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父子之間又要僵持鬧下去,皇後忙地於一邊輕輕牽著皇帝的衣袖,婉轉輕語,好生相勸道:“陛下,這文氏顛三倒四,也未必全然是真,陛下切莫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方才滿殿皆跪倒,卻唯獨除了皇後依舊安坐在皇帝身邊。


    到底皇後才是皇帝正妻,這些特殊待遇還是有的。


    然而皇帝卻在氣頭上,雖聽了皇後所言稍有緩解,隻是到底心裏多了幾分惱怒。


    “朕晚些再與你算賬。”皇帝冷冷看著林樘,目中全然是殺氣,一丁點對於林樘的信任都沒有。


    皇後看著皇帝如此模樣,心早已涼了半截,隻是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主持場麵,便對著文迦道:“既是太子妃找了你來,你怎的不答應了?”


    文迦方才見皇帝暴怒,早就心驚的不成樣子,如今便更是多了幾分惶恐,對著帝後解釋道:“妾哪裏敢?妾當時聽了,心中害怕的不成樣子啊!”


    “哼。”潘頌這些日子在皇帝麵前甚是得臉,因此便是跪在地上卻也敢說上幾句話,當即便對著文迦質疑道:“你一個小宮女,眼見著滔天富貴在眼前,竟全然沒有一絲心動?陛下,臣妾不信。”


    這句話看起來無關緊要,隻是表達了潘頌身為端貴嬪對於一個告發主子的小宮女的嫌棄,然而細細品來,卻將文迦的罪給釘死了。


    無論今日如何,文迦此人都不會被皇帝放過的。


    紓甯聽著潘頌所言,心中越發感激潘頌了來。


    這個時候,便是潘頌與穎嘉自保都未必能得此身周全,卻依舊盡她們所能來為自己說話,這份情誼,實在是令人感動。


    “端貴嬪娘娘,妾雖侍奉殿下,可妾心中隻有一個主子,那便是陛下。妾雖想得到太子殿下的寵愛,也想得些富貴。可妾膽子小,這種事情如何使得啊?妾實在不忍著太子妃以此之事蒙蔽陛下,便隻能拒絕,為著表妾心誌,妾已服下絕育之藥,再不敢得太子殿下之子嗣。”


    文迦說完,眾人登時嘩然驚奇。


    好一個忠心愛君謹守婦德的太子後宮,麵對太子妃的瞞天過海之行徑絲毫不動搖本分的心,竟還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以表決心。


    “這文娘子若能做到這般,倒也算是無私了。或者這話,還有幾分可信。”沈婕妤朗聲道。


    旋即便是杜貴人的聲音,“這事倒也簡單,想來也隻有委屈了太子妃娘娘由著太醫看一下便知了。臣妾相信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不是那樣的人。”


    這話看起來是相信紓甯,然而話裏話外都是趕緊催促皇帝去請個太醫來好生相看之意。


    分明是不相信紓甯,巴不得趕緊看笑話。


    “哼,杜貴人今日話倒是多。”此刻說話的是遠道從朝鮮而來的芳儀李夢妍,自她以李朝宗室貢女身份入宮倒也甚得皇帝寵愛,從貴人晉封到了如今的六儀之位,在皇帝麵前也算是有幾分份量。


    “隻是還不如趕緊把事情查清楚才是緊要,還得請陛下早做決斷才是。”李芳儀對著皇帝一副崇拜模樣,竟是好似滿心滿眼都是皇帝一般。


    非敵非友,可這幅模樣倒也甚是討厭。


    “臣妾在朝鮮,也聽聞前朝幾代大王後宮也有過這樣的事情。若是真的,陛下還是要趁早查處才是。”李芳儀看著皇帝,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芳儀娘娘倒是忠於陛下。”紓甯本不欲多說,隻是這李芳儀一副撒嬌癡纏又自以為是的模樣實在是令人討厭,便忍不住道:“隻是李朝君主不過郡王之位,竟也能用‘後宮’二字麽?”


    “這……”李芳儀登時後悔起來,方才忙著巴結皇帝,卻忘了要謹慎用詞。


    “實在是僭越!”皇後的話語擲地有聲,更是有著藏不住的憤怒:“陛下,李芳儀這話,真是大不敬。隻有陛下與太子妻妾才能稱唿後宮,一個郡王而已,怎能如此?”


