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以後,慕容秋扭過頭,輕咳一聲,避免尷尬:“從那時開始,我就加入了烽蓮教。你一定非常奇怪,為什麽非要加入烽蓮教,華夏的正規軍不好麽?可我也沒辦法,找到我的是烽蓮教,救了我的,還是他們。再說了,李氏王朝局勢腐敗,你也知道。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帝王,還有什麽值得他人追隨。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那些烽蓮教的教徒時不時地在邊界線上小打小鬧,就憑李氏王朝現在不堪一擊的程度。說不定十年前,東麗就已經吞並了華夏。”


    慕容秋說著,猛地迴頭,目光銳利地看著顧明琴。


    顧明琴無言以對,盡管這話讓她心中不爽,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看顧明琴默認了,慕容秋長鬆一口氣:“顧大小姐,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事到如今,除了個別軍閥,你們華夏想要把東麗侵略者驅逐幹淨,唯有依靠烽蓮教。尤其是在這個滬城,你們沒有選擇。”


    “你說了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讓我配合你們吧?”故事講完了,剩下的,也就可以開誠布公了。


    慕容秋歪頭看她:“顧女醫不願意?”


    顧明琴搖頭苦笑:“事到如今,沒什麽願不願意,我隻是想要自由,而不是壓迫、侵略,隻是想把你們這些侵略者趕出滬城,還我家園。”顧明琴說著,迴頭看向慕容秋,目光銳利。對方一臉平靜,神色淡淡,仿佛是對自己所言“侵略者”的身份並不在意。


    因此,顧明琴如釋重負,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當初,賀大人一直是盼望著朝廷派來的援兵,哪怕是送過來軍餉、糧草、武器,隻可惜盼了三年,什麽都沒有。方捕快也是烽蓮教的教徒,真心誠意盼望賀大人和他們合作,卻不想賀大人視他們為亂臣賊子,寧可孤軍奮戰,也不願意讓他們相互配合。或許,賀大人也曾動了心,但關鍵時刻,卻被司徒遠捷足先登、殺人滅口。以至於方捕快遭到誣陷、耽誤了時間,錯失良機。”


    顧明琴想起這些人的犧牲,又是一陣唏噓。如果城裏沒有出現叛徒、奸細,賀孟宇和方敏通力合作,和烽蓮教的那些愛國人士來個裏應外合,說不定,這滬城還有希望。


    隻可惜,這一切的一切,沒有如果。


    重新睜開眼睛,迴頭看著慕容秋,顧明琴又說道:“我就是個普通女子,不是什麽巾幗英雄,我要的隻不過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喜樂,政治上的事,我不懂,我也不想參與。我知道烽蓮教為國為民,可我並不想參與其中,但現在我沒有選擇,再加上方捕快和我說了一些事,所以我接受了他的信物,願意和你們合作。”


    顧明琴說著,從口袋裏掏出那片銀色的配飾,舉到他麵前,早知道今天會開誠布公,所以她早有準備。眼看著慕容秋瞳孔緊縮、皺起了眉頭,看來是認識的,自己沒有猜錯。看得差不多了,把東西收迴:“我可以和你們合作、配合你們,但你必須迴答我一個問題,我父親顧家梁,真的是你們烽蓮教的教徒嗎?”


    慕容秋沒有馬上迴答,隻是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番,才點點頭:“是。”


    果然……


    克製著震驚萬分的心情,顧明琴盡可能平靜的繼續問道:“他是什麽時候加入烽蓮教的,怎麽會加入他們?”


    慕容秋搖搖頭:“不知道,因為我從未見過他,我來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死了?”難道就是三年前,想起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麵,顧明琴不由地擰起眉頭,再次去看慕容秋。如己所想,對方點點頭,長歎一口氣,仿佛是又陷入了迴憶—


    “五年前,我們奉命去滅了李丞相一個人。那次的事,我並非主導,帶頭的是另外一個禁侍衛,此人武功高強,在禁侍衛裏麵,算得上長輩,所以我們誰也不敢違抗他。他一開始就下了命令,我們不能擅自行動。所以我根本就沒機會和烽蓮教的人聯係,哪怕是我化妝成乞丐,攔截李家的馬車,一言一行,都有人監視。別看我是一個人進入李家,實際上,還有兩個人,和我一明一暗。”


    “按計劃,三天時間,速戰速決。在這三天的時間裏,我想了無數次的辦法和於長老他們聯係,甚至是想暗中提醒李丞相。都沒有成功。”


    慕容秋說到此處,再度閉上眼,輕輕的一聲長歎。過了片刻,重新睜開眼,又說:“毒藥不是我下的,什麽人下的毒、何時下的毒,我統統不知,因為在這之前,我收到召喚,隊長要見我,就是那個長輩。他的命令,我不敢不從。找了個理由,就離開了李府。趕到那裏,居然發現慕容老頭也來了。”


    “你爺爺?”顧明琴脫口而出,不曾想,對方此時猛然間迴頭,淩厲的眼神逼視著自己,似乎是在抗議。顧明琴吃了一驚,趕快捂住了嘴巴。


    睨了他一眼,慕容秋冷哼一聲,再次繼續:“慕容老頭突至,讓我措手不及,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懷疑到我了,總之,那天他們把我留了下來……”


    “這麽說來,李家的滅門,你並沒有……”


    “我沒有參與,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客棧裏陪著老爺子下棋。”慕容秋深深地看著顧明琴。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顧明琴長鬆一口氣,竟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嘴角輕揚,微微一笑,這個笑容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為何。此時,她忽然想起了李鳳妹,若是那個丫頭知道慕容秋並非害的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反倒是意圖相救,女孩會是什麽樣的心思?


