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女醫以為呢?”慕容秋微笑地反問,卻不給他機會,隻是說道,“顧女醫,時候也不早了,我們該出發了。司徒大人可不是一個耐心十足的人物,如果顧女醫不小心遲到,司徒大人質問起來,在下可不敢保證,顧女醫一定可以安然無恙。”說罷,掀開轎簾,看向顧明琴,眸子裏寫滿了深意。


    顧明琴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自己惹惱了司徒遠,他不一定會幫忙說話。顧明琴便也不多問,彎下腰來,正準備入轎。突然想起什麽,抬頭看他:“慕容大人不坐?”


    “既是軟轎,當然還是用來憐香惜玉的好。”慕容秋說著,對著顧明琴,輕佻地揚了揚眉。


    這男人,越來越不正經,顧明琴見此,頓生厭惡,又不能說什麽,隻想著眼不見為淨,掀開簾子,鑽了進去,不說二話,主動把簾子放了下來。


    慕容秋也慢慢地收起輕佻地笑容,冷聲吩咐道:“起轎。”


    坐在轎子裏,顧明琴的身體起起伏伏、一搖三晃。閉了閉眼睛,讓自己休息了片刻,考慮著見到了司徒遠,自己該說點什麽。想了半天,倒是一片空白,因為她猜不出司徒遠會給自己出什麽樣的難題。索性不想了,見了麵,不管發生什麽事,見招拆招吧。


    走著走著,一陣淒厲的哭聲傳入耳膜,引得顧明琴心頭一震。掀開簾子看向窗外,角落裏,孩子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他們衣衫襤褸,周圍也沒什麽大人。應該是和家裏的姐弟倆一樣,父母在戰亂中雙雙亡故,變成了孤兒。還有些大人,也是如此,街麵上到處都是殘缺不全的房屋、廢墟,有多少家庭在戰亂中流離失所、機毀人亡。這些人以後的日子,該如何是好啊?


    思及於此,顧明琴不免一聲長歎,感慨萬千。


    “果然是可憐人。”


    就在這時,一聲低沉的感歎傳入耳膜,顧明琴愣了愣,抬頭看著那人,微微蹙眉:“慕容大人也會覺得可憐?”侵略者覺得自己的奴隸可憐?這叫什麽事,滑天下之大稽。


    “曾經經曆過,所以感同身受。”慕容秋低下頭,看著轎子裏的女子,如此說道。


    “難道慕容大人也遇到過這樣的事?”說的也是,這群人東征西討,恣意侮辱我華夏子民,每到一個地方,就如同滬城現在這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樣的場景對他們來說,那是再熟悉不過了,恐怕看的都麻木了吧。這群可惡的侵略者。


    顧明琴心之所想,慕容秋自是不知,現在的他觸景生情,陷入了迴憶:“當年仇家追殺,父母雙亡,我好不容易躲起來,才算是躲過一劫。那時候的我和他們一樣,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甚至還和狗搶過食物……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實在是……”好像是感慨萬千,慕容秋苦笑地搖搖頭。


    “慕容大人有所不知,明琴的那位表妹,和慕容大人的經曆,頗有些相似之處。”顧明琴故意說道,緊盯著男人的眼睛,似想發現破綻。


    初聽此話,慕容秋愣了一下,四目相對時,他感覺到女子的試探,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是相似的。我們也會重複別人的經曆,比如說現在。”抬起頭,指向對麵的乞兒,“因為戰亂,他們無家可歸,隻能流落街頭,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一直會是這樣。顧女醫既然生了惻隱之心,難道從未考慮過為她們做點什麽嗎?”


    “我能做什麽?”顧明琴不假思索,認真地問道,期盼著一個答案。


    慕容秋看著女人,並沒有馬上開口,過了許久,才把話說出來:“其實啊,司徒大人並非真的是殺人如麻的殘忍之輩,他這個人,膽大心細。自從占領滬城以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想安定團結,靠殺光搶光,自然是行不通的,必須要以德服人。所以他早就安排了合適的人選,給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發放糧食。”


    “發放糧食?”司徒遠有這麽好心?忍了忍,最後這句話,顧明琴並沒有說出來。


    慕容秋也不答,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向前看。


    順著他的目光,顧明琴朝前看去,果然發現前方不遠處的破廟門口,搭上了一個高台,上麵站著一個身著紅色長裙的年輕女子,雖然還有一段距離,顧明琴卻覺得此女眼熟,好像是……身體前傾,湊近一看,陳思婉,果然是她。


