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琴侄女,我今天過來,是想給你一個忠告,把東西交出來。這樣一來,在司徒大人麵前,我也可以幫你說說好話。”顧家韋說著,在顧明琴麵前,攤開了手心。


    顧明琴微微蹙眉,表示不解:“東西,什麽東西?”


    “鑰匙啊,那個東西的鑰匙啊。”顧家韋似乎有點急切,邊說著邊向顧明琴努了努嘴,其模樣,滑稽無比。


    顧明琴忍了好久才沒有笑出聲,順著他的目光,迴頭看去:“鑰匙我已經交給司徒遠了,二叔剛才沒看見?”


    “可這麽重要的東西,叔叔不會隻留下一把鑰匙吧,一定還有備用的,快點拿出來,給我。”顧家韋語氣急促,似乎越來越迫切。


    看見顧家韋這般,顧明琴不由地擰起了眉頭,越發不懂了。顧家韋為何突然要拿備用鑰匙,他知道了什麽,這是否是司徒遠的試探?顧明琴這樣想著,正準備探問一番,不曾想,自己還沒開口,那邊的顧家棟就怒吼起來了—


    “你給我滾,滾出家門,我顧家沒有你這樣喪盡天良的不孝之子……咳咳咳……”


    “讓我滾?顧家棟,你搞錯了吧,我可是顧家的二老爺,大哥去世了,我才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當家人,若不是那個老家夥……”顧家韋口無遮攔地說道。話未說完,突然之間眼前一黑,接著“啪”的一聲脆響,頓時是頭暈目眩,踉踉蹌蹌的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在廢墟之上,發出一聲慘叫。


    “三叔……”眼看著顧家棟身體不穩、跌跌撞撞,顧明琴好像是忘記了渾身的疼痛,從地上跳起來,衝至跟前,伸手拖了他一把。


    剛才那一巴掌,對顧家棟而言,可謂是拚著一口氣,使盡全身力氣,衝了過去,打完之後,就受不了了,跌跌撞撞的後退,在將要落地的那一刻,身後一股力量拖住了自己。借著那股力量,顧家棟站穩了腳。迴頭一看竟是顧明琴,心裏感動不已,眾多情緒混合在一起,剛想開口,便禁不住重重地咳了起來。


    “三叔,你休息一會吧。”


    和顧家棟不相上下,顧明琴同樣是筋疲力盡。不等他迴答,扶著他在牆邊坐了下來,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鬆一口氣。


    對麵,顧家韋首先迴過神來,指著顧明琴,咬牙切齒,臉上憤憤的:“好好好,你們敢對我動手?我告訴你們,將來有一天,我做了這個一家之主,你們這些人,我統統趕出家門、一個不留,讓你們流落街頭,餓死凍死。”


    “你……”聽到顧家韋如此無情無義之詞,顧家棟隻覺得胸口炸裂,氣憤不已,重咳起來,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家韋看他這般,很是得意:“一家之主的位置本來就是我的,要不是顧鑫那個老東西……”說到這,臉上輕輕地抽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指著對麵的兩個人,再接著說道,“我告訴你們,對我好一點,說不定我還會讓你們在這個家裏有一個吃飯睡覺的地方……”


    “讓你來做這個一家之主,是司徒遠給你的承諾?”顧明琴閉著眼,邊休息邊問。


    “你怎麽知道?”顧家韋大吃一驚,脫口而出。看著顧明琴似笑非笑的表情,恍然大悟,上當了。他故意咳了一聲,理所當然地說道,“本來就該是我的。”


    顧明琴聽罷,長歎一聲,認命點點頭:“是啊,當初叔公沒給你的,現在東麗人給了你,你自然當他們是再生父母,惟命是從,甚至於把自己的祖宗都可以忘記,咳咳咳……”說到激動處,顧明琴重重地咳了起來。過了片刻,慢慢地緩和了,接著說,“二叔剛才說想把我們趕出家門,可你相不相信,我現在一句話,就可以讓那個司徒遠將你碎屍萬段。”


    最後四個字,顧明琴說的擲地有聲,看向顧家韋,眼裏滿是殺氣。


    顧家韋渾身一震,身體前傾,盯著顧明琴,將要開口,對方竟是先他一步—


    “我已經答應了司徒遠的合作,如果他想得到顧府的秘密,惟有我的幫忙。除此之外,我是顧氏的當家人,隻要我在,顧氏醫館就在,顧氏醫館開門大吉,就意味著滬城百姓的生活恢複正常。除了顧府的秘密,維護滬城的安定團結,他司徒遠也離不開我。你說,到了那個時候,我讓他幫我殺了你這個不孝子,他會不會幫我?”