    一聲輕咳迫使顧明琴迴過神,抬頭看著慕容秋,聽他繼續說下去—


    “到了後半夜,有人來報,任務完成,李家滅門,無一活口。老頭子和隊長知道以後興奮不已,而我心裏卻是五味陳雜,尤其是想到李小姐、李夫人,他們救過我的命,我就……好在,慕容老頭和那個組長並沒有過多停留,第二天就離開了洛城。臨行前,給我布置了任務,讓我留在華夏,觀察後續情況。”


    “我悄悄地跟著他們,直到看見他們遠離洛城,才返迴去,再次踏入了李府。那個時候,滅門慘案還沒有被發現,我悄無聲息的進入府中,一眼就看見李鳳妹躺在院子裏,我有經驗,一看就不對勁,過去以後,才發現還有氣,就帶著她離開了。兩天之後,李姑娘蘇醒過來,吵著鬧著要迴家,當時她的情況非常嚴重,我想帶她去找大夫,她苦勸不聽,非要迴去。”


    “那個時候,李丞相一家人在一夜之間被滅門,已經是人盡皆知。我們留在京城,本想打聽出一點情況。誰成想,這麽重要的一個滅門慘案,雷聲大雨點小,到了最後,卻是不了了之了。李姑娘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好在我給她輸送內力,還可以勉強支撐。那個時候,我帶著她四處尋找大夫,想要治好她的病。我知道她很有可能是身中劇毒,就是那個斷魂草之毒。我知道,禁侍衛的人肯定是知道一些的,但我不敢多問。除此之外,那段時間,我試圖尋找烽蓮教的人,可他們曾經告訴我的那個地方,都不見人。好像是一夜之間,所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懷疑你?”


    慕容秋苦笑地點點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李丞相一家在一夜之間被滅了門,而我那個時候,恰好就在他們家裏,若說和我沒關係,有幾個人會相信?”下意識地,迴頭看著顧明琴,無奈地笑笑,“聯係不到他們,我選擇認命。李姑娘對我有恩,也是因為我身中劇毒,我不能不管。於是,從那時起,兩年時間,我帶著她四處奔波,尋醫問藥,盼望遇到名醫,可以救他一命。反正老頭子給我的任務是留在華夏,收集情報。那些年,我在華夏也結識了許多朋友,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每到一個地方,我就會把李姑娘安排在一個可靠的地方,然後單獨去和老頭子派來的人見麵。盡可能不讓他們發現她的存在。”


    “兩年以後,於長老主動找到了我,的確如我所料,李家的滅門,讓他們懷疑上了我。為了保存實力,他們迅速離開洛城,斷絕了和我的聯係。直到有一次無意間發現我,和李鳳妹。他們知道李鳳妹的真實身份,暗地裏跟了我一段時間,也看出我是真心實意想要挽救。於長老於是就建議我來到滬城,找顧大夫……”


    “我爹?”


    “不錯,於長老和我說,如果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以解斷魂草之毒,此人必然非顧氏莫屬……”


    一聽這話,顧明琴不由地蹙起眉頭,表示不解:“為什麽?”


    “剛開始我也不知道,直到陳錦顯被抓,我再次迴到了東麗,才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真相。”說到這,迴頭看著顧明琴,對方隻是仰視著自己,等著自己繼續。看來是真的不知道,慕容秋歎了口氣,隻能耐著性子,重頭說起,“斷魂草雖然是控製人體頭腦的絕好毒藥,可一直以來,隻有野生,而且是長在懸崖峭壁上,非常難得。畢竟,害人的東西,千百年來,也沒有人去故意采摘。直到這幾十年,所謂的大汗陛下野心膨脹,企圖吞並華夏,有些所謂的進步人士提出了利用斷魂草之毒控製華夏族人的思維,讓他們不戰而降,心甘情願成為大汗陛下的俘虜。”


    “想得真美。”顧明琴禁不住嘀咕一句。


    慕容秋偏頭看她,溫柔一笑:“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居然順利通過。可斷魂草非常有限,而且難以采摘。大汗陛下於是就下了命令,想盡辦法培育斷魂草。對於這件事,我們大汗陛下從來都不吝嗇,要人給人,要錢給錢。雖然十幾年的時間裏,都沒有人培育成功,甚至還有人中毒而死,可還是有人前仆後繼。終於,有一個人成功了,此人叫尉遲苟,也是東麗的一個大家族,世代行醫,他是族長。據說是足不出戶、潛心研究了二十年,終於培育出了斷魂草的一棵幼苗。為此,大汗陛下非常高興,尉遲家族一時間成為了炙手可熱的東麗第一家族,家族的族長也被封為親王,就是這個尉遲苟,並且是世襲罔替。可正所謂樂極生悲,就在尉遲家族沐浴皇恩,沾沾自喜之時,尉遲苟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幼苗居然不見了。”


    “不見了?”顧明琴大吃一驚。


    慕容秋點點頭:“據說是把整個東麗翻了個遍,把尉遲家族所有的人,族人、仆人,嚴刑拷打,都是一無所獲。大汗陛下大怒,覺得尉遲苟騙了他,把尉遲苟下了大獄,甚至還要滿門抄斬。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大汗陛下染了重病,禦醫束手無措,隻能重新把尉遲苟請迴來。大汗陛下康複以後,念及救命之恩,也就將功補過、不予追究了。”


    “出來以後,尉遲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企圖再次培育出斷魂草的幼苗,堵住悠悠眾口。可直到他死了,這幼苗都沒有培育成功。從那以後,東麗就再也沒有人培育出斷魂草的幼苗了。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人再提及這件事了。直到十年前,有人給禁侍衛寫了一封信,說尉遲苟當初的確是培育成功了一顆斷魂草的幼苗,隻是家裏出現了奸細,而且是華夏奸細,此人偷去了幼苗,運迴了華夏,現在是在滬城顧氏醫館的當家人手裏。”


    “在顧氏?”顧明琴指了指自己,同時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所謂顧氏的秘密就是那顆斷魂草的幼苗?”


