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萬貴妃是氣的睡不著,林樘那邊則全然另外一種心境了。


    也不是高興,也不是暢快,也不是慌張,總歸是諸般複雜的心思摻在一處,反倒是一時無法用語言描繪出究竟是何種心境。


    眾人走後,林樘卻也顧不得旁的,倒是先按著文迦所說的先查一查紓甯日常煮藥的藥壺以及飲用的酸梅湯。


    一番仔細盤查,才發覺那藥壺早就浸在各色寒涼藥物之中煮了好久,藥物進入藥壺,再通過煮藥時候進入紓甯口中,長此以往,紓甯自然會常常覺著腹下寒涼。


    至於酸梅湯,雖是拿掉了山楂這等孕婦不宜食用之物,卻加了一味酸棗仁粉末進去。草藥之物難免會沾染粉末,這等細微之物也實在不容易發現。


    因此便是飲用了許久也一直懷疑不到這酸梅湯頭上來。


    酸棗仁之物,本用做養肝寧心之用,然此物含有輕微毒性,起初服用此物或許能有助於安神助夢,或許一時倒會覺得身子舒爽。


    然時日一長,日積月累,卻能疊加毒性,慢慢會讓人更加精神氣力不濟。


    紓甯這才發覺過來:“難怪我這些日子總覺著身子疲乏,又時常恍惚頭暈,原是這般緣故。”


    “這文迦,看來是早就有所準備。隻怕很久之前,便開始下藥了。”林樘看著擺滿了一桌的“證據”,心裏越發淒惶不已,“若是再晚些發現,你和孩子,怕都有危險了。”


    他越說便越是懊悔:“我早該想到的。還有之前我殿中的麝香,原以為是文迦隨便點著的,如今想來,她怕不是早有預謀,一早便想著放長線,慢慢奪了你子嗣上的指望。”


    紓甯亦是覺著不寒而栗:“我本已處處小心,自覺滴水不漏,竟是還著了她的道。看來,皇貴妃之毒,心思之深,遠非咱們能預料到的。”


    然話剛說出來,紓甯便覺著後悔了。


    “皇貴妃”三個字,此時此刻,怕是林樘心中的禁忌,是心底最深的倒刺。


    皇帝對於皇貴妃的偏愛顯然是到了令人發指之地步,簡直比原著中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說謀害太子妃、陷害儲君這般的罪證不關乎皇帝自身,且皇帝本身便與不喜歡林樘也就罷了。


    可連著巫蠱這般明晃晃在打皇帝臉的事情皇帝竟也能饒恕,那就著實不可思議了。


    難道皇帝竟如此深愛萬氏,為著萬氏連折損自身的顏麵都在所不惜。


    一時倒是說不出來這份感情究竟是好是壞了。


    隻是有一點是可確定的,這世上,當真不是誰人都配做一個父親。


    “無事,都習慣了。”林樘眉眼卻是舒展,仿佛對此事並不十分在意一般,隻是自嘲一般地笑著,“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從來也沒指望著能將皇貴妃一擊即中,讓她再無後路。”


    他又頓了頓,笑道:“如今這位是貴妃了,到底此次出手,還算是有收獲。”


    紓甯卻實在是笑不出來。


    雖此前也在心底裏預想過中秋事件可能會有的諸般結果,似是皇帝如今這般反應自己也不是沒有想到可能會發生,可真的發生了,麵對這般事情,還是忍不住會心疼,會憤懣。


    “想什麽呢?”


    還是林樘的輕輕一彈將紓甯從沉思中拽了迴來。


    紓甯捂著額頭,瞧著林樘故作輕鬆的一臉笑模樣,心裏頭卻是越發難受了起來。


    “沒什麽。”心中酸楚,可卻實在不敢於林樘麵前表露,隻得強行裝作一副平靜鎮定的模樣。


    眼前的男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在現代可不過是剛上大學,正需要父母庇蔭護佑的年紀。


    盡管古代的人,尤其是浸染在皇權繁華中的人總會成熟的格外快些,可卻也不至於承受的這般多。


    母親的橫死、父親的猜忌與不喜、庶母的仇視與詭計,以及一眾有心之人的利用算計。


    他本就出生於黑暗,如今依舊生活在黑暗中,並且這份黑暗,好似比他幼時的黑暗更加教人難受。


    可上天賜予他的光明,好像還處在很遙遠的地方。


    “阿夏……”