    “你敢。”顧家韋咬牙切齒,好像是要把顧明琴吃了一般。


    “你好吃懶做、通敵賣國、趁火打劫、不務正業、欺師滅祖,罪無可恕。舉頭三尺有神明,現如今,祖父、叔公、父親都在上麵,你的所作所為,他們看的清清楚楚,巴不得你早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聽了這話,顧家韋似乎是害怕了,打了個激靈,渾身戰栗。


    見是如此,顧明琴向後一仰,再次靠在碎石上,閉著眼睛,慢悠悠地說道:“我不想這麽做,二叔,你是我的親人、同胞,如今祖父、叔公、父親都已經死了,我不希望家裏人再出現什麽差池。二叔,我不求你和我一條心,我隻希望你不要助紂為虐,最起碼不要害到自家人頭上。”


    顧明琴說罷,重新睜開眼睛,以手撐地,撐著旁邊的碎石,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站起來。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見顧明琴越發向自己逼近,顧家韋緊張不已。


    卻不想,顧明琴不理她,隻是咬緊了牙關,一步步地向前挪動。


    “大姐……”顧明音匆忙跑過去,扶了她一把。


    帶著顧明音,兩個人顫顫巍巍的走到顧忠身邊,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扶他起來。這一扶,驚動了陷入昏迷的老人—


    “大小姐……”老人家咳嗽不斷,隻說了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忠叔,你堅持一下,我扶你迴去休息。”顧明琴說著,咬緊了牙關,使盡全身力氣,和明音一起,將顧忠從地上攙扶起來。


    “休息?”顧忠驚訝。眼下這個時候,侵略者入侵,國破家亡,如何睡得著。


    環顧四周,家裏人除了顧家韋,一個個都是悲戚之色。顧明琴理解他們的心情,不過對他們而言,最重要的是,振作起來。


    “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活著。”顧明琴再次開了口,“如今就算是悲痛欲絕、痛哭流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為今之計,隻能好好地活下去,帶著希望活下去。隻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休息吧,不管以後發生什麽,總是還要努力的活下去吧。”顧明琴說完,垂下頭來,扶著顧忠,慢慢地往前走去。


    見顧明琴走了,顧家棟深深地歎了口氣,也攙起一旁的顧嶽衝,兩個人相攜著,踏出顧鑫的房間。


    “三叔,我們以後真的要在東麗人眼皮底下苟且偷生嗎……”


    “事已至此,還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瞬間,房間裏隻剩下顧家韋一人。眼看著家人紛紛離去,顧家韋本能地跟過去,又想著在這個家裏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索性停下了腳步,一時間,倒不知該做什麽了。四處看看,一迴頭,目光便落在身後的牆壁上。左右看看,並無他人,大步流星的跨過障礙,走到牆壁麵前,很快被發現了那個鎖眼,仔細研究一番,發現並非普通的鎖眼,不敢輕易嚐試,隻能暫時放棄。


    在那堵牆麵前踱了幾步,顧家韋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寶貝,東麗人如此重視,十有八九價值連城。怪隻怪在這之前,自己一無所知,否則的話,早日把東西拿出來,賣個好價錢,那……不過現在才知道,也不算晚,他就不相信了,這麽重要的東西,家裏隻有一把鑰匙,顧明琴那小丫頭手裏肯定還有東西。


    越想越覺得,一定是這樣的。顧家韋早就迫不及待了,返過身,匆匆往外走去。


    顧明琴扶著顧忠到了一個還算是幹淨的客房,雖然戰火都在司徒遠的暗示下,成功的避開了顧府。可炮灰無情,顧府雖然表麵上沒有塌陷,內裏卻是狼藉不堪,再加上剛才顧明琴隨司徒遠暫時離開後,陳思婉指示那些東麗士兵搜查顧府,現如今,顧府是淩亂不堪,幾乎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顧府的下人們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隻剩下顧明琴幾個顧家人了。仔細想想,那也是好事,起碼用不著安排他人的去路。