    “難道你還不知道?”


    “沒有人告訴我,父親、祖父,什麽都沒說。”顧明琴搖搖頭,一臉茫然。禁不住擰起眉頭,“當初在那個尉遲家族偷走幼苗的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把它交給我們顧氏?”


    “這我就不知道了,會不會和你祖父當年治好了身中斷魂草之毒的貧民有關?”慕容秋猜測道。


    顧明琴想想,不由地點點頭,這個理論,的確是說得通。正想著,卻聽見慕容秋接著說道—


    “有些事我也不清楚,比如他們是如何和陳錦顯聯合起來的。我知道陳錦顯投靠東麗,還是通過你。”慕容秋認真地看著她,“陳錦顯對你們顧氏,好像是一直不滿。他想出人頭地,是禁侍衛幫了他,他自然而然就和禁侍衛合作。那個時候,聯係他的是司徒遠,司徒遠答應過他,事成之後,顧氏的一切歸他所有。”


    “怪不得。”顧明琴微微頷首,明白了。


    慕容秋看了看她的表情:“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一直是想和顧大夫合作。司徒遠也知道,論起真才實學,比起顧大夫,陳錦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他也想通過陳錦顯,和顧大夫單獨談談,曉以利害,可顧大夫一直是不領情。”


    顧明琴哼了一聲:“父親一身正氣,醫者仁心,為國為民,怎會為了所謂的榮華富貴,與禽獸不如的敵國侵略者為伍?”


    “因此,他隻有死路一條。”


    此話一出,使得顧明琴心頭一震,禁不住再次抬頭看他,男人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認真的,不帶一絲猶豫。不禁令顧明琴明白,無論如何,東麗人都不會放過顧氏,而那陳錦顯,不過是他們手裏的工具罷了。


    看顧明琴豁然頓悟的樣子,慕容秋微微一笑,她明白了,這女人果然聰明。


    攤了攤手,他說道:“我的故事講完了。”


    “講完了?”顧明琴瞪大雙眼,難以置信。正聽到關鍵時刻,正是興趣盎然,這男人居然告訴自己,講完了嗎?似乎還有最關鍵的事還沒有說啊。


    女子心裏想什麽,慕容秋自然看得出。看到她吃驚的表情,不知怎的,他忽然覺得可愛至極,禁不住莞爾一笑。笑過後,卻是捫心自問,我這是怎麽了,明明是逢場作戲的。移開目光,不去看她,怕看到了她心亂如麻。輕輕地咳了一聲,故作正色:“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顧大夫是如何得到斷魂草的幼苗,又是如何與烽蓮教有關係的。”


    下意識的,顧明琴點點頭,這兩個是自己最想知道的。


    慕容秋不禁苦笑,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顧明琴又氣又急,再次瞪視著他,表示不滿。當初詢問方敏,也是不知道;現在這個慕容秋,亦是如此。幹什麽,玩我呢?不由地動了動嘴,無聲地破口大罵。


    他這個樣子,不但沒有讓慕容秋生氣,反而越發覺得可愛。初來時,自己接近她,不過是想若即若離,取得她的信任,爭取她的合作,可現在,慕容秋卻發現自己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的。可那又如何,兩人畢竟是互為敵人的異族,即使是為了一個目標,合作,也隻是暫時的。想到此處,慕容秋心中免不了黯然神傷。


    收迴紛亂的思緒,他輕咳一聲,接著道:“當初於長老讓我帶著李姑娘來找顧大夫,隻是說他能解毒,其他的,並未多言。當初在東麗,關於斷魂草幼苗之事,我也聽說過一些,當即問他,斷魂草幼苗是不是在顧府。於長老很快就承認了,隻是這裏麵的曲折是非,他卻總是沒有細說。”


    “我本想著,見到了顧大夫,就會得知蛛絲馬跡,誰知道……”慕容秋說著,一聲歎息,語氣中滿滿的無奈。


    依著他的話,想到了父親的死,顧明琴心裏又是一陣難過。鼻頭微微發酸,想要哭泣,卻不願讓他看見。把頭扭到一邊,輕輕地擦幹眼淚。迴過頭,卻見慕容秋一聲歎息後,抬頭看天,又開始繼續—


    “得知令尊遇害的消息,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禁侍衛。為了避免被他們發現,我就把李鳳妹放在了你們醫館的門口……”


    “原來如此。”若是這樣,有些事就說得通了。


    “因為這裏還有禁侍衛,我不敢輕易冒頭,隻能暗中查訪。當年,你懷疑是陳錦顯害死了令尊,我就覺得此人必然和禁侍衛有聯係……”


    “當初撞倒王老伯、逼得他留在顧府那個人是你吧?”不等他說完,顧明琴突然開問,明亮的大眼睛透露著了然。


    突聽此話,慕容秋先是一愣,而後苦笑:“沒想到你還記得。”


    抿了抿嘴,顧明琴似乎克製著自己,沒有笑。輕輕點點頭,認可他的話,然後接著問道:“有一天晚上,大概是我和陳錦顯對簿公堂那段時間,顧府突然進了刺客,想要對叔公不利。後來有人引開了刺客,那個人也是你吧?”顧明琴抬起頭,滿懷希望地看著男人,一隻手在下麵握起了拳頭,天知道她是多麽的緊張。幸運的是,很快,對方點點頭,認可了這件事—


