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甯本來還磨磨蹭蹭的不想起床,這下聽完便是恨不得直接彈起來衝出去。


    不過倒也不用衝出去了,自己的寧泰殿位於清寧宮靠北,乃是離清寧宮小花園最近的一處大型殿閣。未等自己反應完全,平寧伯周簡便攙扶著太子林樘並著浩浩蕩蕩一群人來了自己這裏。


    “宣太醫!快宣太醫!”平寧伯周簡十分著著急,一邊扶著林樘坐下,一邊喊叫道。


    底下站著四位娘子,分別是周婧柔、邵惜音、孟紜曦、項嬿嬿。


    其中項娘子雙目含淚,手拿著帕子捂在了右邊臉頰的位置,粉紅色的絹子隱隱可見透著鮮血的殷紅之色。


    “先別張揚!”林樘臉上也有劃傷,隻是傷在左臉耳朵之前,倒是不算很嚴重,隻輕輕劃破了些皮。


    “去太醫院叫祝筠來,悄悄的。別驚動了旁人。”林樘看著紓甯,“你可有藥?先給項常在敷上。”


    紓甯早就命人拿了兩瓶藥來,自己親自拿去了林樘那邊,另一瓶則是命香雲夢雲帶著項嬿嬿拿去了偏殿。


    周簡坐在一旁麵色十分焦急,見著紓甯猶如見著菩薩一般抓著紓甯:“娘娘,快些給殿下上藥!”


    嗯,比自己還要著急。


    顯得自己很多餘。


    紓甯仔細看著林樘的臉,微微破了皮,上麵那一點嚴重了些流出了血液來,不過幸好口子不大,心裏倒也有底,隻絞了幹淨帕子擦拭幹淨便上了止血的藥粉。


    “這是妾從娘家帶來的藥粉,止血鎮靜是好的。殿下先敷上,一會子太醫來了再說。”


    林樘點點頭,稱了聲謝便任由紓甯上藥。


    過了一會兒太醫祝筠趕到,未及行禮,便被林樘命令先去看項常在的傷勢。


    祝筠研究了片刻,便從偏殿出來到了林樘所在的正殿,鎮定稟報道:“啟稟殿下,項娘子傷口是被簪子劃傷的,傷口有些深,口子還長,恕微臣技藝淺薄,怕是極力診治也得留疤了。”


    此言一出,偏殿裏項嬿嬿的嗚咽哭聲便更大了些。


    女子向來以容貌為要緊事情,如今折損了容貌,還不能複原,任是都是會絕望的。便是紓甯一直在一邊冷眼旁觀,都已然感受到了那種絕望神傷之感。


    在這宮中,沒有一張好的容貌,不說是死,卻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當真……沒有辦法了麽?”林樘聲音明顯低沉了許多,看著祝筠,眼中尚且存著一星半點的希冀。


    祝筠甚至未有答話,僅僅是靠著一個眼神,林樘便足夠明白了。


    他亦是滿麵低落神傷,甚至第一反應是想要起身去看項娘子。


    還是被平寧伯周簡給攔住:“殿下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罷。”


    底下眾人自然都是附和著平寧伯如此說,畢竟在他們眼中,太子殿下的顏麵自然要比一個妃妾的顏麵要重要。


    祝筠恭敬地行著禮,上前望聞問切了一番,最後拱手道:“殿下傷的不深,隻要好生敷藥,應當能消除。隻是便是最快,也得兩個月才能完全消除了疤痕。”


    林樘點點頭:“隻要能消除就好。”


    平寧伯周簡卻道:“可殿下日日都要去乾元宮侍奉,若是被陛下瞧見了如此模樣,豈非失禮?”


    不用懷疑,頂著這樣的疤痕去伴駕,自然是失禮的。隻是那又能有什麽辦法,時間又不能倒流,如今能確定三個月後疤痕消除,總比以後一輩子都留著疤痕好。


    不過紓甯明白,林樘的意思,或許更深一些。


    “勞煩祝太醫了,太醫先去開藥罷。盡力即可。”見林樘不說話,便也隻能由自己這個太子妃出來主持大局。


    祝筠會意,行了禮便下去了。


    偏殿中項氏依舊哀哀哭泣,便是紓甯聽著都覺得悲傷,於是便隻能長歎一口氣,命人先將項娘子給攙扶迴去,讓她好生休息再說。


    畢竟人家都這樣了,再留下來問這問那的,也確實有些不妥。


    “殿下不若迴去歇息,這裏有臣妾,有些話該問還是得問。”紓甯對著林樘道。


    周簡在一邊點點頭,做勢便要攙扶林樘出去,林樘卻是一擺手:“我的臉還不要緊。我且留在這與你一起問問,正好,本宮也好奇,什麽事情竟是如此大打出手。”


    這話很自然地就將眾人的目光給引到了剩下的三位娘子身上。


    隻見三人皆忙地跪下,齊齊說道:“殿下恕罪。”


    “究竟是何事?竟是鬧的這樣大?”


