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城東麵的芒山,早已泛起了秋黃。


    成熟的五芒果,被一筐又一筐的裝上牛馬車——已經是收獲五芒果的時候了。


    天邊,快要沉沒進火燒雲的太陽,低低的掛在西麵的院牆上,傳來今日,它最後份的溫暖。


    光禿禿的土牆,倔強的拽著所剩不多的枯枝黃葉;牆上的溝壑,無聲地在訴說它們的過往。


    這裏有著安民營裏難得的寧靜。


    小院坐北朝南,東西院牆低的可憐。


    南麵那扇姑且算是門的木板,四角已經腐蝕掉了大塊,輕飄飄的鑲在南牆裏麵。


    東麵院牆下,擺著一副竹製躺椅,上麵躺坐著一個衣著樸素,卻異常整潔的老夫子。


    他沉浸在所剩不多的陽光裏,一手舉著折扇隨意地比劃,一手撫著胡須,正在訴說著什麽。


    他雙眼微眯,似是很享受這種感覺。


    在他前方,有兩個少年盤著腿,坐在地上。


    他們聚精會神的聽著老夫子的講述,聽到緊要處,身體還會不受控製的前傾或後仰。


    年歲稍大的是蘇文烈,蘇慶和之子。


    他身穿合身的黑色長褂,臉色紅潤,麵容雖不甚突出,卻也五官端正。


    他唇紅齒白,雙目有神,自有一股富貴氣質散發出來。


    此時,他正雙目放光的盯著老夫子。


    年歲小些的是蘇文顏,蘇慶和侄子。


    他裹著一件麻布長衣,外麵罩著件錦緞短褂,臉色泛著輕微灰黃。


    他那不大不小的眼睛裏,有些怯懦,又有著好奇。


    一會望望老夫子,一會看看蘇文烈。


    不時還用手指捏捏鼻子,薄薄的嘴唇淺淺的抿著,顯得有些靦腆。


    在小院外,能偶爾聽到老夫子說著什麽“修真九境”、“陰魂噬骨”、“蓮破萬穢”、“道家絕技”之類的說辭,聲調隨著情節發展忽高忽低,卻都聽不真切。


    這裏是五芒城城南,安民營區域。


    小院周圍,亂七八糟的矗立著一座座破舊的院落。


    幾乎每座院落,都是這種低矮的土木房屋,院牆皆是用泥土砌成,日子久了也就成了這般模樣。


    但這些院落,卻在夕陽的餘暉中,別有一番風貌。


    可惜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夫子隻是講了幾個迴合,西麵的日頭就完全沒落了。


    講到了一處且聽下迴分解,看著意猶未盡的兩人,老夫子樂嗬嗬地道:“兩位蘇小公子,今日已經不早,你們還是快快迴家去吧!”


    “啊?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嗎!”


    兩個孩子聞言一陣驚詫,舉目望望天空,連忙蹦起身來。


    一陣子拍拍打打,蘇文烈拉著蘇文顏,一同對著老夫子鞠躬作揖。


    “秦爺爺講的真精彩,害的我和文顏今日迴去又要討一頓打了。”


    旁邊的蘇文顏低著頭,聞言愣了愣,有些後怕的樣子。


    “你這孩子,究竟是責怪還是在討好爺爺呢?快些迴去吧,再晚些,你的小婆姨可要打上門來了,嗬嗬!別急別急,夫子隻是開個玩笑,哈哈,快些迴去吧。”


    老夫子站起身來,一臉高深莫測,微笑的望著這哥倆。


    “啊?原來秦爺爺你什麽都知道啊!唉......”


    蘇文烈一下子像是被雷擊中了,低下頭轉過身去,扯了扯蘇文顏的胳膊。


    “文顏,我們迴家。”


    說完又再一次對著老夫子,彎腰施了一禮。


    “秦爺爺再見。”


    秦爺爺點了點頭,隻是含笑不語。


    一天的精彩,就這樣被抽空了。


    想起自己的小婆姨,蘇文烈就是一陣堵得慌。


    原也是打小一塊長大的,隻是長著長著,有的人就要突然超過別人一頭。


    不光身材,就連力氣與武技,都要碾壓一眾小夥伴,就比如自家那個“小婆姨”。


    她名叫柳環月,是鷹擊團柳參軍的掌上明珠。


    因為兩家都住在城北的朝天營內,平素就有往來,後來在一次宴會上,攀談中由城主做媒,蘇家便攀上了這門親事。


    蘇家主脈的獨子,與鷹擊團柳參軍的獨女,也沒什麽高不高攀,都是相互客氣。


    “秦爺爺一天到晚也不出院門,怎麽就知道烈哥跟月姐的事情啊?”