    找了一圈,覺得這間客房還算是幹淨,顧明琴於是就把身受重傷的老人安排到了這裏。


    “大小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老爺啊。”顧忠躺在床上,想到這一天受到的屈辱,免不了捶胸頓足、唿天搶地。因為太激動了,牽動了傷口,也是咳嗽不斷,難以平靜。


    幫老人拍著背,顧明琴安慰道:“忠叔,別太難過,好在,我們一家人都還在。”


    “難道以後都是如此嗎?”顧忠哭喪著臉,滿目愁容。


    顧明琴搖搖頭,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東麗人現在攻進來了,就算是不承認,那又如何,畢竟是事實。別說是以後,就算是明天如何,我也說不清楚。”話音未落,便聽見戚戚的哭聲。抬頭看去,明音捂著嘴,滿臉淚痕,抽噎不已。這樣的哭聲令顧明琴無端的煩躁,本來想嗬斥妹妹,想到這段時間,她經曆的一切,又是心有不忍,隻是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這幫該死的強盜。”顧忠舉起拳頭,重重地砸在床板上。


    老人家的憤怒,顧明琴感同身受,實際上,她和他一樣,對於東麗侵略者惡貫滿盈的暴行深惡痛絕,隻恨自己不是男兒,否則一定要親上前線,殺光這些東麗強盜。對於顧明琴來說,這些事,隻不過是想想罷了,說到底,自己不是男兒,沒有出神入化的武功,和一往無前的勇氣。自己能做的惟有拚盡全力,保護好顧家,保護好這片土地,等待著華夏軍隊收複失地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是什麽時候,滬城的前途又在何處,顧明琴一無所知。


    長歎一口氣,顧明琴收迴思緒,看著老人和妹妹期待的目光,忽然想到另一個人:“李姑娘呢,怎麽沒看見她,還有那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被東麗人帶走了,現在何處,我們也不知;至於李姑娘,自從去了防空洞,就沒有看見她。”顧忠急切地解釋道。


    “什麽?”顧明琴震驚不已,原來李鳳妹根本沒有跟著一家人前去防空洞,而是提前離開,若是如此,她會去哪兒呢?


    老人家因為激動,咳嗽不斷,說不出話來。旁邊的顧明音隻好擦幹了眼淚,替他把話說出:“那日發生爆炸,我們拿了收拾好的東西,就往防空洞去了。當時,忠叔和嶽衝跟著你就跑了,三叔護著我們,抱著孩子,就往防空洞跑去。到了那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這才發現,李姑娘也不見了……”


    “是在路上和你們走散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到了地方,就是不見人。三叔本來想出去走走,卻被擋著,不讓離開……”說著說著,女孩想起自己的好姐妹,再次抽噎開來。


    聽了她的話,顧明琴蹙起眉頭,陷入了沉思。她李鳳妹真的是不小心走散了,還是故意的去了別的地方?


    若沒有碰見那個人,顧明琴自然不會這麽想;可現在,那人就在滬城……


    “李姑娘不會有事吧?”顧忠咳著嗖,探問顧明琴。


    顧明琴卻是蹙眉搖搖頭:“說不清楚,如今兵荒馬亂的,是福是禍,有誰知道。現在東麗士兵監視著我們,想要出去都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便是在家裏等消息。說不定李姑娘是躲在什麽地方,看見風平浪靜了,就會出來。我們還是靜候佳音吧。”


    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顧忠點點頭,形容頹廢。隨後痛苦地搖搖頭:“這是個什麽世道啊……”


    顧明琴沉默了,在她心裏,也是和老人一樣的感慨。可概括有什麽用,隻是感慨,能改變什麽,能改變現狀嗎?答案是否定的。


    “好了,別想那麽多,東麗人一時半會不會放過顧府,估摸著明天還會來。這幾天有的應付的,顧忠,你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對付司徒遠。”顧明琴再勸道。實際上不過是她已經疲憊不堪,不願意再浪費時間,迫切需要找個房間,好好的休息一下。好在,顧忠並沒有糾結,點了點頭,躺在床上,蓋好被子。


    從床邊站起身來,微一用力,膝蓋上便是刺骨的疼痛,疼的顧明琴身體虛脫,一屁股重新坐在了床上。


    “大姐……”顧明音急忙衝過去,支撐著她。


    顧忠也驚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小姐,你沒事吧?”