    隨後便是三個人加上在場奴婢的陳述,不過說來說去,大致的情形都差不多。


    周娘子因被貶故此心中煩悶,想著去小花園裏頭散心;卻是正巧撞上了邵常在、孟常在、以及項使女。


    原本按著位份規矩,該是周答應給三位娘子請安的。隻是三個人誰人都不傻,自然不會在乎這上頭的優勢,於是隻是點點頭便想著過去了。


    卻不想周娘子心裏頭卻極其不痛快,叫住了三人:“如今可真是不一樣了啊!竟是一個個都比我高貴了呢!你們應當是高興的罷。”


    孟常在素來看不慣周娘子,當初周娘子得勢也不過是敷衍,如今則是直接輕蔑地翻了個白眼。而邵娘子與項娘子從前與周娘子還算親近,自然少不得上前解釋一番,邵娘子剛要上前行禮,“啪”的一聲,周娘子竟是打了邵娘子一巴掌。


    按照道理,周娘子縱使從前再尊貴,如今定了新的位份,便得按照新的尊卑位份來定,之前的尊貴便是過眼雲煙了。


    周娘子不但不行禮,竟是還對比自己位份高的姬妾出手,實在放肆失禮。


    隻是邵娘子卻不敢言,隻能捂著臉流著淚水。


    “賤婢!從前與我交好,如今我下去了你倒是知道往上爬了啊!不中用的東西!”


    孟娘子卻沒有邵娘子這般好氣,當即便出言迴懟:“你這是什麽道理?你不過一答應,位份遠在我們之下,竟敢出手?”


    周娘子猶自囂張:“那又怎麽?難道你還想要我跪拜你不成?”


    孟娘子也不是個吃素的,隻道:“便是要你跪拜,也不是不合規矩。”


    兩人脾氣都不好,周娘子自然更是怒氣翻湧,兩個人便更是爭吵了幾句。於是就出現了旁人通報給紓甯的那般景象,周娘子想要去劃破孟娘子的臉,項娘子與邵娘子前去勸架。


    林樘這時也湊巧經過,也想著上前勸架,於是先是項娘子被劃傷了臉,然後便是林樘。


    周娘子,對此也供認不諱。


    了解到了前因後果,就到了棘手的處置環節。


    這事很簡單,可處置起來,就不簡單了。


    並非沒有先例,當年宋仁宗寵愛尚、楊兩美人,郭皇後不滿便掌摑之,宋仁宗上前欲勸,卻不想被郭皇後誤傷,麵頰紅腫,還被指甲給劃傷了脖頸。


    這事自然引起朝政軒然大波,最後郭皇後被廢,尚、楊二美人被廢居出宮。


    一國之皇帝或是儲君被傷,那可實在不能當做尋常宮人的口角處置,甚至牽扯到是否“謀反”“不敬”,是要被朝野議論的。


    不僅僅隻能當做尋常的後宮紛爭,林樘自己決定就行。


    “殿下……想要如何處置?”由於實在牽扯太大,紓甯不敢自己做主。


    事實上這樣的大事林樘自己也不能做主,不過他心裏知道,若是此事被前朝知道了,那這件事情就指不定要鬧多大了。


    “算了,她也是無心之失,還能告到坤明宮去不成?”林樘長長一歎:“這事自然隻能在清寧宮處置,傳出去了也是丟人。”


    紓甯聽明白了,林樘這是想要保住周婧柔的意思,不想讓這件事情傳出去從而徹底斷了周婧柔的路。


    隻是這事,周婧柔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腳,至少今後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周婧柔都不能在太子林樘麵前說上話了。


    “殿下想要保住周娘子,可你臉上的傷,總不能不出去見人。這傷口一見人,可怎麽遮?”周簡無不擔憂地道。


    “殿下,妾當時是氣急了,求殿下饒恕啊!”周娘子縱使再愚鈍,方才聽著幾個人這麽一說,多少也明白了,便是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抱著林樘大腿:“殿下千萬別廢棄臣妾啊!殿下!我……你說過會好好待我的!我可是殿下第一個女人啊!”


    紓甯大汗,見過愚蠢的,沒見過這麽愚蠢的。


    把什麽“第一個女人”這種事情光天化日之下說了出來,真是生怕自己不夠丟人。


    若說方才林樘還能留著幾分情誼與顏麵,那周娘子這般一說便是將最後一點情分也給消耗沒了,隻氣的林樘劇烈地咳嗽伏動。


    “周娘子昏了頭了,還不趕緊捂上她的嘴!這般大喊大叫,成何體統?”紓甯見林樘被氣的不行,便趕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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