    剛剛看清楚這個女人,陳思婉突然間騰空而起,對著圍觀之人就是一個迴旋,一瞬間,人群中發出一聲又一聲淒厲的慘叫,血光四濺。而這個時候,陳思婉已經一個鷂子翻身,飛迴原地,拍了拍手,仿佛是什麽也沒發生。


    “知道我為什麽要開殺戒?”陳思婉聲音清冷,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膜。


    人群中現在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或許是因為剛才的事故,各個屏住了唿吸,不敢言語。


    “三個月前,就是在這條街上,你們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陳錦顯的女兒。你們這裏所有的人,記住,是所有的人,跑過來毆打我一個弱女子,沒有人幫我,沒有人替我說一句話。”陳思婉咬牙切齒,又委屈又恨,“三年前,還是在這個地方,你們群毆我爹,想把他活活打死……”


    “你爹勾結東麗人、殘害同胞,死了活該。”人群中有人抗議。


    “你說什麽?”陳思婉目光淩厲,黑科技找到了說話之人,緊盯著對方的眸子,咬牙切齒地問道。


    “陳錦顯是漢賊……啊……”


    那個人發出一聲慘叫,瞬間從人群中飛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地上,頭一歪,沒了唿吸。盡管是死了,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啊。


    “相公,相公,相公……”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突然衝死者麵前,急切地喚了幾聲,確認男子再也醒不過來了,她抱起男子,攬入懷中,嚎啕大哭起來。其淒慘的模樣,讓人看在眼裏,為之動容。


    就在這個時候,腳步聲響起,婦人醒過神來,突然迴過身,抓住陳思婉的衣服,狠狠地問道:“為什麽有殺人,為什麽要殺我的丈夫,他到底做錯了什麽?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啊……”和他的丈夫一樣,婦人慘叫一聲,重重地飛了出去,落在地上,瞬間塵土飛揚。


    “你……”婦人抬起身子,指向陳思婉,還沒有開口,就已經重咳不止了。


    陳思婉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勾起一抹冷笑。慢慢地,她俯下身來,蹲在她麵前:“為什麽要殺他,辱罵我、辱罵我爹,死有餘辜。這位夫人,放聰明一點,說幾句好話,說不定我可以饒你不死……”


    “呸。”婦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這個喪盡天良的女人。三年前,你們父女害死我公公、我母親,現在害死我丈夫,讓我卑躬屈膝,說好話,瞎了你的狗眼。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做鬼也不會放過我,是嗎?那就先做了鬼再說吧。”很顯然,這樣的話徹底激怒了陳思婉,她抬起手來,正準備向那婦人頭頂上打過去,突然間眼前一暗,似有什麽擋住了自己的視線。緊接著,一掌襲來,雖然力度不大,卻也逼得她踉蹌的後退幾步。站穩了腳跟,當她看清楚麵前之人時,陳思婉頓時氣得咬牙切齒。


    “顧明琴。”


    在下麵,陳思婉緊握雙拳,不自覺地暗暗運氣。此時的她,隻需要抬起手來,就可以置顧明琴於死地。但她不敢,也不能,不僅僅是慕容秋就在身邊,更重要的是,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男人馬上就要迴到滬城,迴到自己身邊。如果在這個時候,顧明琴死在自己手裏,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或許就消失不見了。為了自己的未來,陳思婉拚命地控製住自己。嶽成哥,你是否知道,為了你,我是多麽的痛苦。


    “為什麽要殺人,司徒遠讓你殺人了麽?”顧明琴直截了當地問道。


    女孩眼裏的殺氣、憤怒,顧明琴看在眼裏,但她卻沒有動手,為什麽?是因為嶽成,還是因為這個慕容秋?不管是為了什麽,總而言之,這是自己的機會,顧明琴自是不會錯過在陳思婉麵前占上風的機會。


    “顧明琴,你好大的膽子,你憑什麽……”陳思婉不願意了,在她看來,顧明琴是狐假虎威,指著她的鼻子,正要侮辱一通,還未開口,就聽見一聲重咳—


    “陳都尉,顧女醫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慕容秋走上前,開門見山,“為什麽要動手?”