    蘇文顏跟在蘇文烈身後,小跑著,嘴裏還在嘀咕。


    蘇文烈走在前麵,沒聽清楚蘇文顏在那嘀咕什麽,他小心翼翼的伸手,正準備拉開那觸目驚心的院門。


    門外,在火紅的天色映照下,這兩個孩子緊張兮兮的,剛跨半隻腳出院門,就聽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


    “踏踏踏踏......閃開閃開,快快閃開......踏踏踏踏”。


    馬蹄聲轉瞬便由遠及近,從院門前掠過,又飛快地遠去了。


    蘇文烈看的分明,是數匹戰馬,騎士都持有兵器。


    他們一晃而過的身影,雖然模糊,蘇文烈卻還是認了出來,那是邊防軍,不是城衛軍。


    現在這個收獲五芒果的時節,沒有極為緊急的案報,邊防軍是不敢輕動的,以免引起恐慌。


    畢竟這裏可是魯國的邊陲重鎮。


    在五芒城城西五十裏,就是邊防軍大營。


    這幾名邊防軍兵將,持著兵器,卻是一路奔東城門而去,留下了一地的雞飛狗跳。


    慢慢恢複平靜的牛馬車,重新運載著一車車的五芒果,緩緩往城中趕去。


    這亂糟糟的一切,都讓蘇文烈產生了極為不好的預感。


    直覺告訴他,似乎有大事發生了。


    “秦爺爺,您保重!”迴頭再次給秦爺爺打了聲招唿,蘇文烈拽起蘇文顏的胳膊,趕緊往家的方向趕去。


    芒山地界,特產五芒果,光是蘇家,一年就占據了出貨量的五成,然後又占了向王宮特供的名頭,算得上聲名遠播。


    一路上有大半的牛馬車,都是向蘇家的儲貨場去的。


    蘇文烈二人卻絲毫不敢停留,隻管往前趕路。


    等趕到蘇家大院時,天空已經昏暗了下來。


    還沒靠近蘇府,蘇文烈就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


    府門外,平時隻是象征性的放張桌子,坐個門房。


    而今天,遠遠便看到,立在門外的四道身影,卻是護院打扮。


    更不妙的是,在看不清兩人麵貌時,他們齊齊把手放在了武器上——這是個讓人心驚的信號。


    蘇文烈不禁在想,究竟是出了什麽變故,讓蘇家變得如此緊張。


    護院們看清楚來人,是蘇文烈二人後,齊齊鬆了口氣,身體都稍稍放鬆了些。


    帶頭的那個護院師傅,卻是迎了上來。


    “兩位少爺,你們總算迴來了!快點進去吧,老爺夫人們都急壞了。”


    蘇文烈聞言,當即問道:“李師傅,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李護院搖了搖頭道:“少爺還是去問老爺吧,小的也不清楚,隻聽老爺說要不太平了,讓俺們打起精神來,把宅院守好。”


    “我明白了,李師傅辛苦,幾位師傅辛苦。”


    蘇文烈心知問不出什麽名堂,便對著幾位護院點了點頭,趕緊帶著蘇文顏進了家門。


    而此時的蘇府大院裏,剛剛掌起了燈。


    主宅堂屋,已經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父親蘇慶和麵朝房門,坐在主位一言不發。


    母親蘇宋氏坐在次座,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幾次的欲言又止。


    蘇慶和抬頭望了她一眼,低聲道:“事到如今,關係是不可能撇得清了。”


    “你我怎樣都不須去想,這樣才有可能把小烈給保住,至於支脈那邊,能保幾個保幾個,我已親自去說過。”


    短短的幾句話,卻透露了太多的不甘。


    蘇宋氏默默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去。


    卻聽蘇慶和突然問她:“嫁給我,後悔嗎?”


    蘇宋氏聞言,身體不禁顫了顫,雙肩微微聳動,眼淚再控製不住。


    她低下頭,背對著蘇慶和,強忍著悲意,一字一字念道:“不悔!”


    像是下定了決心,蘇宋氏邁出了步子,輕柔而堅定。


    坐在亮堂的堂屋內,卻看不清夜幕下的庭院。


    這麽快就已經入夜了。


    “進來吧。”


    蘇慶和對著模糊的庭院道。


    蘇文烈有些忐忑不安。


    他從影壁旁走進來,臉上寫滿了焦急。


    向父親作揖請安後,他一臉不解,望著蘇慶和道:“爹,發生什麽事了?”