    不願讓他們為自己擔心,顧明琴下意識地搖搖頭,可那刺骨的劇痛令她一時間滿頭大汗,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大姐,我扶你迴房休息吧。”顧明音探問道。見她點了點頭,似是同意了,急忙擦幹了眼淚,扶她站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二小姐,你小心一點,大小姐身體不好。”顧忠坐在床上,免不了叮囑一番,本來想下了床,親自把顧明琴送迴房間,無奈身體劇痛難忍,散架了一般,使不上一點力氣,無奈之下隻好做罷,躺在床上,唉聲歎氣。他承認,顧明琴說得有理,事已至此,隻能努力的活下去,等待著希望。可希望現在何處,誰知道呢。


    一路上,顧明琴咬緊牙關,緊閉雙眼,強忍著劇痛,隨著妹妹一步步地向前移動。每走一步,就是渾身上下錐心的疼痛。但每走一步,都距離目的地進了一步。終於,妹妹停下了腳步,到了吧。顧明琴這樣想著。隨著“吱嘎”一聲房門被打開了,隨即便是顧明音的一陣驚唿—


    “天啊,怎麽變成這樣了?”


    顧明琴睜眼一看,也不禁大吃一驚,房間裏亂成一團,真的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櫃子裏的衣服、床上的被褥、桌子上的茶杯、首飾,全部散落在地,碎的碎,壞的壞,沒有一樣完好無損,雖然都是些身外之物,可看在眼裏,仍然是讓顧明琴心痛不已。


    “一定是那個陳思婉,我剛才看見她出去過,一定是她,大姐,一定是她。”顧明音非常激動,卻又非常篤定地說道。


    顧明琴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靜,隨後淡淡地說道:“進去吧。”


    說罷,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小心翼翼的跨過障礙物,走向床邊。走到床邊,顧明琴顯然已經支持不住了,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就連顧明音想要扶她一把,都晚了一步。


    顧明琴現在是又累又痛,虛脫了一般,靠在床上,閉上眼睛。耳邊又是妹妹戚戚的哭聲,她雖然覺得煩躁,卻已經無暇理會了,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現在的她,隻是想好好地睡一覺。可現在心事重重,如何安眠?緩和了一會,顧明琴重新睜開眼,便看見顧明音跪在地上,一麵收拾著滿地狼藉,一麵低聲抽噎。


    “算了吧,別收拾了,今天太累了,早點迴去休息吧。”顧明琴淡淡地說道。


    顧明音抬頭看她:“我,我,我……”小姑娘欲言又止,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顧明琴作為姐姐,弟妹心之所想,她怎會看不出來?哀歎一聲:“今天晚上你就先住在我這裏,和我在一起吧。”


    此話果然管用,顧明音一聽,連忙擦幹了眼淚,含著淚,重重地點點頭。然後整理了一下散落在地上的被褥,扔在床上。隨便收拾了一下,盡可能騰出空地,方便上下床。


    “你幫我找找,我記得櫃子裏還有些紗布和金瘡藥,你看還在不在?”顧明琴也是疼的無法,再這樣下去,傷口感染,以後恐怕就走不了路。


    顧明音不敢怠慢,彎下腰去,在一片狼藉之中,認真地翻找著。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發現了一個完好無損的瓷瓶子,仔細一看,不由地眼前一亮:“找到了。”隨後,快步走到顧明琴麵前,小心翼翼地幫她塗抹傷口。找了一圈,沒有紗布,顧明音於是就毫不猶豫撕了衣服,給顧明琴做簡單的包紮。


    一切做完,顧明琴長鬆一口氣,舒服許多了,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慢慢地睜開眼睛,看著妹妹:“你也起來,我也給你收拾一下。”


    顧明音搖搖頭,麵露難色,舉起手裏的瓷瓶:“金瘡藥已經不多了。”


    “沒什麽,反正暫時已經脫離了危險,說不定過不了多久,醫館開著,我們就可以和原來一樣。”顧明琴不說二話,扶她站起,坐在床邊,拿過她手裏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幫她塗抹著傷口。好在,妹妹的情況並不是很嚴重,隻不過是皮外傷,捆綁傷,相對起來,容易處理。


    “真的會和原來一樣嗎?”