    慕容秋說著,沉下臉來,冷冷地看著陳思婉,眸子裏的殺氣唿之欲出。


    這樣的目光讓陳思婉心頭一震,太可怕了。人有自知之明,她非常清楚,對於這個慕容秋,自己不是對手。


    “啟稟大人,這些刁民聚眾鬧事……”


    “聚眾鬧事?真的是這樣麽?我在這裏看了半天,倒是沒有發現有人聚眾鬧事,而是你陳思婉狐假虎威。公報私仇。”慕容秋先是環視一周,慢悠悠地說道,隨後猛地迴過頭,指向陳思婉,目露兇光,聲色俱厲。


    陳思婉嚇了一跳,禁不住連連後退。站穩腳後,她緊握雙拳,緊抿雙唇,看向對麵的慕容秋,眸子裏滿是不甘。


    慕容秋也不看她,隻是平靜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當初的事,陳都尉受了委屈。可你別忘了,司徒大人可是說過了,現在在這個滬城,最重要的是,穩定民心。隻要民心所向,後麵的事就好辦了。發放糧食,是穩定民心的重要手段,你是司徒大人的得意門生,大人信得過你,才把這件事交給你。如若大人知道你利用這個機會,公報私仇,引起暴動,那……”


    說到關鍵處,慕容秋突然停了下來,瞥了眼身旁的顧明琴:“陳都尉,你知道我和顧女醫這是要幹什麽嗎?今日是司徒大人法外開恩,厚葬滬城守城將士的典禮。顧女醫應邀參加。也就是說顧女醫很快就可以見到司徒大人了。如果顧女醫一時興起,向司徒大人說起這件事……”


    “告狀啊,她敢嗎?”陳思婉冷哼一聲,顯然不屑一顧。


    “當然。”顧明琴毫不猶豫,“陳思婉,你有所不知,昨天司徒大人和我說,希望我可以配合,輔助我維護好滬城百姓的安定團結。現如今,我碰見了有人公報私仇、大開殺戒這樣破壞安定的行為,自然會如實相告,並且提出自己的建議。至於司徒大人相不相信,會不會因此處罰陳都尉,穩定民心,那我就管不了了。”


    顧明琴說完,聳聳肩,把頭扭到一邊,好像是真的無所謂。


    “顧明琴,你……”眼見著顧明琴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陳思婉怒火中燒,伸手指著她,正要發作。轉眼間,慕容秋又再次站在自己麵前,護住了顧明琴。


    “陳都尉,稍安勿躁。有些事,畢竟是事實,當年,令尊的確是做過殘害同胞之事。這一點,你陳思婉不得不承認吧。”慕容秋說著,嘻嘻一笑。


    一聽這話,陳思婉瞬間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他什麽意思?當年父親在病人的藥方裏暗中下毒,不就是為了配合東麗人攻占滬城、攻占華夏嗎?事到如今,大業已成,他們居然過河拆橋?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兔死狗烹嗎?想到此處,陳思婉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慕容秋卻是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今天的事,倒不如罷了。陳都尉,你殺了這麽多人,我會如實匯報給司徒大人,畢竟,這麽大的事,根本就瞞不住,而且顧女醫也快到了。”


    聽到這樣的話,陳思婉猛地迴頭,淩厲的目光逼視著顧明琴。顧明琴卻是毫不畏懼,抬頭挺胸,坦然麵對。


    眼見著顧明琴越發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陳思婉深恨不已,禁不住再次握緊雙拳。這時,咳嗽聲陡然而起,驚得她急忙鬆開了拳頭。


    “陳都尉,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發放糧食的好。”


    一句話似乎提醒了陳思婉,迴過神,向著慕容秋福了福身子,然後轉過身,向高台而去。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返過身,走到慕容秋身邊,欠了欠身說道:“慕容大人,思婉經過深思熟慮,覺得自己年輕氣盛,考慮不周,惹得百姓暴亂,實在是罪該萬死。既是如此,眼下這種情況,卑職不太合適親自出麵,既然慕容大人在此,還請慕容大人幫忙。”


    “你讓我去?”慕容秋指了指自己,難以置信。


    “拜托了。”在此福了福身子,陳思婉的態度貌似誠懇。


    慕容秋卻還是麵露難色:“陳都尉,不是我見死不救,實在是……”


    “慕容大人,卑職非常清楚,那個厚葬大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作為司徒大人的左膀右臂,慕容大人確實是不該遲到。隻不過,這個局麵,卑職實在是勉為其難,逼不得已,否則的話,也不會求助於慕容大人。”陳思婉說著,抬頭觀察了一下,然後才說,“慕容大人不需要做得太多,隻需要走上高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井然有序,拿到糧食就可以了。”