    “不錯,是我。東麗人看見你告發了陳錦顯,擔心陳錦顯堅持不住,全盤托出;一方麵,派人威脅陳錦顯,另一方麵,進入顧府,劫持顧鑫,想要提前拿到東西。被逼無奈,我隻能被迫動手。好在,加入烽蓮教以後,我也跟著裏麵的武林高手,學過一些路數不同的工夫,在和他們對打的時候,並沒有露出破綻,讓他們看穿身份。”


    說到這,慕容秋半眯著眼睛,想著什麽,迴憶著什麽。


    聽了此話,顧明琴長舒一口氣,他沒事就好。但很快,她打了個激靈,突然清醒,自己在幹什麽,擔心他嗎,為什麽要擔心他,他和自己有什麽關係?算了,不想那麽多了,反正慕容秋沒有被戳穿身份,對自己也有好處。起碼,現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還可以合作,自己還可以把他當成依靠。


    這樣想著,顧明琴抬起頭,本想不卑不亢,坦然麵對他的目光。卻不想,一抬頭,便對上他專注的眼神,不由地心頭一震,瞬間愣住了,不知說什麽好。


    就這樣,兩人對視著,誰也沒開口。這時候,一陣鳥鳴驚醒了沉迷中的兩個人,兩人馬上清醒,紛紛扭過頭去,不敢麵對對方的目光。顧明琴隻覺得臉上一陣火燙,仿佛是把自己的皮膚放在火上烤,馬上就要烤化了。不由自主地輕撫著臉龐,好像是為了降溫。


    過了多久,顧明琴不知道,直覺得過了很長時間。這樣不行,該開口了。可問題是,說什麽呢。好在,對方似乎也覺得這樣彼此沉默著,有些不妥。關鍵時刻,竟然主動開了口—


    “這一次,是真的說完了,無話可說了。”慕容秋吐了口氣,好似如釋重負。迴頭看著顧明琴,輕輕點頭,“我知道,你還有諸多疑問,尤其是關於你的父親,可我沒辦法迴答你,因為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提醒你的是,若是想保住滬城,保住顧氏,你隻能和我合作,和烽蓮教合作,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顧明琴一聽,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他,男人的目光咄咄逼人,好似不可置疑,不容拒絕。顧明琴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微微頷首,也是。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想要保住一個家族在殺人如麻的敵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隻有兩條路,要麽屈服,要麽鬥爭。顧明琴自然選擇後者。


    可她也知道,想憑一己之力,將侵略者趕出家門,那是癡心妄想。隻能和有能力的人聯合起來,裏應外合,共同進退。隻是,這個人真的是代表著烽蓮教的慕容秋嗎?


    “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迴去。”


    溫柔的聲音響起,引得顧明琴迴過神來,抬頭看去,果然,天色已經慢慢地暗下了,禁不住微微頷首。身旁,男人一聲嗤笑,那股熱氣撲麵而來,引起她渾身一震,更是不敢看他,隻是低著頭,快步往前走去。想著,走的越快越好,離這個男人越遠越好。


    看女人倉皇而逃的樣子,慕容秋嘴角上揚,勾起一抹溫柔之笑。但很快,他收起笑容,無奈地歎了口氣,形容落寞的垂下頭,緩緩地跟了過去。


    腳步聲越發近了,顧明琴心知,他來了,莫名的,更是緊張。好在已經到了馬車旁,掀開簾子,抬腿就上,卻不想走得太急,一腳踏空,身體不由自主地一歪,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這時,身下突然出現一隻手,拖住了她的腰身。借著那隻手的力量,她穩住了身形。


    “謝謝。”迴頭看著慕容秋,報之一笑。


    “不客氣。”男子彎了彎嘴角,也是柔柔一笑。


    接觸到這樣的笑容,顧明琴雖然心悸,但不知為何,竟不想躲避,抿嘴一笑,不說其他。反倒是借助他的力量,上了馬車,坐在裏麵。很快,慕容秋也上了車,坐在自己對麵。馬車啟動以後,慕容秋就閉上了眼睛,和來時一般,閉目養神,看起來好像是睡著了。


    顧明琴不自覺地撇了撇嘴,有些不滿。但轉念一想,剛才在那個小溪邊,該說的都說了,似乎的確沒什麽可說的了。想到此,顧明琴也有些疲憊,禁不住向後一靠,學著男人的樣子,閉目養神。


    “司徒瑞天真的沒辦法了?”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再次開口,提出此問。顧明琴睜眼看他,對方依然是神色熾熱地望著自己,四目相對,顧明琴再次臉紅。急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再抬頭,已然是滿目了然:“慕容大人難道還不知道?”


    慕容秋一愣,四目相對時,他瞬間明白了,這丫頭看出來了,果然不簡單。認命地點點頭:“我承認,那次在密室裏,是我下的毒。如果讓司徒瑞天打開寶箱,導致毒氣擴散,後果不堪設想。沒有辦法,我才不得不趁此不備,暗中下毒。斷魂草雖然難采,卻也不是得不到。否則的話,陳思婉不可能利用它害死那麽多人。”


    顧明琴不由地點點頭,說的不錯。早些時候,被人暗殺的那麽多人裏,大部分人體內含有斷魂草之毒;可見,這種毒素對於東麗刺客來說,並非罕見。抬起頭,慕容秋輕輕地搖搖頭—


    “斷魂草用了這麽多年,可是解藥,卻至今沒有人發現。”慕容秋說著,認真地看著女孩,似乎在告訴她,自己所言,並非危言聳聽。不一會,他收迴目光,輕歎一口氣,繼續,“斷魂草是一種控製人精神世界的毒素,用的好了,可以讓人變成俘虜、言聽計從。尉遲家族研究培育,就是這個目的,他們想讓整個華夏,甚至是天下所有的人成為他們的奴隸,甚至是他們自己的族人,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解藥之事。這一次,若不是司徒瑞天也中了毒……”


    說到此,迴頭看著顧明琴,再次認真地求證:“你實話告訴我,斷魂草真的沒有解藥?”