    耳邊響起迷茫的聲音,抬頭看去,妹妹直愣愣地看著前方,眸子裏毫無色彩,反而是充滿了絕望。這樣的妹妹,讓做姐姐的顧明琴心痛不已,把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柔聲說道:“如今這般,誰也不想,但不管怎麽樣,已經發生了,我們就必須接受。惟有努力的活下去,才會有新的希望……”


    “還會有什麽希望的,就算是有,也是別人的,與我無關。”顧明音神情呆滯。


    “不許這麽說,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想想叔公,想想父親,想想……”顧明琴猶豫了一會,才說出了那個名字,“何衝。”


    這兩個字一出口,顧明音埋在她懷裏,哭得更兇了。


    顧明琴不知道如何勸說,隻是拍著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慰著。


    “大姐,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都怪我,都怪我……”想起當初,顧明音自責不已。


    聽著她不斷地重複,顧明琴心裏也不是滋味。吸了吸鼻子,強忍住眼淚,安慰妹妹:“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錯,是有人刻意陷害我們。不管你去不去,有些事都是防不勝防。你是這樣,叔公也是如此。”想起那位老人,顧明琴心如刀割,對於陳思婉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層。


    “所以我們一定要振作起來,等待機會,為叔公、為何公子報仇雪恨。”顧明琴緊握雙拳,下定了決心。


    “能報仇嗎?”抬頭看著姐姐,顧明音眸子裏滿是迷茫之色。陳家父女現在可是東麗人的座上賓,而且陳思婉武功高強,以非當初,想要報仇,談何容易啊。


    “能,一定能。明音,你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總要有人會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的。”


    顧明音雖然覺得現在的陳思婉厲害無比,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但看見姐姐堅定的眸子,不由地受得了感染,用力地點頭,對於未來,充滿了信心。再次擦了擦眼淚,仰起頭看著姐姐,再要說些什麽,就在這時,急促的敲門聲乍然而起,把她嚇了一跳,急忙躲入姐姐的懷裏。


    護住了妹妹,顧明琴小心翼翼地探問:“誰啊?”


    “是我,明琴,我有話問你。”


    聽到熟悉的聲音,姐妹倆舒了口氣,是顧家韋。雖然此人不安好心,但畢竟是自家人,諒他也不敢怎麽樣。給明音使了個眼色,讓她去開門。


    一進屋,便看見滿地狼藉,顧家韋好像是吃了一驚:“啊呀呀,你這屋怎麽也是這樣,進賊了吧?”


    “進沒進賊的,二叔豈不是比我清楚?”顧明琴冷笑地反問道。


    一聽這話,顧家韋不由地一愣,很快便明白顧明琴的諷刺之意,不由地氣的七竅生煙。但現在有求於人,也不好發作。一個箭步跨過滿地狼藉,走到顧明琴麵前,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把備用鑰匙交出來。”


    “沒有。”顧明琴毫不客氣地迴拒,把頭扭到一邊,懶得搭理他。


    “沒有?不可能吧,那麽貴重的東西……”顧家韋顯然是不相信。


    “二叔怎麽知道那是貴重之物?”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若是一文不值,父親和叔叔當年怎麽會一層套一層,密室套密室,不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嗎?”顧家韋自認為理所當然。看著顧明琴,拍著她的手,仿佛是語重心長,“明琴啊,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東麗人合作,我也不願意,堂堂的華夏子孫,有誰心甘情願做漢賊,為敵人賣命……”


    顧明琴聽了這話,冷笑道:“不願意賣命,二叔現在在幹什麽……”


    “哎哎哎,明琴,你可別誤會,我是迫不得已。如果三年前,叔叔按照規矩,讓我做了這個一家之主,我……”話未說完,便聽見一聲冷哼,抬眼看去,顧明琴把頭扭到一邊,瞧不起自己,顧家韋自然生氣,但他還是壓著脾氣,自顧自地接著說道,“不過話又說迴來了,人家十萬大軍,咱們滬城才幾個人,淪陷隻不過是早晚的事……”


    “若是賀大人還在,無人通敵賣國,說不定還可以抵擋一個多月……”


    “一個月以後呢,人家十萬軍隊兵臨城下,困也能困死你。”顧家韋一點也不樂觀,見顧明琴陰沉著臉,神色冷漠。知道她心中有氣,也不願意和她分辯,擺了擺手說道,“事已至此,多說不宜。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東麗人合作,趕快把東西拿出來,我們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覺離開滬城……”


    “二叔來找我要鑰匙,不是司徒遠的意思?”顧家韋的話讓她有些意外,這個二叔,到底想幹什麽?