    慕容秋聽完,皺起眉頭,好像是想了一會,才說道:“那好吧,我就去試著說句話,希望他們聽得進去。”


    “多謝慕容大人了。”陳思婉欠身,再次表示感謝。


    慕容秋微微頷首,整了整衣服,然後徑自往前走去。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麽,迴頭看著顧明琴,溫柔一笑:“顧女醫稍待片刻,我很快就迴來。”


    他笑的溫柔,讓顧明琴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識地點點頭,仿佛受到感染一般,也彎起嘴角,淡然一笑。對方好像是非常滿意,大笑著揚長而去。打了個激靈,顧明琴清醒過來,捫心自問,自己在幹什麽啊?耳邊傳來一聲冷笑,不用說,定然是那陳思婉。顧明琴頭也不迴,若無其事。


    “滬城的各位鄉親父老,在下慕容秋。此次前來,是受司徒大人指派,來給各位父老鄉親發放糧食……”


    “我們不要你們的糧食,我們隻要你們這些侵略者滾出滬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對,滾出滬城,滾出滬城……”眾人異口同聲。


    此時聽到這樣的話,顧明琴也是熱血沸騰,真的想和他們一起呐喊……側目看去,旁邊的陳思婉已經是咬牙切齒、雙拳緊握。顧明琴對此,有些緊張。而就在這時,陳思婉突然放鬆下來。怎麽迴事,顧明琴覺得奇怪,不由地抬頭看去,才發現此時慕容秋目光淩厲,目標卻不是自己,而是陳思婉。


    顧明琴瞬間懂了,怪不得陳思婉剛才如此張皇,原來是得了無聲的警告啊。可仔細想想,顧明琴又覺得匪夷所思,慕容秋麵對暴亂不是應該和陳思婉同仇敵愾、共同鎮壓了麽,可為什麽居然會幫著“亂民”說話?難道說司徒遠真的要讓他用這種特殊的方式穩定民心?


    “大家安靜一下,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把話說完。”慕容秋朗聲說道,並抬了抬手,示意人們安靜。這時,幾個東麗士兵上前一步,舉槍威脅,漸漸地,人群中的抗議之聲稀稀落落的停了下來,但那憤怒的眼神,卻是揮之不去,一個個向著慕容秋怒目而視,明目張膽的表達著把這些侵略者趕出滬城的決心。


    慕容秋並未放在心上,隻是自顧自地說道:“鄉親們,鄙人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在你們看來,我們東麗人踐踏了你們的國土,屠殺了你們的親朋,是十惡不赦,是你們的敵人,十惡不赦,人人得而誅之。可你們別忘了,在我們來到滬城之前,你們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們的朝堂之上,奸臣當道,各地衙門,貪官汙吏,你們的百姓早已是不堪重負、揭竿而起,各地也是軍閥混戰,殺人如麻。除此之外,還有各地水災、旱災、蟲災,總而言之一句話,民不聊生。而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隻要你們老實本分,遵循我們的律法政策,不殺人、不放火,我們就可以保證你們有飯吃、有錢賺……”


    “殺人放火?我們可沒有這麽無恥。明明是你們自己的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人群中再次有人提出抗議。此語一出,和剛才一樣,群情激奮—


    “對,到底是誰在殺人?你們可以殺人,我們為什麽不能反抗……”


    “對,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報仇。”


    “給那些死去的守城將士們報仇雪恨。”有人大喊一聲,這時,所有人衝向高台,似乎是要和慕容秋拚命。


    見此情景,顧明琴心中一緊,不由地為慕容秋擔心。迴過神來卻暗罵自己,為什麽要替他擔心,他是敵人,死了活該。正所謂眼不見為淨,顧明琴幹脆把頭扭到一邊,藏起內心深處的隱秘。好巧不巧,剛一轉過頭,便看見旁邊的陳思婉舉起手來,顧明琴暗叫不妙,還未反應,人群中就再次發出淒厲的慘叫。


    接二連三的民眾被人打翻在地,人群中瞬間安靜,紛紛向後退去。而這時,慕容秋卻是一陣暴怒,返過身來,向著身後的侍衛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誰讓你動手的?”


