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水和羅婉雲起身拜見。


    “你們這是……”


    羅明歸先開口,他猜想莫非二人話不投機?


    羅婉雲說道:“我與李師兄之前在討論功法,李師兄運功驗證。”


    李春水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羅明歸笑容又起,同樣點頭,轉身對玉良說道:“叨擾師妹了!”


    他帶著羅婉雲飛身離去。


    青梅閃身,人隨香風起,笑吟吟落到李春水身邊,她根本不信羅婉雲的話,條桌上的花茶杯沒有絲毫水漬。


    “師弟,你跟她說了幾句話?”


    “三句……三句半吧?”李春水也不確定他那兩個語氣詞算不算一句話。


    玉良無語,一刻鍾的時間,三句半?


    “好好修行。”


    她的視線在二人身上掃過,隱有笑意溢出,轉身離開。


    青梅在一邊笑得花枝亂顫,這小子果然很老實!


    羅明歸在迴去的路上問羅婉雲:“你覺得李春水怎樣?”


    羅婉雲微微一笑:“他是個老實人。”


    老實人?這是什麽評價?羅明歸心想,這也算是好的評價吧。


    “嗯,那就好,閑來無事別總待在道藏閣裏抄書,多來銀霧峰轉轉……”


    李春水迴到住處繼續修行,羅婉雲的話給他了一些新的啟發,他要做一些新的嚐試。


    他的修行狀況已經穩定了下來,決定再過兩月到外邊逛上一圈,就從點星山脈南側邊緣那處寶藏或遺跡開始吧!


    無論修行界如何變遷,點星山脈萬年來似乎從未變化,它安靜地橫亙在東離洲的中部,見證了這片大陸所有的曆史。


    巨木參天,地域廣褒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靈藥礦藏,天材地寶,前輩遺府,或者是某段曆史中的秘密隱藏在其中,但有命得到的人並不多。


    接近點星山脈深處的某地高空中,秋陽冷照,萬裏無雲,天空很幹淨,沒有任何汙點。


    不知為何,長年往複,南飛的候鳥皆不願在點星上空橫渡,在極遠的地方便會繞道而行。


    湛藍的天空中突然有一道青紫色雷霆劃過,有狂風忽起於九天之上。


    另一道紫中帶紅不夠閃亮,但聲勢更加宏大的雷霆在後麵緊追而去。


    兩道雷霆隨後相撞,一個橢圓形青紫紅三色的雷暴升起。


    霹靂亂舞,狂風更盛,隆隆的雷威從高空壓向群山,山體表麵林海起伏。


    此處山中妖獸無論先天還是明竅盡皆瘋狂逃竄。


    數個唿吸後,一道暗淡的青紫雷弧從雷暴邊緣向下墜落。


    雷鳴灰白的頭發散亂在空中,發冠早已不知遺落在哪裏,麵容枯槁無光,神色悲哀。


    “天欲亡我太乙……”


    他在林海的上方穩住了身形,威嚴的寬袍大袖焦糊破爛,又是一口鮮血吐出,血中有黑紅色輕煙升起。


    這是妖魔之力和雷霆結合的變異能量,他純粹正統的雷霆意境可以驅散,但他沒有時間。


    他逃不掉了。


    即便法力告罄深受重傷,他在空中依然站的筆直。


    很久以前雷鳴就知道賀蒙山有問題,但他不知道是什麽問題。


    一個多月前,他發現賀蒙山悄然離開宗門獨自前往點星山脈,那次他沉默了,無動於衷。


    大半個月前,他發現迴門內不久的賀蒙山再次外出,他終究沒有忍住。


    正常情況下,太乙門上下除了兩三位太上長老,沒人可以察覺賀蒙山的行蹤。


    雷鳴知道賀蒙山有問題。


    賀蒙山知道雷鳴在查他,也知道雷鳴距離突破元嬰不遠了,所以他主動給了雷鳴一個選擇。


    繼續探查,在身死之前悟雷道,破元嬰,或者從此偃旗息鼓,道心失守,元嬰無望,從此苟且活著。


    賀蒙山此舉無異於直接和雷鳴攤牌,明擺著告訴他,我就是有問題,你到底查還是不查?