    “跟他有什麽關係,這是咱們家的東西。”顧家韋不以為然,湊上前去,試圖向顧明琴示好。卻見顧明琴把頭一偏,躲開了自己。顧家韋撲了個空,免不了有些尷尬。搓了搓手,繼續說道,“明琴啊,我是這麽想的,前些天,東麗人轟炸,我們顧府值錢的東西損失大半,就算是留下來的,恐怕東麗人虎視眈眈,也保不住,我們顧府現在是身無分文。這怎麽能行?”


    顧家韋皺了皺眉頭,麵露難色:“剛才有人跟我說,如果我們將那件東西交給他,他立馬給我們十萬兩銀子。十萬兩,你聽聽。”顧家韋說著,激動的渾身顫抖,“不僅如此,他還會想辦法說服東麗人,讓我們一家人離開滬城……”


    “十萬兩銀子?是誰啊,出手這麽大方?”顧明琴立馬問道。此時此刻,她已經嗅出了陰謀的味道。


    顧家韋頓了頓,然後好似不耐煩地隨口一答:“這你就別管了……”


    “是陳錦顯還是杜白文?”顧明琴杏眼圓睜,冷冷地逼視著顧家韋。


    顧家韋頓在那裏了,張著嘴,一語不發,震驚不已。


    果然不出所料,顧明琴低下頭,苦笑、冷笑:二叔,這兩個人是什麽東西,不用我說。三年前,陳錦顯害死父親,並且官商勾結、想要逍遙法外,還試圖對我們姐弟趕盡殺絕;兩個月前,陳思婉利用明音的事,誘出叔公,殘忍殺害。我們家兩個人死在他們父女倆手裏。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還有那杜白文,為了吞並我顧氏的財產,幾次三番陷害我、詆毀我,想讓我嫁入杜府,從而一步步將顧氏據為己有。陰謀敗露後,通敵賣國,和司徒遠聯合起來害死了賀大人,出賣了方捕快,直接導致滬城的淪陷。這兩個禽獸不如的人渣,你居然還要和他們合作……”


    顧明琴說著話,不由地杏眼圓睜,聲色俱厲,仿若一個嚴厲的家長,瞪得那顧家韋從床上站起,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幸虧速度快,本能地扶住了旁邊的牆壁。


    “明琴,你不能這麽說啊,不管如何,他們有錢啊……”


    “有錢也不會給你。”顧明琴斷喝一聲,打斷他的話。閉了閉眼,抬起頭,重新麵對著他,“二叔,我問你,他們是不是在那個司徒遠離開以後,和你提起的這件事?”


    “你怎麽知道?”顧家韋好不吃驚,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暴露了隱秘,急忙捂住了嘴巴。


    事到如今,居然還想隱瞞?顧明琴在心裏冷笑:“二叔,我現在就告訴你,到底是怎麽迴事。”咳了一聲,顧明琴繼續,“不管是陳錦顯,還是杜白文,他們的目標都是顧府,或者說是我們顧家的產業,不僅是那個秘密,還有其他的一切。三年前,陳錦顯沒占到便宜,幾個月前,杜白文也是如此。他們為了對付我們顧家,投靠東麗,在這之間,我相信司徒遠許諾過他們,事成以後,將我們顧氏的財產分給他們,可現在,我和司徒遠達成協議,家裏的財產,他們肯定是得不到的。這兩個人自然就不甘心,於是就找到了你。”


    顧明琴說著,再次看向顧家韋,神色嚴厲:“他們知道你不務正業,除了吃喝玩樂,不會其他。說句不好聽的,有錢就行。所以他們就利用你,通過你,想掌握顧氏的秘密。一旦你把東西交給了他們,我們顧家就失去了護身符。他們不但不會給你錢,讓你離開滬城,還會分分鍾把我們送到東麗人的槍口下……”


