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意思,分明是夾雜了對於皇帝的一絲惱怒,更是想讓在場眾人都聽清楚,太子妃是真的有孕。


    誰真誰假,這一刻便也分明了。


    一邊的文迦被幾個力氣大的媽媽們按在地上跪著,嘴裏塞著布條,饒是如此,她竟還能發出嗚咽的聲音,似是極其不甘心不敢相信一般。


    不過不隻是文迦不敢相信,皇貴妃幾人也是不相信,隻是反應自然是不如文迦那般明顯。


    皇貴妃看著文迦,目中不由得流露出一股怨恨之色,轉而對著皇帝皇後卻是笑意盈盈:“那就恭喜陛下,恭喜皇後娘娘了。看來太子妃殿下這是被冤枉了,陛下與皇後娘娘可要重重懲罰這個文娘子才是啊。”


    文迦被堵住了嘴,耳朵卻靈,聞聽皇貴妃如此說不由得又發出了聒噪怨恨的聲音。


    皇貴妃皺眉咒罵道:“你敢欺瞞陛下與皇後,誣陷太子妃,合該打死才是。本宮替皇後娘娘協理六宮,眼皮子底下斷容不得你這種賤婢。”


    竟是有當即要處置了文迦的架勢。


    “皇貴妃!”皇後沉聲一喚,語氣中卻是多了不少威儀氣勢,“如今太子妃的身子要緊,你這般,莫不是本末倒置了?”


    “再說了,本宮若是沒有記錯的話,陛下還未有正式複你協理六宮之權呢罷。”


    “這……”皇貴妃訕訕的,實是想不到一向溫吞懦弱的皇後竟越發難纏了。


    “陛下,還是關心太子妃要緊。到底她肚子裏懷的是真龍孫。”皇後搶先一步上前對著皇帝道。


    “嗯。”皇帝點點頭,麵色雖依舊緊擰,卻到底舒緩了幾分。


    “劉院判,你繼續說太子妃的身子。”皇後本就沒指望皇帝能多給林樘夫婦一些麵子,便隻得自己先抬高林樘地位才好。


    “是。”劉院判輕擦了額邊汗珠應下。


    “啟稟陛下,皇後娘娘,太子妃娘娘懷了身孕是不假的。隻是這外邪侵體,恕微臣們一時不能探究到其緣由了。不過聽聞,太子妃殿下的龍胎之前一直是由祝太醫照顧著,之前祝太醫隻說太子妃身子並無大礙,微臣們一時也無法探究到其根源了。隻得先開些滋補之藥,待到祝太醫入宮了再問娘娘身體狀況才好。”


    皇帝不耐煩道:“祝筠呢?”


    “陛下,派出去的人正在路上呢。祝太醫這些日子並不當值,這會子宮門下鑰,一來一進想是會費些時辰。”皇帝身邊的戴懷恩應道。


    “那劉院判你先下去擬了藥方來,剩下的人留著看護好太子妃。”皇後端著姿態吩咐道。


    皇後話音剛落,便有宮正司的女官入內稟報:“陛下,臣等奉陛下之命去搜查甘泉宮,倒真是在那甘泉宮東北角發現了幾隻巫蠱布偶。隻是……”


    “隻是什麽?”皇帝越發沒了耐心,他隻覺得煩躁不已,更覺得此事實在是有損他身為皇帝的顏麵。


    “還請陛下乙覽。”那宮正女官卻是不敢說話了,隻是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供著幾隻布偶的托盤。


    眾人見此再次安靜了下來,便是連著唿吸聲音都極其細微,生怕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從而被遷怒。


    皇帝接過那幾隻布偶端詳起來,先是眉目擰成一團,旋即卻又漸漸舒展,最後卻又起了暴怒之色,將那幾隻布偶狠狠丟在地上。


    “真是反了!”皇帝高聲喝著,卻怎麽聽著都不似方才那般惱怒了。


    眾人本就跪在地上,見皇帝將那布偶扔在地上,便皆是不約而同地瞥著那布偶,極力想要看清楚那上頭寫的是什麽字。奈何實在是隔的太遠,怎麽著都看不清楚。


    倒是賢妃座位稍稍靠前,在皇帝麵前也算是有幾分份量,便走上前去俯身看了看,卻驚的花顏失色,“哎呀,這……這不是兩位殿下的生辰八字麽?”


