端著禮儀規矩,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自然增了不少貴氣來。


    紓甯第一時間便叫著“母親”,便想著上前緊緊挽住才好,金氏見此卻是忙地推辭,隻堅持著要給紓甯行禮請安才好。


    “妾壽山伯夫人金氏,拜見太子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金氏極其標準地對著紓甯行了參拜禮節,這才緩緩起身對著紓甯一笑,“娘娘。”


    紓甯亦笑著行禮,禮數規矩行完了,母女二人這才進到裏頭敘舊說話。


    “娘娘肚子裏的孩子,有三個月了罷。”金氏看著紓甯的肚子,笑意問道。


    “正是呢,皇後娘娘與殿下記掛,這才格外破了規矩請母親入宮陪伴,說起來也算是恩寵了。”紓甯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肚子,想著肚子裏的這個小人兒,不覺對著金氏依賴了幾分:“如今懷了身孕,才知道娘懷著我與兩個弟弟的時候有多不容易。”


    提起兩個弟弟,接著便又忍不住問道:“爹與兩個弟弟都好罷?”


    金氏笑著點點頭:“自是都好的,自從你封了妃,咱們家得了蔭封,這日子自然是過的舒坦。你兩個弟弟這些日子讀書,再過個幾年便也該是考試的年紀了。你爹還不是如老樣子,整日讀讀書,養養花鳥的,甚是自在清閑。”


    “不過……”金氏卻是話鋒一轉:“家裏人有什麽好說的?一切都是娘娘的恩德罷了。我和你爹,倒是擔憂你在宮中的日子。畢竟……”


    金氏的聲音越發小了些:“太子殿下總歸……你入宮之前我們便擔憂你的。雖說如今看著殿下待你定然是不錯的,可殿下的位子……”


    紓甯聽了亦是不住一個激靈,更是正色道:“母親還是別說這樣的話。我既嫁給殿下,便定然得幫助殿下坐穩了這位子。我知道娘是擔憂我,怕我在宮中受委屈,娘您放心便是。這宮中,殿下與皇後都待我很好,不會有人給我委屈的。”


    金氏卻依舊有些不放心,隻蹙眉道:“雖說如此,可我這心裏……”她看著紓甯,猶豫半晌後還是道:“其實你爹在家裏閑著無事,總想著能幫襯上你才好,他總是覺著自己沒用。娘也是這般想的,若你有什麽,盡管傳話來教你爹媽來辦,我們總不能一點力都不出啊!”


    就如天下大多數母親一般,金氏說這話之時自是滿滿都是愛意外加無盡的擔憂,生怕自己有個不順。


    可自己……


    關於找娘家助力這事,紓甯還真不是沒有想過。


    可張氏一門到底是書香人家,於朝中並無多少實權,隻是幾個虛職,若真要助力,其實也幫不到什麽。


    再者則是自己到底是穿越過來的,有時候也真是不大能想到娘家。還有一點,便是如金氏所說,太子儲位終究不穩,若真是為著自己與林樘將張家卷入爭儲的風波,將來若林樘依舊免不了落敗的結局,那不過是平白多了幾條無辜的冤魂罷了。


    於情於理,自己都不該將張家卷入這場風波。


    “娘娘定然是想著不要牽連張家,可娘娘已然是太子妃之尊,外人總歸是會將張家視為殿下一黨的呀。既然做與不做都是一樣的,我們也想能幫上娘娘才好呐。”金氏言辭懇切地道。


    心中自是悄然泛起暖意,然而卻萬萬不敢接受:“讓娘家被扣上這名頭本就是我不對了。可隻要咱們張家平日裏安分守己,將來便是殿下與我倒了,張家總有存留血脈的可能,若張家真是時時刻刻摻和進來,那便是萬萬不能保全了。”


    紓甯語氣越發鄭重了幾分:“不到萬不得已,張家還是不要摻和進來的好。”


    金氏聽罷,便是沉默許久,麵上更是隱隱有著幾縷自責。


    許久,她才對著紓甯道:“若真到了那萬不得已的關頭,還是讓我們幫上一把罷。”


    紓甯看著金氏稍顯疲憊的麵龐與其上真誠的關切之色,心頭暖意更多了幾分,見著金氏似是殷切期待一般的神情,竟也不好說什麽了,隻得點點頭:“娘放心,到時候定然會求張家幫忙的。”


    心裏卻是企盼,隻求萬不要有這一天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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