    在雷鳴那裏,他隻有一個選項。


    於是他來了。


    他在東離秘境百裏之外的地方,如願發現了魔道兩派正在破解的封印禁製。


    從明竅到先天,百十人忙碌不休,秘法光芒閃耀不斷。


    幽暗陰森的山澗中一片寒氣森森的白色冰壁封印裸露出來,那層原本應該深厚如川的冰晶已被消磨了大半。


    當時賀蒙山就淩空立於冰壁的前方,邪笑著看著遠處的雷鳴。


    這是他願意讓雷鳴看到的。


    你看到了你想看到的,那麽,你可以死了。


    雷鳴原以為賀蒙山勾結魔道,萬萬沒想到,那副皮囊內潛藏著一隻上古殘存的妖魔。


    他已經沒有辦法將這個消息傳遞給任何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他想起多年前的那次東離秘境開啟,想起大師兄李雲廣破門而去,至今杳無音訊。


    賀蒙山從高處淩空一步步渡下,恍若踩著無形的階梯。


    血紅的雙目襯托他的麵容分外妖異,他來到雷鳴麵前。


    “老東西,我忍了你二十年,沒想到你們人族所謂的道心竟是這般可笑!為了道心把命丟掉,值嗎?在太乙門中老老實實當你的大長老,不好麽?”


    雷鳴看起來就像是風中殘燭,往日霸氣絲毫不在,氣息萎靡,他沒有迴答賀蒙山那種無聊的問題。


    將死之人,又何必與無知的妖魔爭論道心。


    他開口說話,聲音虛浮,亦或是想攢些力氣。


    “大師兄如何了?”


    “大師兄?”


    賀蒙山隨即明白過來雷鳴指的是誰,他幾乎快要忘記了那個曾經的太乙門天才,為了一個女人,同樣可笑至極。


    人族就是這麽喜歡作繭自縛。


    “嗬!一會你不如親自過去問他。”


    雷鳴歎了口氣,果然如此嗎。


    他開始抬眼,看向賀蒙山,似是嘲諷,或是自嘲。


    “劍修萬年不出,爾等妖魔餘孽才敢死灰複燃,就你們,還想……統治大陸?嗬嗬……咳……癡心妄想罷了!”


    賀蒙山的笑意逐漸冰寒,眼中的血光顫動似要向外蔓延,血色雷弧在上空不停出現又消失。


    他的反應有些過激,他自然相信聖族必會在這片大陸上再開一片疆域。


    他不想承認,東離秘境裏萬年的苟延殘喘直至如今,劍修這兩個字一直是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的記憶中,聖族降臨之時此方世界天地失色,日月同消。但繁星般的劍光卻猶勝日月,縱橫來去如流星雨落,聖族大軍的屍體也如雨落。


    漫長的戰鬥中,隻要天上有一道劍光尚存,東離洲之人便不會絕望。


    劍光唿嘯,聖尊之下的同族觸之兩分,他被殺得膽寒,躲在最後方方才逃過神形俱滅的下場,靠一顆隕落聖尊的心髒維持元神至今未滅。


    他膽敢從東離秘境中出來,並不是因為剛好有機會奪舍賀蒙山,每次的東離秘境開啟他都有機會。


    而是,這片大陸上劍修已久不現人間。


    “劍修?嗬!”


    賀蒙山眉毛挑起,手掌翻開緩緩上抬,一團人頭大小的不斷翻滾跳躍的血色雷霧懸浮於掌心上方。


    “這片大陸,永遠不可能再有劍修!”


    他將那團血色雷霧朝雷鳴甩出。


    雷鳴並不恐懼,隻是悲哀。


    悠悠萬古,巍巍太乙,掌天道雷霆,自詡為正道之首,掌權之人竟然是一隻披著人皮的血魔,何其可笑!


    高空一聲悶雷炸響,一道絢爛的青紫霹靂朝著賀蒙山蜿蜒而下。


    雷鳴迴光返照,破袖翻飛,這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召喚雷霆。


    “廣開兮東離,紛吾乘兮玄雲!


    令風雷兮俱往……”


    教群魔兮喪魂。


    他沒有機會唱出最後一句,這是他百年前初入太乙之時,那位引領執事酒後所唱的土謠。


    聲色形神在血雷中盡皆凐滅,那道青紫雷霆漸漸淡化消失,仿佛不曾出現過。


    湛藍的天空被暈染了一片淡淡的緋紅,而後被風吹去。


    賀蒙山嘴角複又揚起,雷鳴這個絆腳石對他來說不大,但不除掉最後就會變得很麻煩。


    他轉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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