    賢妃口中的“兩位殿下”所指之人,自然是不言而明。


    “啊?”


    眾人嘩然,殿中登時沸騰起來,眾人又心驚卻又忍不住歎息議論起來,心中也都明白,今日場上的形勢,怕是真的逆轉了。


    “好哇,好哇!”皇帝冷冷哼著,隻是心情早就平靜不少,不過是照著本來該有的情緒繼續演了下去而已。


    “陛下!”林樘與紓甯相視一瞥,便一齊起身跪倒,紓甯當即便道:“臣妾不知道這是惹惱了哪位貴人,竟要臣妾連累了殿下一齊被如此詛咒汙蔑。”說罷,便是眼含熱淚瞥著一邊的文迦。


    “陛下,”林樘更是端肅神色:“兒臣與太子妃,這是被人陷害啊!還請陛下為兒臣做主!”


    皇帝蹙眉看著眼前的一切,此刻他的怒火逐漸平息,又見著自己的兒媳婦忍痛跪在地上,麵上成了慘白之色,瞧著甚是淒楚的模樣;再看自己的兒子端正筆挺地跪著,整個人卻有一股疲憊之色,心中竟是難得地升騰起了一股子愧疚之意。


    隻是到底還是得端著皇帝的架子,便道:“朕知道了,朕會為你們做主的。”


    “林宮正,還查到什麽了?”皇後不忘繼續盤問道。


    “剩下之事,還在查著。臣留意了太子妃娘娘的飲食,這會子尚食局的娘子們想也是去了。若有消息,定會前來報給陛下與娘娘的。”


    皇後這才稍有平複,旋即便是看著皇帝,擠出一副痛心柔弱模樣,“陛下,這是有人要謀害樘兒啊!當著陛下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情,這把陛下放於何處?”


    皇後深知皇帝最看重為何物,平時不敢觸碰,此刻卻可拿來這點迫使皇帝無法將此事輕輕放下,更是可激起皇帝怒火。


    “哎呀……”潘頌最是眼尖,又跪在前頭,拿起一隻布偶倒是方便,仔細端詳後卻是驚詫不已:“這上頭的布料,瞧著不是天機花緞麽?”


    便又是平地裏的驚雷。


    向來國朝織物布料,以緞為最貴重,非常人不可用,便是連宮中嬪妃一年所用之數也是有定製的。


    而這天機花緞又是織金妝花緞中的珍品,一匹足夠千金之數,每年產出極為有限,遇上產量難得之時,便是太後皇後宮裏都分不到幾匹。


    “瞧這上頭的卷雲纏枝寶相花紋樣,該是去年流行的樣式呢。”順貴嬪王氏湊上前去看了兩眼,柔聲道:“當時仁和這孩子不懂事,想要幾匹這緞子,最後臣妾說了說仁和,這孩子才將這幾匹緞子給太後了呢。”


    賢妃點點頭:“這話不錯,去年天機緞難得,宮裏統共也沒有幾匹,寶相花紋樣的更是難得,我宮裏倒是隻分到了纏枝桂的。”


    皇貴妃麵上升騰起幾分陰暗,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慌亂。


    “賢妃記得不錯。”皇後點頭道:“這寶相花難得,除開給太後的幾匹外,便隻有本宮與皇貴妃處有了。本宮舍不得這些好東西,這幾匹寶貝現下還留在宮裏未裁成衣服穿呢。”


    皇後說罷,便將目光投向了皇貴妃身上。


    皇貴妃聞言,暗中攥了攥拳頭,卻是淡然:“臣妾宮裏一共就那麽幾匹,早都在去年裁了做了幾條馬麵並幾件長短襖子了。”


    皇後眉目間多出了幾絲笑意來:“那些衣服可還在?”


    皇貴妃點頭,輕笑:“那自然是留著呢。不過……不過臣妾嫌棄樣式老舊,便給了身邊的丫頭們了。”


    皇後皮笑肉不笑地道:“皇貴妃倒是喜歡新巧東西。”忽地話鋒一轉:“本宮倒是忽地想起來,陛下去年也賞賜了萬閣老許多,有十數匹呢。”


    賢妃附和道:“那豈不是用到今年都用不完了?”


    紓甯聽著上頭你來我往,心裏頭暗爽,奈何腹中疼痛再次襲來,心裏不由得擔憂許多,便是捂著肚子發出痛楚聲音,生生往林樘懷中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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