    幾句話,便是定下了李芳儀的罪。


    既然皇帝最在意皇位安穩尊貴,那就用皇帝寵妃言語上的過失再次挑起皇帝的怒火,以此來分擔林樘身上無辜遭受的火力。


    紓甯淡淡一笑,旋即容色恢複如常,隻是低頭恭敬跪著。


    皇帝果真一副厭惡神情,更是連看李芳儀都不願多看一眼,隻是大手一揮,便命人將李芳儀帶了下去,任憑李芳儀如何哭喊嚎叫都無用。


    眾人見此,心裏倒是多了幾分慌張,原以為太子妃今日必遭麻煩累贅,卻不想還能有這般手腕拉個墊背的。


    紓甯這才淡淡地看著文迦:“此事全是你一麵之詞,你如何使眾人信服?我不怕太醫來驗看,隻是若是請了太醫來驗看,你的死期便也到了。倒是你,說了這麽多,口幹舌燥的,證據又在何處?”


    文迦眼神一晃,似是閃躲紓甯的眼神,旋即卻又迎了上去,“妾自然沒有證據。不過……妾請陛下請太醫來查,太子妃必定沒有身孕!再者,妾還請陛下徹查甘泉宮,定然有蛛絲馬跡可循!”


    林樘卻是忍不住發火嗬斥:“你這賤婢滿口胡言!甘泉宮是本宮之殿,如何能查?你是在羞辱本宮麽?”


    “殿下,您受了太子妃蒙蔽,怎麽便能答應此種大逆之事呢?”文迦雙目竟是生生淌出眼淚來,對著林樘戚戚訴苦。


    “本宮當初真是看走了眼,竟能答應太子妃冊你為後宮!”林樘高聲怒喝,渾身上下皆是憤怒。


    “陛下,妾實在不敢妄言啊!今日東宮嬪妃中項娘子與孟娘子皆未有出席,想來定是妾拒絕太子妃後,太子妃找了這兩人行大逆之事啊!求陛下下令搜查甘泉宮,請出二位娘子一看便知!”


    皇帝眉宇之間竟是多了幾分煩悶之意,冷冷地用目光掃視殿中一切,旋即便是大手一揮,“來人,查!”


    “陛下,這是真疑心臣了麽?”林樘見皇帝如此,心中頗覺寒涼。


    皇帝則是冷漠道:“隻消一查,一切便知了。朕聽著文氏說這些,實在是煩,頭疼。”


    這話,便是再無轉寰餘地了。


    “陛下,陛下,妾想起,太子妃此前身子一直羸弱,前些日子更是病的幾乎下不來床,日日都用湯藥吊著精神的。陛下,陛下您看一看太子妃氣色到底如何,便知道了。”


    “你這背主的奴婢,怕是眼睛瞎了?”潘頌唾棄道:“太子妃殿下容色甚佳,精神極好,哪裏似是你說的身子撐不住了?”


    文迦本就是急了亂咬人,她說的話自己都沒個章法,不過是能給紓甯套個罪名是個罪名,又想起紓甯前些日子那般虛弱若升天一般才說出了這話的。


    此刻她才細細打量著紓甯,隻見紓甯粉麵玉琢,胭脂紅豔,越發顯得她明眸皓齒,康健至極。


    “這……這……”文迦想了想,忽地欣喜道:“陛下,宮中眾人皆知,太子妃娘娘素善裝扮,鉛華胭脂更能遮蓋許多容顏憔悴,隻要卸下太子妃娘娘麵上妝容,便知道太子妃娘娘是否真如表麵上這般康健了。”


    紓甯:“……”


    越說越離譜了,竟是要自己卸妝。


    “倒是好主意,隻要一試,便也能知道了。隻是……大庭廣眾的……”皇貴妃強行按耐住心中喜悅,假裝公正地道。


    “你可真是為了攀扯上我,什麽都敢說。”紓甯厭惡地看著文迦,心中忽地卻升起一股同情來。


    “陛下,妾還有一事!”文迦不敢接紓甯的話,卻又激憤地對著皇帝稟報。


    “什麽事?有什麽話一起說便是了。”皇後十分嫌棄,越發覺著這文迦是個跳梁小醜。


    “當初太子妃與其心腹宮女密謀,於宮中行巫蠱之事啊!上頭定然寫著妾與東宮其他幾位娘子的生辰八字,就埋在甘泉宮東北角,還請陛下派人徹查!”


    紓甯微微一笑,還以為這傻子說來說去說不到重點上。


    如今看來,這蠢魚還是上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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