    “沒有,起碼到現在為止,無解。”顧明琴想也不想,毫不猶豫地迴答。看著對方微微蹙眉,形容懷疑,她故意反問一句,“如果叔公真的研製出了解藥,馬捕快會這麽輕易的死亡嗎?”


    又是一愣,慕容秋微微動口,似要說什麽,可到底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地低下頭去。


    看他這般,想是明白了,顧明琴放了心。長歎一聲接著說道:“我承認,叔公一直在孜孜不倦研製斷魂草的解藥,最起碼在我看來,從三年前就開始了。可是直到臨死前,仍然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的確,有些人是不治而愈。可那些人情況並不是非常嚴重,隻需要停了藥,稍加輔藥,就可以恢複正常。”


    “而現在,毒性越來越強,中了毒,短時間內就可以深入骨髓。雖然不至於死亡,可一旦毒性發作,發起瘋來,六親不認,見人就殺,後果不堪設想……當日,馬捕快住在顧府,叔公把他單獨關起來,就是為了防止他出去傷人。至於解藥,隻不過是一些安神藥,目的是讓他陷入昏迷狀態,以防傷人。”


    “隻能這樣嗎?”


    “反正叔公一直是運用這樣的方法。”


    “管用麽?”


    “我也說不清楚。叔公曾經說過,毒素進入體內,並非一成不變,很可能發生變化,毒性增強。想當日,叔公為了穩定病人的情況,開了好幾個安神藥的藥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藥方,唯有如此,才不會讓中毒者這麽快就產生抗藥性。叔公遇害以後,我簡單的整理了一下,叔公一共留下了七八個安神藥的藥方……”


    “那些藥方用完以後,病人會怎麽樣,有沒有可能再次毒性發作?”慕容秋急切地問。


    顧明琴搖搖頭:“我也不清楚,我覺得很有可能,畢竟解藥還沒有研製出來。說句實話,這件事我沒有直接參與,具體情況不得而知。我隻知道,這七八個藥方,叔公大概是用了兩個多月。用完以後,司徒將軍會怎麽樣,我就不清楚了。在我手裏,隻有這麽多……”


    “可你和司徒遠說……”


    “為了活下去,為了顧氏,我隻能如此。最起碼,在他那裏,我得到了一年的時間。一年的時間,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看女人如此平靜,慕容秋微微一愣,然後揚起嘴角,情不自禁地笑了。向後一靠,重新閉上了眼睛。


    慕容秋越是這樣,顧明琴越發不安,他在想什麽,他要幹什麽,會不會將自己剛才所言,一股腦地告訴司徒遠?盡管種種跡象表明,此人的確是烽蓮教的教徒,而且他已經承認了,可知人知麵難知心,隻怕……此時,顧明琴開始後悔,剛才不應該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了的,說了個遍,這麽快就透底了。


    可覆水難收,話已經說出去了,沒辦法收迴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靜觀其變,看看此人所言十分真心。


    “司徒瑞天必須死。”


    聽到此話,顧明琴一驚,抬頭看去,對方已經睜開了眸子,神色嚴肅,好似容不得質疑。四目相對時,他輕輕點頭,反而是非常平靜—


    “隻有他提前死了,而且與你無關,你們顧氏才有幸存的可能,而且不僅僅是一年。”慕容秋說著,注視著她,意味深長。


    顧明琴仔細一想,有道理,禁不住微微頷首,但……“你準備怎麽做?”


    看著這個女人,慕容秋知道,她在等一個答案,隻是……


    移開目光,閉上眼睛,慕容秋隻是一張嘴,悠悠地說:“不管我怎麽做,隻要你記住,一個月之內,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出了事的是什麽人,和你有沒有關係,是什麽關係,你都不要管。如果司徒遠問清楚,你隻需要堅持,什麽也不知道,一定要堅持住。我保證顧氏安然無恙。”


    慕容秋重新睜開眼睛,看向顧明琴,目光深切,好像是在無聲地給她一個承諾。


    本來就不知道嘛,顧明琴禁不住在心裏嘀咕一句。轉而一想,打了個激靈,不對,不對勁,按他的意思,這事怕是和自己身邊的某個人有關,而且是比較重要的一個人,那會是誰?不知為何,顧明琴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大弟顧嶽成……不由地抬頭,望向慕容秋,正待開口,卻陡然聽見外麵響起一個女子的驚唿聲—


    “放開我,你們快放開我,我有孩子,我有丈夫,你們不能這樣……”


    這聲音對顧明琴來說,很是熟悉,聽到這個聲音,她渾身一震,急忙掀開簾子,向外看去。果然就看見幾個敞胸露懷的街頭混混推搡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女子走得慢,跟不上,幾次摔倒在地。那些個混混毫不憐惜,把他從地上拖起來,自顧自地往前走。


    “秋霞……”後麵有一個男子追著他們大唿。


    女子聽到聲音,急忙迴頭:“吳大哥,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飛奔而去,不知是誰,故意的,把他絆倒在地,然後唿唿啦啦擁上來了一群人,劈裏啪啦,對著男子一頓爆錘。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女子哭的淒慘,就在這時候,有人走到了她麵前,好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一把抓住那個人的褲子,哭著哀求道,“公爹,我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看在葉兒的麵子上,畢竟是你的親孫女……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重重地打了個巴掌—


    “你這個臭賤人,居然還敢跑到我麵前攀親戚。你已經被我們家掃地出門了,還敢叫我‘公爹’?奉勸你一句,等一會,好好地伺候大爺們,若是不從,看我……”中年男子說出這話,再度舉起手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大唿—


    “住手。”