    “不會吧?”聽她這麽說,顧家韋也有點緊張,禁不住打起了寒戰,“明琴……明琴,有話好好說,你可不能嚇我啊……”


    “我嚇你?你可以去試試看,現在就去告訴司徒遠,我們還有一把備用鑰匙。就憑這句話,東麗人就可以讓我們家破人亡,一個不剩。”


    這時,顧家韋的身體顫抖的更加劇烈了。


    見此,顧明琴在心裏一陣冷笑:“二叔,實話告訴你,就算他陳錦顯、杜白文說話算數,甚至於司徒遠兌現諾言,交出東西,放我們一條生路;我也不能現在就把密室打開。”


    聽了這話,顧家韋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


    “二叔,剛才你一直在,我和司徒遠的對話,想必你也聽見了。司徒遠已經拿到鑰匙,卻沒有打開那個寶箱,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反問一句,見對方瞠目結舌,顧明琴於是就故作神秘地說道,“因為那東西有毒……”


    “什麽?”顧家韋驚聲尖叫,嚇得跳起腳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被地上的碎瓷片紮的生疼,不斷地連連驚唿。


    姐妹倆看到這一幕,皆是覺得可笑,捂著嘴,笑個不停。


    “你你你……你說的是真的?”顧家韋揉著屁股,再次向顧明琴探問。


    顧明琴強忍著笑,點頭說道:“當然是真的,這麽重要的事情,我為什麽要欺瞞二叔?前不久,在叔公的房間裏發現了一封信,那封信,是叔公親筆書寫,特意交代了這件事。”


    “那封信現在何處,拿來讓我看看。”


    “燒了。”顧明琴直截了當地答道。看見對方懷疑的眼神,不等他開口,就進一步解釋道,“敵軍兵臨城下,滬城岌岌可危,我擔心叔公的書信落入奸人手裏,有所企圖,故而將一切記在心裏,然後就把那封信銷毀了。若不是叔公在信裏再三交代,此物非常重要,說不定連那把鑰匙,我也毀了……”


    “幸虧你沒有毀,否則我們現在就真的人頭落地了。”顧家韋聽了這話,不由地暗自慶幸。不曾想,就在這時,卻聽得顧明琴又說了一句—


    “二叔,你說錯了,不是我們人頭落地,而是整個滬城不複存在。”


    “你說什麽?”顧家韋再次大驚,有那麽嚴重嗎,顧明琴不會是危言聳聽吧。


    “在那封信上,叔公告訴我,所謂顧家的秘密,其實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毒藥……”


    “什麽,不是貴重之物,不值錢嗎?”顧家韋瞠目結舌,有點失望,同時緊盯著顧明琴,該不會是她故意欺騙自己,想獨吞寶貝吧?


    二叔心裏的想法,顧明琴門兒清:“二叔,如果你覺得所謂的顧家的秘密,是什麽金銀銅鐵,價值連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且不說司徒遠這個身份,什麽寶物沒見過,有什麽稀奇;就說我們顧家三代人,祖父、叔公、父親,哪一個不是視金錢如糞土,否則的話,我們也不會把每月一次的義診堅持到現在。對於一個醫者來說,最值錢的並不是價值連城的珠寶,而是千金難求的珍貴藥材。不管它是藥是毒……”


    “到底是什麽毒藥,值多少錢?”顧家韋似乎又發現了商機。珍貴的藥材值錢,罕見的毒藥照樣是千金難求。


    “不知道。”顧明琴搖搖頭,簡而答之。對方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顧明琴也毫不客氣,繼續說下去,“這種毒藥,在市麵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可卻是毒性猛烈,見血封喉。別說是吃一點,就算是打開密室,聞一聞,就可能身中劇毒,不治而亡。二叔,你要不要試一試……”


    瞬間,顧家韋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還連連後退。


    怕了吧,顧明琴再度冷笑。隨後又繼續道:“所以,那個寶貝現如今是萬萬不可以打開的,一旦打開,誰也活不了。二叔,我知道你愛財如命;但我相信,和身家性命比起來,還是身家性命比較重要,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顧家韋忙不迭地點點頭,那當然咯,人都死了,就算是有萬貫家財,還有何用?隻不過……