    “我真的沒事。”


    紓甯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著異常辛酸難受,可林樘這個深受其中的人卻開始反過來安慰自己。


    到底是身陷黑暗卻能心向光明並且能給別人帶來光華,還是即便是身處黑暗也不願意麻煩旁人,不願將自身脆弱展現給旁人。


    紓甯有想過這個問題,卻時至今日並無所獲。


    “其實一早便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林樘自嘲似的笑著:“陛下偏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說實話,今次好歹是降為貴妃加上禁足,已然算是陛下好大的慈父之情了。”


    這話說的諷刺,卻聽著讓人覺著實在憤怒。


    究竟該對父親有多失望,才能一絲希望也不抱有。


    也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林樘人前人後都隻稱唿皇帝為“陛下”,而不是“父皇”了。


    “更何況,我也不算虧。”林樘笑笑,上前緊緊握住紓甯的手:“這次也算是咱們自己設計的,萬氏做的也不多。”


    紓甯看著林樘麵上的笑容,和煦若東風,豔麗似驕陽,那笑容本並不難得,可經曆了這麽多卻仍能笑得這般燦爛溫和,到底需要足夠強大的內心。


    “隻是她既與文迦勾結,便是錯了。”紓甯隻得迴應林樘以笑容:“巫蠱之事,雖說她也算是無辜,可她做下的罪孽,便是十個巫蠱之罪疊加在一處也是超越不了她的。”


    “嗯。”林樘點點頭:“還要多謝阿簡,若非他裏應外合,也不能有這般效果。”


    “倒不如多謝盧家那姑娘,此女能有這般膽識,不然萬家那巫蠱也不會被埋進去了。”


    林樘冷冷一哼,麵上多了幾分嘲諷與不屑:“到底是萬家自作孽,非要搶了盧家姑娘為妾。那盧家姑娘早就有了心上人,心裏頭更是連萬盧兩家都恨上了。”


    他一隻手輕輕端起茶盞,將其中茶湯傾然倒入茶盤中,“這次,盧家與萬家,都別想逃了。”


    “那就先恭喜殿下了。”紓甯笑笑,隻是很奇怪,本該覺得極其暢快的事情,此刻心中卻也沒有那般預想中的暢快之感。


    “如今隻是個開始。以後……”林樘歎了口氣,他終究做不到似旁的少年那般意氣風發且信心滿滿,“以後希望上天眷顧,能讓我有這機會。”


    “一定會的。”紓甯溫和一笑,便是更加握緊了林樘的手。


    彼此執手前行的路,好歹能增添一點溫暖,不至於讓他獨人難行。


    “阿夏,倒是有個事兒。”紓甯想想,心裏卻有些不放心。


    “什麽事情?說便是。”


    “就是……盧家姑娘,可有安置妥當?”


    “嗯嗯。”林樘點點頭:“你放心,待到過幾日陛下審問完了,阿簡自會安排盧家姑娘逃走的。盧姑娘隻是萬家妾室,不會有人注意到。”


    “那就好。”紓甯這才放心些,當初這主意,還是自己先想到的,再由林樘參與謀劃,才能成就今日這番“勝利”。


    戶部尚書盧頃為著討好萬安,將自家庶出姑娘嫁入萬安府中給萬安三兒子為妾室,以此想著能蒙萬安恩蔭,可這盧頃卻怎麽著也不會想到,最終就是因為他這般的舉動,才導致了今日這般局麵。


    既然身為父親不顧念父女情分,那身為女兒的盧家姑娘自然也不必顧忌。


    再加上盧姑娘本就有心上人,為著能與心上人遠走高飛,為著逃離萬家猥瑣暴戾的三公子,就算是再膽小的人,也不會不考慮一番。


    當然,這宮外的事情還得靠周簡牽線執行才行。


    今次萬家被搜查,盧家好歹也算萬家姻親,自然也會被查。


    萬安能不能被拿掉尚未可知,總之這盧大人,是鐵定保不住了。


    朝中的“泥塑六尚書”今次勢必會拿掉一個,接下來又該輪到何人呢?


    紓甯輕輕一笑,這朝中的一盤棋,已悄然發生變化。


    究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接下來的棋局變換,自己可要加上一份了力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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