    站在堂屋正中,他的腦海中,還在迴放從府外進來之後的片段。


    踏進主宅小院的蘇文烈,剛繞過影壁,就看到母親垂淚的一幕。


    隻是他站的有些遠,並不曾聽到父母的對話。


    那時的母親低著頭,沒有看到影壁邊的他。


    父親卻是對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他就是那樣傻傻的站在原地,愣愣的站在影壁旁,望著母親流淚,很心疼。


    直到母親走出房門的刹那,才看清了影壁邊的蘇文烈。


    她頓了一下,偏頭擦拭掉淚水,才朝著蘇文烈走去。


    文烈,都長到和她一般高了,真好。


    母親一臉的欣慰,又夾雜了太多的不舍。


    她是個溫柔而沉默的女人,卻擁有著一雙靈巧而傳神的眼睛。


    她仔細地望著文烈,抬起雙臂,輕柔地抱了抱他——這是自從蘇文烈進入蒙學,之後再沒有過的。


    四歲入蒙學,而今他已歲及十二。


    蘇文烈都險些忘記,靠在母親懷抱裏,是這麽溫暖。


    母親出身宋河流域,是書香世家。


    靠母親近些,會帶給人一股淡淡的畫墨之香,讓人恬靜,讓人眷戀。


    這是他年幼就烙刻在記憶裏的味道,而今依然如此。


    當他還在沉醉,母親卻未發一言就走了。


    此刻,他迴憶著父母之間的交流,還有剛才母親的反常,蘇文烈突然害怕了。


    似是讀懂了蘇文烈的心情,父親輕聲出言安慰。


    “別怕,女人膽子小,經不起事。”


    他揮了揮手,示意蘇文烈坐下。


    蘇文烈坐在座椅上,卻如坐針氈。


    他那無處安放的雙手,無意識地摸摸大腿,又蹭了蹭扶手。


    “文烈,答應爹一件事。”


    蘇慶和是個國字臉,早年也曾經常往返京城與五芒城,剛過而立之年的臉上已經有了風霜之色。


    平時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還好,但當他麵容嚴肅的時候,那眼神的淩厲,能讓麵對他的人,立馬氣勢矮三分。


    相比一個商人來說,他嚴肅起來的氣度,與那高高在上的城主,倒也不分伯仲。


    此時的他,微微低著頭,卻沒有看向蘇文烈。


    “爹,您說。”


    蘇文烈覺得,或許真相就要揭開了,心情反而平息了下來。


    蘇慶和聽出了蘇文烈語氣裏的平靜,抬起頭看著蘇文烈,暗自點頭。


    “先跟爹說說,支脈那邊,當屬文顏與你最能合到一路,沒錯吧?”


    “是的,爹。”


    蘇文烈想了下,又想了想家裏其他分宅裏,另外幾個堂兄弟。


    接著道:“其他幾個兄弟,雖然也都一起玩耍,但相對來說,還是與文顏弟弟在一起時,最為親切。”


    蘇慶和聞言,望了望庭院裏被秋風吹過,搖晃起來的樹影。


    “文顏這孩子,雖有些懦弱,還差些果敢,但處事忠厚老實,看似木訥實則內藏機智,也是個好苗子。”


    微微沉吟了片刻,蘇慶和接著道:“答應為父,等下你六叔來了,你和文顏就乖乖跟著他走吧,不必想太多。如果你們僥幸能逃的出去,切記莫要尋仇......”


    蘇慶和話音未落,就聽影壁那邊傳來腳步聲。


    蘇文烈轉頭望去,發現是六叔,他領著蘇文顏正快步走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六叔今晚在腰間佩了把長劍。


    文顏跟在後麵,肩膀上綁了個布包。


    看到兩人,蘇慶和站起身來,一邊對蘇文烈喚了聲“過來”,一邊從衣衫內,掏出一個巴掌大的荷包。


    蘇文烈走到父親麵前,腦海裏還迴響著父親那句,“如果僥幸能逃得出去”。


    這讓他聯想到不久前,自己親眼看到的那隊邊防軍的兵將。


    蘇慶和伸出手,把荷包塞到六叔手中。


    他繼續對文烈道:“你六叔早年不肯經商,在芒山附近闖蕩,雖挨了你爺爺不少罵,倒也學了些真本事。這荷包裏都是些瑣碎銀子,如果你們逃的出去,用這樣的銀子不會惹麻煩。”


    頓了頓,他轉過頭,鄭重的對六叔道:“慶揚,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蘇家家主,如果今晚事不可為,你切記要放下一切,速速出城......”


    “大哥......”