    就在這時,一女子清脆的聲音響徹耳畔,男子抬頭望去,隻見一雙十女子從前方的馬車上走了下來。看見她,男子眼露不屑之色,冷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顧氏的當家人,顧女醫啊。什麽風把你……哎呦呦,慕容大人,原來你也在啊。”看見慕容秋,這男子馬上滿臉堆笑,連連作揖。


    “杜員外。”慕容秋隻是輕輕地一拱手,算是迴禮,很顯然並未將他放在眼裏。迴眸看了眼顧明琴,隻道,“我看今日天氣不錯,就約著顧女醫四處走走、看看,體察民情。”


    “四處看看?”杜白文微微蹙眉,由不得迴頭看向顧明琴。這女人什麽時候勾搭上了慕容秋?若是如此,自己意圖吞並顧氏的計劃豈不泡湯?想到此,不由地眉頭鎖得更深了。就在這時,隻聽得重重一咳。杜員外仿佛是嚇了一跳,急忙迴頭,“慕,慕,慕容大人……”


    “怎麽,本官嚇著你了?”慕容秋挑挑眉,故意發問,還故意的,向他麵前湊了湊。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杜員外自然是嚇得半死,麵上還不能承認,忙道:“沒,沒有,沒有……”緊張之極,額頭上冒出冷汗,杜員外急忙伸出手,擦拭一下。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冷笑,抬頭看去,竟是慕容秋輕蔑的眼神。杜員外心中不甘,卻又無可奈何。虎落平陽被犬欺,畢竟,自己要在這滬城立足,做人上人,還要靠這些東麗人。


    見姓杜的敢怒不敢言,慕容秋得意一笑。迴頭,衝著顧明琴微微挑眉,看見了,還是我厲害。收起得意之笑,指著地上不斷掙紮、哭泣的女子,扇尖輕輕地點點:“這是怎麽迴事?”


    說起這事,杜白文顯得理直氣壯:“啟稟慕容大人,這是黃大人要的人。”


    “黃大人?黃葉文?”


    杜白文微微頷首,和剛才比起來,更是理所當然:“黃大人說了,東麗的將士們一路勞累奔波,連年戰爭,好不容易攻下滬城,可謂是勞苦功高,非常辛苦。在這個時候,特別需要好看的女子在一旁伺候……”說罷,嗬嗬一笑,對著慕容秋微微挑眉。在這之前,杜白文了解過這個慕容秋,可謂是花花公子一個,無女不歡。話盡於此,他應該比誰都清楚。


    “這麽說,你是想用這個女子去慰勞兄弟將士們的?”


    “慕容大人果然英明。”杜員外諂媚地笑道。


    慕容秋微微頷首,走到女子麵前,抬起她的下巴,欣賞了一番,點頭說道:“果然是好姿色,杜員外真的是有心了。”


    聽了此話,杜白文心花怒放,連連點頭,故做謙虛地說道:“大人謬讚了,草民愧不敢當,大人滿意就好,滿意就好。”說這話時,杜員外因為緊張、激動,聲音有了些許的顫抖。說完後,睨了眼旁邊的顧明琴,心裏好不得意,慕容秋都默認了,你還阻止得了?


    慕容秋笑著點點頭,微微一笑,卻是非常滿意。迴頭卻問顧明琴:“這杜員外搜集侍女,去慰勞伺候我東麗帝國英勇無畏的將士們,你還有何話說?”


    顧明琴走上前,輕輕地福福身:“慕容大人,明琴冒昧,想問一句,當日司徒大人承諾,如若我滬城子民安分守己、不再反抗,便會得到如過去一般平靜安寧的日子。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慕容秋抱拳一拜:“司徒大人奉了大汗陛下的命令,主持滬城的軍政要務,所行所言,自然是貫徹大汗陛下的聖旨,自然是一諾千金,說話算數。”


    “好。”顧明琴點點頭,似乎非常滿意,話鋒一轉卻問道,“那如果有人假傳聖旨,借著司徒大人的名頭,在大街上公然強搶民女,造成社會混亂,人人自危,該如何處理……”


    “顧明琴,你放肆。”不等慕容秋開口,杜員外就迫不及待,對著顧明琴吼道。他激動異常,顫抖著手,指著顧明琴,“你這丫頭,不要危言聳聽,黃大人看得上她,慕容大人看得上她,是這女人的福氣,她應該感激涕零才是。”


    “感激涕零?我怎麽沒看出來?”


    顧明琴反問一句,徑自走到那女子麵前,俯下身去,將她扶起。或許是因為慕容秋的默許,此時此刻,那些跟隨杜白文的混混們倒沒有人敢上前,阻止顧明琴。扶起女人,看著她淚流滿麵的臉,顧明琴不由地一陣心痛,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杜員外,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指著女人臉上的淚痕,顧明琴質問,“你從哪裏看出她是感激涕零、心甘情願了?反正我看不出來。我隻看見是你杜員外在大街上虐待民女、惡意羞辱……”


    “你……”沒想到顧明琴毫不客氣的侮辱自己,杜白文氣的渾身發抖,一時說不出話來。可顧明琴卻並未停止,輕蔑地看著他—


    “杜員外,我原本以為你投敵賣國,隻是無奈地選擇;卻不想,你的為人,比我想象的卑鄙一萬倍。”顧明琴說著,指向地上的女人,“她是誰,你比我清楚,她是你的兒媳婦,是杜公子的結發妻子,為你們家誕下了後代。而如今,你卻為了討好幾個東麗人,就不顧血脈親情,出賣與她,讓她為了你的利益,為了你的榮華富貴,跑去獻身……”


    “顧明琴,你不要胡說八道。”瞪視著她,杜白文無聲的警告。


    顧明琴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現在看來,你不僅是卑鄙,而且是無恥,無恥到了極點。”