    慕容秋武功高強,一巴掌就足以讓那人跌坐在地,一時爬不起來。慕容秋並未就此放過他,當即厲聲警告道:“我告訴你,如果以後再讓我看見你們隨隨便便動用武力,休怪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留情麵了。”


    那人顯然沒想到慕容秋居然這般無情,禁不住瞪大了雙眼,抬頭望他,一臉驚恐。


    慕容秋根本不理,迴頭看著也是驚恐、卻是怒氣未消的滬城百姓,賠笑地說道:“剛才是我們的人衝動了,不過大家放心,司徒大人秉公執法、鐵麵無私,對於鬧事者、殺人者,一定會從重處罰,讓她們心服口服。不僅是剛才動手之人,還有公報私仇、隨意殺人的陳都尉。”


    慕容秋說著,目光向前,眼神淩厲,緊盯著對麵的陳思婉。


    陳思婉好像是驚住了,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好不容易穩住。她緊握雙拳,抑製住內心的憤怒。自己可以殺了顧明琴,但這個東麗人,自己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慕容秋的目光並未在她的身上停留太久,隻一眼,便輕哼一聲,移開了目光。再次麵對著眾人,冷笑地說道:“大家也看見了,我們的士兵個個武功高強,刀劍無眼,一下去就是一條人命;而你們呢,手無縛雞之力,負隅頑抗,隻是死路一條。你們想死嗎?”


    問出此話,慕容秋低下頭,環視眾人。不知是敢怒不敢言,亦或是不知所措,眾人各個是屏住了唿吸,不敢言語。


    見無人迴答,慕容秋接著說:“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話糙理不糙。想要反抗,最基本的就是填飽肚子、吃好喝好,可你們現在,兩手空空、一無所有,隻有餓死凍死。而我們現在願意傾囊相助。看看這裏,大米白麵,要什麽有什麽。隻要你們聽話,按秩序來拿東西,我就敢保證,你們一定可以吃飽穿暖。”


    “吃飽穿暖,然後把你們這些狗日的,趕出滬城。”


    “可以。”慕容秋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我等著你們,但前提條件是,你們必須活著。”說完,沉下臉來,看向說話之人。很明顯,對方很突出,慕容秋隻一眼就可以發現。


    那人也看著他,四目相對,好像在確認著什麽。隨後迴過頭去,大聲招唿:“兄弟們,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們吃飽了飯,然後殺光所有的東麗人,把他們趕出滬城、趕出華夏……”


    立刻有人響應:“對,把他們趕出去,反正他們也是搜刮我們的,不要白不要。一起上,把我們的東西拿迴來,一個也不給他們留。”


    雖然是唿唿啦啦的一起上,可到了高台,卻是井然有序,排著隊,一個個領取著食物、衣藥。


    這時,慕容秋的目光越過人群,投向正前方的顧明琴,彎起嘴角,笑的溫柔。


    顧明琴定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好像已經習慣了。畢竟,對於敵人,自己是萬萬不能動心的。但這件事,她卻不得不感激他,是他讓所有人有了飯吃,是他把所有人從陳思婉的魔爪下救了下來,如果沒有他,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陳思婉的手裏。畢竟,在陳思婉眼裏,這些人打過她、罵過她,死有餘辜。


    “看見了嗎?”


    耳畔響起陳思婉的輕喚,顧明琴迴頭看她,女孩嘴角輕揚,好不得意:“什麽?”顧明琴問她。


    “隻要有吃的,就可以讓人變成狗。”陳思婉說著,迴過頭,笑看著顧明琴,“這叫什麽,有奶便是娘。”


    “是啊,為了活命,有些時候,人們不得不違背心意,屈服於強權。”顧明琴望著前方,貌似老實本分的隊伍,禁不住感慨萬千。但忽然之間,她卻是話鋒一轉,“但人和人不一樣,變成的狗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是心甘情願做別人的狗,隻要主人給個骨頭,就可以撒歡打滾,主人要幹什麽就幹什麽,哪怕是殺了自己的同類;但有的人,即使變成了狗,骨子裏還是狼的屬性,隻要她願意,隨時恢複自己的本性,不會屈服於任何人,對於試圖把自己變成寵物的主人,說不定也會反咬一口,再度稱王稱霸。”


    “顧明琴,你是什麽意思?”陳思婉聽罷,立即變色。顧明琴此言,明顯是在侮辱自己。


    顧明琴不答,睨了她一眼,便扭過頭去。


    “你……”顧明琴這番態度,讓陳思婉大為光火,不由地舉起手來,想要殺了她。隻需要輕輕地一掌,就可以讓她一命嗚唿,隻是……“顧明琴,看在嶽成哥的麵子上,我不殺你,你最好老實一點,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嶽成真的要迴來了?”第二次,從她嘴裏提到這件事,顧明琴不得不相信。


    “那是當然,就這麽幾天吧。”陳思婉說著,嘴角微揚,露出幸福的笑容,迴頭看了她一眼,“我爹說過了,隻要嶽成哥一迴來,就給我們舉辦婚事。”


    “你以為我會同意你陳思婉嫁入我顧府嗎?”