    蘇慶揚剛出言打斷了蘇慶和,正要繼續說下去。


    卻見蘇慶和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慶揚,聽我說,能逃一人是一人,必要時哪怕隻你一人可逃,也不須猶豫。”


    “至於交到你手中的那件東西,據祖上口口相傳,是一位修真大能,饋贈給蘇家的法器。它應該是一件信物,攜帶法器去那大能的宗門,便可獲得庇護。”


    “當年大能走前曾言,所去之人,必須為我蘇氏子弟,不然,帶著那法器也無用處。我們兄弟之中,隻有你身負武藝,這等逃命的時刻,蘇氏一族也隻能交托於你了。”


    蘇慶和口中所說的宗門,便屬於這天星大陸中,超脫國度的存在——修真宗門。


    據祖輩相傳,蘇家也曾出過修真大能,可後來不知怎麽就沒了訊息。


    蘇家後人們,也曾努力去找尋,那個修真大能的信息,卻終歸時間久遠,又不敢明目張膽的,將玉石鑰匙拿出,最終一無所獲,便隻能作罷。


    他們唯一知道的是,在魯國的地界上,以護國宗門太一宗為首,大大小小修真門派就有十餘個。


    正是這些宗門的存在,每每在魯國大地,掀起一股驚天駭浪,展現出修真者們恐怖的能量。


    蘇慶和拍了拍蘇慶揚的肩膀,繼續道:“那宗門名為方閣,這就是大哥知道的所有了。從現在開始,你不再隻是你一個蘇慶揚。該放下的時候要放得下,懂嗎?”


    “走吧,晚了就怕走不成了。”


    蘇慶揚紅著雙眼,聞言狠了狠心,把荷包塞進衣衫裏麵。就迅速伸出手臂,左右各拉起一個侄子,轉身就走。


    蘇文烈還在愣神,他沒從父親的話語中,迴過味來。


    蘇文顏更是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走到影壁位置時,蘇文烈才像是突然醒悟過來,用力扭迴頭來,望著父親。


    “爹!我不走。”


    然而迴複他的,隻有愈加嚴厲的目光。


    “烈哥......”


    蘇文顏心底默默喊了一句,卻未出聲。


    就這樣被拉到了蘇府後門,蘇慶揚將他塞進準備好的牛車中。


    還在掙紮的蘇文烈,怎麽也掙不脫,隻能悲憤的問道:“六叔,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們為什麽要走啊?”


    蘇慶揚手上不停,一手壓製蘇文烈,一手把韁繩束起,嘴裏唿喝著,讓牛車行走起來。


    “文烈,文顏,我們蘇家遭此大難,也是身不由己。六叔無能,現在隻能用盡這丁點本事護你倆出城,若能脫此大難,日後六叔再細細告知你們原委;如果不能,此時說再多也無用。”


    蘇慶揚見蘇文烈不再用力掙紮,手上力道稍稍放鬆了些,繼續道:“安靜聽我說,你們的父親和叔伯,做的這一切安排,就是為了讓你們能活下去。”


    “他們是讓你們,代替他們把蘇家傳承下去,這是我們蘇家男子的使命,是我們身上流淌的血脈,賦予我們的義務,逃不掉的。”


    “也許你們現在不懂,隻管記住我說的話,若有以後,你們慢慢會明白。假如不小心走散,你們要想辦法,去芒山腳下的山神廟匯合。記住了嗎?現在我們先出城,你倆安靜的待著,沒有我的召喚不要出來。”


    “知道了,六叔。”一旁的蘇文顏拉了拉蘇文烈,讓他把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他也不想走。


    可六叔今日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不由分說,就帶著他見了父母最後一麵,在父母痛苦的目光中,他剛剛讀出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就被六叔拉著,去了主宅。


    他就像是一個木偶人,眼看著事情一步步的發展,自己被六叔一步一步的拖行著。


    今天糊裏糊塗的離家出逃,讓他極為困惑,他實在想不出,蘇家到底是陷入了怎樣的境地,他就要被趕出家門去逃命。


    他還沒來得及,跟父母說一句告別,當麵再喊上一句。


    “爹,娘。”


    蘇慶揚心急如焚,趕著牛車,卻又不敢表現的太過急切。


    一路行來,朝天營裏,幾乎沒什麽來往行人,比往常顯得更安靜。


    蘇慶揚扭頭四顧,卻也沒發現什麽異常,不禁悄悄拔劍在手,提起了戒備之心。


    與五芒城裏其他各營都不同。


    朝天營這個區域外圍,有著其他區域都沒有的外牆,把朝天營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塢堡。


    往常雖然安靜,卻總會碰到些巡邏的城衛軍,今日將要行到朝天營大門,卻還一人未見。


    安靜的街道,除了前方勉強能看見的一輛馬車,路上隻剩這架牛車徐徐前行。


    遙遙還能聽到南城方向,傳來的車馬聲。


    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悄然遮蓋了明月。


    夜,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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