    “你……”再次受辱,杜員外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地看著顧明琴,大步流星朝他走去。內心深處,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殺了她。誰成想,剛走了一步,就被一把折扇攔住了去路—


    “杜員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慕容秋笑眯眯的,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我……”慕容秋是得罪不起的,杜員外隻能暫停腳步,瞪向顧明琴。


    “顧女醫說的是真的,這女子真的是杜公子的結發妻子?”慕容秋挑挑眉,故意問道。


    杜員外避開此問,隻是急切地告狀:“慕容大人,你可千萬別信了顧女醫一麵之詞,她分明是挑撥離間,誣陷草民……”


    “你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其他的,無需多言。”慕容秋蹙起眉頭,輕輕地一擺手,顯得不耐煩。


    杜員外脫口而出,想要否認,一抬頭,便觸及到顧明琴冷冷的眸子,沒來由的一驚,轉念一想,怕她幹什麽?故意扭過頭,不再看她,隻是向慕容秋解釋道:“啟稟大人,這女人與我犬子一點關係也沒有。犬子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寫下休書,將這女子逐出家門了……”


    “真的如此嗎?”慕容秋再次微微挑眉,問道。


    杜員外又一次得意,連連點頭,抬頭看向慕容秋,正要開口,作進一步的解釋,就在這時,忽聽背後響起一個急切的聲音—


    “爹……”


    “少航?”迴頭一看,竟是獨子杜少航突至此處。一看見他,杜員外自是大吃一驚。


    還沒反應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已經被打倒在地的吳阿大突然間一躍而起,推開周圍的那些個混混,踉踉蹌蹌奔至杜少航麵前,一把拉過來,卡住他的脖子,一把匕首抵著他的下巴。


    突如其來的變故,惹得杜少航一聲驚唿,就是這一聲驚唿,使得杜員外頓時清醒,大喊一聲:“少航。”就要衝過去。


    吳阿大抓住杜少航,向後退了幾步,並威脅道:“你不要過來,否則我立馬讓你唯一的兒子死在你麵前。”


    “吳阿大……”看對方突然劫持了杜少航,顧明琴也有些緊張,急忙喊了一聲,意圖衝過去阻止。就在這時,胳膊一緊,有人拉住了自己。側目看去,慕容秋衝自己搖搖頭,神色平靜。難道他早就知道?看他不緊不慢的表情,顧明琴禁不住猜測。這時,對方揚揚下巴,示意自己往前看。


    既然慕容秋是成竹在胸,自己還擔心什麽。這樣想著,順著他的目光,繼續如同看白戲一般,看著前方的對峙。


    畢竟是獨子,杜員外不敢造次,本能地依著他,向後退了幾步,言語中卻是警告威脅:“你你你,你不要亂來啊,慕,慕,慕,慕容大人在這裏呢。”側目去看,卻見慕容秋抱起雙臂,一副看白戲的樣子。杜員外禁不住蹙起眉頭,這家夥怎麽無動於衷啊?


    對於這些,吳阿大根本就不屑一顧:“不就是一個東麗貪官嗎,大不了殺了我。反正你兒子在我手裏,我死,他也活不了。死一個賺一個。”


    說罷,刀背在杜少航的脖子上用力一勒,惹得杜少航又是一陣驚唿。


    “少航……”見不得兒子受苦,杜員外本能地向前走去,卻在對上吳阿大警告的目光時,連連後退幾步。同時也是輕輕地揮揮手,讓那些混混們不要輕舉妄動。畢竟,兒子的性命最重要。餘光中,慕容秋依然是站在原地,搖著折扇,和顧明琴並肩而立,顯得悠然自得。


    “慕容大人……”杜員外聲音裏帶著哭腔,好似在哀求。


    “啊?”慕容秋似乎才清醒過來,看向杜白文,微微蹙眉,有些不解,“你看著我幹什麽,你帶了這麽多人,一個山野村夫,你拿不住?快快快,都給我上……”


    那些混混們摩拳擦掌,就等著這句話,話音剛落,便抄起家夥,意圖衝過去。


    這時,吳阿大控製著杜少航,拿匕首抵住他,步步後退:“你們不要過來啊,再過來,我現在就殺了他……”說完,拿著匕首,在杜少航的脖子下麵,輕輕一抹。


    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兒子脖子上的血痕,杜員外看到真真的,慌忙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停一下,趕快停下。”


    混混們本就是他招來的,對於他,自然是言聽計從,急忙頓住了腳步。


    然而這一下,卻讓慕容秋非常不滿,他擰起眉頭,嗬斥道:“杜白文,你想幹什麽,這姓吳的,當街劫持人質,肆意行兇,簡直是罪無可恕。難道你是想包庇兇犯不成?”也不等他迴答,當即命令道,“不用顧忌,抓住此人,本官重重有賞。”


    聽了這話,那些混混們好像是打了興奮劑一般,接二連三衝向吳阿大。


    “停一下,停一下……”杜白文急了,一個箭步衝過去,擋住眾人的去路,腿一彎,栽倒在地,可他卻毫不理會,隻是對著慕容秋重重地磕頭,“慕容大人,救救我兒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兒子……”


    “你的兒子和本官有什麽關係?”慕容秋悠然說道,對於他的懇求,顯得不屑一顧,甚至是露出了鄙視之意。


    一聽這話,杜員外愣在那裏了。抬頭看去,慕容秋神色淡淡,似乎沒把自己放在眼裏,看不上自己。此時此刻,杜員外心裏五味陳雜,震驚、悔恨。他萬萬沒想到,當日的言聽計從、裏應外合,換來的居然是兔死狗烹。自己拚命地討好,到了關鍵時刻,居然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保不住?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趕快過去,把這個亂黨給我拿下。”慕容秋顯然是沒有了耐心,直接向那些混混們下了命令。