    “這你就管不著了,隻要嶽成哥同意……”


    “顧嶽成同意,我不同意;想娶自己的殺父仇人之女,除非我死了。”顧明琴語氣堅定,毫不含糊,“如果他真的是鬼迷心竅、非你不娶,那麽好,從此以後,這顧家的大門,他不要想進;顧家的產業,他一個子也不要想,我們顧家根本就沒他這麽一個人。當然,也包括你,陳思婉。”


    “你……”陳思婉再度憤怒,這個顧明琴,簡直是欺人太甚,再次揚起手來,這一次,她真的忍不住了,一定要殺了顧明琴,哪怕是為了嶽成哥……腳步聲陡然而起,向自己而來,眼睛一瞥,竟是那慕容秋目空一切、大步流星地向自己走來,陳思婉看見他,還是怕了,立馬把手放下,恭敬地喊了一聲,“慕容大人……”


    話音未落,對方突地揚起手來,二話不說,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誰叫你隨便讓人動手的?”慕容秋厲喝一聲,聲音很大,引得所有人紛紛迴頭。


    就算是攻力強勁,沒有摔倒在地,這一巴掌,也足夠讓陳思婉頭暈目眩,身體搖搖晃晃,難以平靜。閉上眼,好不容易穩住了。陳思婉捂著臉,急切地向慕容秋解釋地說道:“那些人試圖暴亂,我擔心他們會對慕容大人不利……”


    “若不是你陳思婉殺了人,若不是你們父女倆害了人,他們如何會對我們不利?”慕容秋仍舊是厲聲質問。


    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那慕容秋,陳思婉驚地說不出話來,他什麽意思,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責任,哪怕是三年前……三年前,明明是他們提出合作,要求陳錦顯配合,拿病人做實驗,事到臨頭,卻把責任推的一幹二淨。她們想幹什麽,兔死狗烹,把父女倆推出去,以安民心嗎?


    “陳都尉,做過的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慕容秋說著,深深地看她一眼。後又迴頭,麵對著顧明琴,立馬變成一副溫柔之笑,“顧女醫,耽誤的太久了,該出發了。”說完,掀開簾子,輕輕地衝她挑了挑眉。


    這個男人變化的太快,讓顧明琴有些恍惚,迴過神來,不敢細想,急忙矮下身子,鑽入轎中。


    “起轎。”慕容秋抬了抬手,吩咐道。眼見著轎子被抬了起來,慕容秋自然是跟在了顧明琴的身側。


    打了個哆嗦,陳思婉又一次迴過神來,抬眼看去,慕容秋已經走遠,她馬上快走幾步,來到他身邊,強做分辯:“慕容大人,三年前的事,是那司徒大人……”話未說出,就被對方擺了擺手,很不客氣地打斷了—


    “誰讓你做的,我管不著。我隻管結果,他們也是一樣。”慕容秋停下腳步,迴頭環視著那些可憐人,一聲長歎。然後再迴頭,看著陳思婉,正色說道,“陳都尉,其實有些事情很簡單,你也是個聰明人,結果如何,很容易想得到。明知道要臭名遠揚、人人唾罵,可你們還是要做的。我不知道你們是真的愚蠢、還是死心塌地為了一個目的。總而言之,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怪不得別人,誰讓你們非要如此呢?”