    “明琴,我沒說一定要打開,我說的備用鑰匙……”


    “沒有,隻有那一把,我已經交給司徒遠了,他們如果不相信,可以來搜,我靜候佳音。”說了半天,顧家韋居然還是執迷不悟。顧明琴瞬間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說話的語氣也更加生硬了,“二叔,侄女累了,想休息一會,二叔若是沒什麽事,那就請迴吧。隻是臨走之前,侄女想再提醒一句,二叔也是顧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和你們才不一樣呢,到時候,我繼承家業,把你們統統趕出家門。”顧家韋覺得顧明琴是在威脅他,自然是氣憤不已,也禁不住恐嚇了一句,並返過身,意欲離開,卻不想,顧明琴在這個時候突然又喊住了他—


    “二叔,這段日子以來,還沒有見到二嬸,不知道她……”


    “明琴,你可不知道,你二嬸現在身份不一樣了,那可是東麗人的座上賓,司徒大將軍的內寵……”說出這樣的話,顧家韋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什麽,你把二嬸送給了東麗人?”一聽這話,姐妹倆異口同聲,不由地麵麵相覷。


    “哎哎哎,明琴,話可不能這樣說,什麽叫送,這是交易,交易你知不知道?”顧家韋強做分辯,“其實吧,剛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想如此。畢竟那個女人人老珠黃,雖然還有幾分姿色,可和那些年輕貌美的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最關鍵是體弱多病、多愁善感,一進入人家營帳,便是哭個不停。那個時候,我真的後悔了,把她帶去。可誰知道有一天,司徒大將軍突然路過,一眼就看中了……”


    “那二嬸是否願意?”顧明琴盡量壓抑著怒氣。


    “她那個女人,你還不知道,死腦筋,不懂得變通。和她說了半天,死活不同意,最後沒辦法,用了一點點迷藥……”


    “什麽,你居然給二嬸用迷藥?”顧明音一聲驚唿,“她可是你的妻子啊。”


    “哪有什麽,女人如衣服。這麽多年了,我早就想扔了,一件破衣服,有什麽了不起的。再說了,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你可不知道,我現在在司徒大將軍麵前,那也是座上賓的,否則,司徒大人也不會對你們如此客氣。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嘛,明琴,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顧家韋說著,滿臉堆笑,期待著附和。


    “二叔說得有理。”顧明琴點點頭,微笑道,勾了勾手指,“二叔,你過來一下,我還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


    “什麽秘密,是不是家裏還有什麽值錢之物?”顧家韋連忙湊上前去,充滿期待地問道。誰知話剛出口,對方便是一巴掌扇了過來,刹那間,臉上火辣辣的疼,頭暈目眩,踉蹌的後退幾步,待醒過神來,指著顧明琴,怒吼道,“你你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目無尊長。”


    “目無尊長?像你這樣一個貪得無厭、不學無術、見利忘義、投敵賣國的長輩,我看了都惡心。快走吧,別在這裏礙我的眼睛,否則的話,萬一我控製不住自己,直接殺了你都說不定啊。”


    “你你你……你冥頑不化。”顧家韋本就理屈詞窮,自然是說不過顧明琴,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了這麽一個詞。


    顧明琴也不繼續,隻是斜眼看著他,冷笑。隻看得他渾身發毛,哆嗦不斷,拿手指著自己,結結巴巴地說道—


    “顧明琴,你你你……你給我記住,你打我罵我,早早早……早晚有一天,你你你……你會跪在地上求我……哎呦……”顧家韋把話說完,轉身要走時,一個不注意,被地上的碎瓷片絆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加上落在一片狼藉之上,紮的他嗷嗷大叫,痛苦不堪。


    顧明琴姐妹倆看到這一幕,自覺有趣,捂著嘴,笑個沒完。


    找了一個幹淨的地方,顧家韋以手撐地,好不容易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迴頭,狠瞪一眼顧明琴,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一次,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跨過障礙物,奪門而出,並“砰”的一聲,狠狠地關上房門。房門並沒有關緊,不停地在風中搖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顧家韋終於走了,顧明琴見此,長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下來,一時泄氣,本能地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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