    那些人自然不敢耽誤,意圖向前衝時,卻又被杜員外攔住了—


    “杜白文,你到底想幹什麽?”慕容秋大聲嗬斥,明明白白的表現得不耐煩。


    “草民有罪,草民有罪……”杜白文先是磕了幾個頭,連連請罪,然後抬頭看著慕容秋,懇求地說,“慕容大人,看在當初草民未雨綢繆、幫助幾位大人順利攻入滬城的麵子上,求求大人幫忙,救救草民的兒子,那可是草民唯一的兒子,惟一的骨肉……”說完,又磕了幾個響頭,抬起頭,滿懷希望地看著慕容秋。


    “你是想讓本官為了你的兒子,放過亂臣賊子?”慕容秋沉下臉來,冷冷地反問。


    杜白文誠惶誠恐:“草民並非此意,並非此意。草民隻是聽說,慕容大人武功高強,一擊而中,隻要大人肯出手……”


    “是你在搶人,和我有什麽關係?”慕容秋慢悠悠地問著。


    杜白文又是一愣,抬頭看他,隻見慕容秋百無聊賴一般,左顧右盼,說話的語氣依然是慢悠悠地,仿佛是與己無關—


    “我隻是路過,顧女醫也是一樣的。杜員外,是你吵著我們了。”慕容秋說著,再次蹙眉,明顯的表示不滿,“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把顧女醫送迴去了。杜員外,這裏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理也不理他,拽著顧明琴,就要往前走去。顧明琴似有不願,不停地甩動著胳膊,似要擺脫自己。慕容秋自然不會讓她得逞,緊緊地拽著他,往前走去。


    眼看著馬上就要接近馬車,顧明琴腦海裏盡是孟氏盈盈的淚光。這慕容秋是怎麽迴事,關鍵時刻,居然掉鏈子,見死不救。不管怎麽樣,顧明琴打定了主意,那孟氏,自己非救不可。


    “慕容大人,我要她。”


    清脆的聲音再次響起,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齊齊看向顧明琴。連慕容秋也頓住了腳步,迴頭看她,微微眯眼:“你要什麽?”


    此時,慕容秋鬆開了手,借著這個機會,顧明琴一個箭步,來到孟氏麵前,將她從地上扶起,正色看著慕容秋:“我要她。”


    “顧女醫……”看見顧明琴,孟氏又驚又喜,緊緊地抓住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顧明琴,這可是黃大人看上的人,你不要太放肆了。否則……”杜員外再次警告威脅,恨恨地看著顧明琴。自己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她。


    顧明琴不吃這一套,隻是反問:“黃大人,什麽黃大人,我聽都沒聽說過。”麵對著杜員外急促的唿吸,將要噴薄而出的怒火,看都不看他,隻是看向對麵的慕容秋,“慕容大人,此女是我顧氏醫館的病人,杜公子的結發妻子,並非什麽花女舞女。這樣的女子,讓她去伺候丈夫之外的男人,成何體統?”


    雖然顧明琴說的理直氣壯,但眼見著慕容秋一步步向自己而來,內心深處,也是緊張萬分。一切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以至於來不及和他商量,懇求他,讓他幫忙。所以這件事,他會不會相助,顧明琴心裏也是沒底。


    “慕容大人,這顧明琴根本就是挑撥離間,你千萬別信了她的胡說八道。這女子和我們杜家,和少航,早就沒有關係了。”杜員外仍舊是急切地解釋道,神色慌亂,希望慕容秋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忠誠。眼見著他來到自己身邊,杜員外本能地伸出手,想把他拉住,卻不想,對方冷冷的一撇,惹得他渾身一震,訕訕地把手放下了。


    慕容秋見此,輕哼一聲,繞過他,徑自走向被劫持的杜少航麵前。


    吳阿大見他過來,立馬押著杜少航,向後退了幾步:“不要過來,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他……”


    “慕,慕,慕,慕容大人,救命啊……”對於父親的背叛,杜少航嗤之以鼻,不願同流合汙,和東麗人合作。可關鍵時刻,為了保命,他還是本能反應,哀求起了慕容秋。


    慕容秋初聽此話,微微一愣,完後,竟是哈哈大笑:“杜少航,你在求我,你居然在求我,哈哈哈……”迴頭去看顧明琴,故意抬高了聲音,“顧女醫啊,當初聽說你親自上門,退了杜家的婚事,我還猜不出緣由,現在一看,我總算是明白了,如此貪生怕死之輩,的確不適合托付終身。顧女醫,恭喜啦,提前脫離苦海。”


    “慕容大人謬讚了。”顧明琴微微欠身,無視杜少航痛苦、震驚的目光,把頭扭到一邊。


    杜少航的確是怔住了,他萬萬沒想到,顧明琴居然認可了慕容秋的話,覺得自己膽小怕事,自己是這樣的人嗎?杜少航不甘心,覺得顧明琴不夠理解自己、了解自己。就在這時,耳邊傳來重重地一咳,引得他渾身一震,急忙迴過頭,便對上慕容秋似笑非笑的眼神,好像是在反問,還不承認?


    無奈地低下頭,杜少航輕輕一歎,的確,自己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


    “杜少航,你承不承認,這女人是你的妻子?”


    聽著慕容秋的質問,杜少航抬起頭,循著他的目光,看向那淚流滿麵的孟氏,女人哭泣的樣子,惹得他心頭一震,不由地後悔萬分。當初若沒有聽信讒言,將她休棄,如今,自己是否就可以護她周全?餘光中,顧明琴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讓他想起剛才慕容秋的諷刺。在心裏默念,不能讓她們看不起自己了。


    “是,她是我的妻子。”杜少航重重點頭,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孟氏停住了哭泣,連吳阿大此時也放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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