    說完以後,慕容秋又是一陣冷笑,揮了揮手,讓轎子繼續,然後自己便也跟了過去。


    陳思婉依然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轎子遠去的方向,想著慕容秋剛才的話,不由地緊抿雙唇,克製著內心的憤怒、委屈。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錯的,父親助紂為虐,害了鄉親父老、殺了顧家梁,而自己隱瞞不報,也是罪無可恕。可有誰知道,剛開始的時候,自己也是蒙在鼓裏,有人騙了自己,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


    沒有人關心過自己,沒有人拉自己一把,他們隻知道父債子償,連同愛人都是離自己而去,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地方,任人欺淩。沒有人相信自己、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善良有什麽用,倒不如一鼓作氣,為自己活下去,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是隨隨便便任人欺淩的。


    不讓我嫁給顧嶽成,我偏要嫁;不讓我進入顧府,我偏要進。不僅要嫁給顧嶽成、成為顧府的女主人,我還要把所有反對過自己的人趕盡殺絕,首當其衝,就是這個顧明琴。


    曾幾何時,自己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姐姐、一家人,僅僅是因為嶽成哥,她尊重她。可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欺騙自己,和那個方敏聯合起來,來了個請君入甕,把自己關入大牢,甚至是要殺了自己。難道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嶽成哥的想法,還是覺得自己對於顧嶽成,根本就無關緊要?


    想到這,從衣服裏掏出一封信,放在胸口,嘴角輕揚,露出甜美的微笑,嶽成哥,我們馬上就可以在一起了。


    坐在轎子裏,雖未迴頭,但陳思婉那冷酷的、憤怒的目光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顧明琴深歎一口氣,感慨萬千,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想到什麽,睜開眼,掀開簾子,望向身旁的慕容秋:“嶽成真的要迴來了嗎?”


    “嶽成?令弟?”慕容秋似乎才想起來,笑道,“司徒大人不讓我說,想在關鍵時刻,給顧女醫一個驚喜;沒想到那陳都尉如此沉不住氣,真不知道司徒大人到底看上她什麽了?”搖搖頭,好不失望。


    “嶽成難道真的和你們……”事實俱在,顧明琴卻無論如何難以置信,弟弟居然真的通敵賣國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令弟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顧明琴一陣苦笑,不再反駁。


    慕容秋看她一眼,不動聲色地笑笑:“顧女醫,實話告訴你,剛才的開倉放糧,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


    顧明琴又是一驚,猛地抬頭,隻見那慕容秋指著前方,對自己說道—


    “你看看,這些露宿街頭的乞兒孤兒,他們就沒有資格領取飯食。因為按照司徒大人定下來的規矩,可以領取糧食有兩種人,其一,主動上交自家存糧,然後統一發放,兩天一次……”


    “誰去發放,還是那個陳思婉?”顧明琴挑挑眉,故意反問一句。


    慕容秋笑而不答,隻是繼續剛才的話:“還有一種人,那就是主動為司徒大人做事的人。衙門裏需要一批本地的青壯年,隻要加入其中,每人每個月自然是有一個月的定量,雖然不多,吃飽穿暖,卻是綽綽有餘。”


    “當初兩軍交戰,青壯年都上了前線,死的死傷的傷,哪裏還有多餘的人。”說出這句話,顧明琴的聲音有點沉重。


    “怎麽沒有,顧女醫你有所不知,昨日司徒大人剛把這個政策說出來,杜員外、陳大夫,可是推薦了許多身強力壯的青年才俊啊。”


    “杜員外、陳大夫?”聽到這兩個名字,顧明琴好不吃驚,這個慕容秋昨天早上不是已經把杜白文、顧家韋關入大牢了嗎?怎麽……


    “初入滬城,一定要精誠團結,尤其是盡心盡力維護大汗陛下之人,這可是司徒大人的意思。”慕容秋提醒她。


    “慕容大人的意思是……”


    “我這個人就是憐香惜玉,對於欺負弱小者,實在是看不過去,尤其是像顧女醫這般讓人憐愛的美貌女子……”


    話剛開了個頭,就聽見“嘩啦”一聲,女子已經毫不客氣地把簾子放下了。這是閉門羹嗎?慕容秋苦笑地搖搖頭,收迴目光,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悠悠地說道:“顧女醫,這些乞兒孤兒能不能吃的上飯,可能就在你顧女醫的一念之間。”許久,轎子裏沒有了聲音,慕容秋暗暗地皺起了眉頭,有些著急,但他還是控製住了自己,並沒有掀開簾子,一探究竟。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慕容大人盡管放心,明琴心裏有數,會努力做好的。”


    女孩的聲音冰冷,幾乎是帶著疏離,轎簾也沒有被掀開。那個聲音一結束,兩個人就寂靜無聲,仿若什麽也沒發生過。但慕容秋依然是很欣慰,顧明琴能說出這樣的話。從開始到現在,她從未讓自己失望過,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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