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忠,你你你……”指著顧忠,杜員外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側目看去,顧明琴已至,便憤然說道,“顧女醫,顧明琴,你好好看看,你們家仆人對於我這個代理的縣令,居然是這樣的態度?難道顧老爺在世之時,他們也是這般目中無人嗎?”


    顧明琴剛要開口,便聽見顧忠湊近自己,大聲說道—


    “大小姐,杜員外剛才要求老奴打開老爺的房間,還說什麽,今晚上要住在裏麵。”說出這話,老人家激動萬分,看向前方的杜員外,麵露憤然。


    顧明琴一聽這話,也抬起頭,冷色看著杜員外。不知是否做賊心虛,四目相對時,杜員外把頭扭到一邊。


    “忠叔,客房收拾好了嗎?”顧明琴仍舊是看著杜員外,如此說道。


    顧忠點點頭,正色答道:“給杜員外的房間已經收拾妥當。”


    顧明琴點點頭,一步步走向他:“杜員外,明琴希望你給明琴一個合理的解釋。”


    杜員外的身體繃得很緊,不敢迴頭,即使是知道,顧明琴已然站在身邊。感受到她的目光,杜員外更是緊張、不安,微微握拳,強迫自己冷靜,迴頭看著顧明琴,才好像是苦口婆心一般地說道:“明琴侄女,伯父可是看著往日的情麵上,為你著想。你想想,顧老爺的房間裏有什麽,有密室,這可是你們顧家最重要的地方,萬一那個方敏試圖進入其中,盜走藥材……”


    “杜員外,若是沒記錯的話,那些官印什麽的,是在明音的房間裏發現的啊。”顧明琴刻意提醒。


    麵對此問,杜員外瞠目結舌,答不上來。餘光中,那個人來了。他知道,不管願不願意,自己都要硬著頭皮應付下去。該死的顧明琴。


    話是這麽說,但表麵上,杜員外仍舊是理所當然的捋著胡須:“話雖如此,可明琴侄女,你要知道,那方敏心狠手辣,為人貪婪;既然可以偷去賀大人的貼身之物,最重要的東西,必然也會覬覦顧家的產業。如今顧老爺已經去世,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恐怕是不太妥當吧。”


    聽了這話,顧明琴輕輕點頭:“杜員外說得有理,的確是考慮周到,明琴愚鈍,剛開始沒想到。叔公的房間的確是需人守候,以防不測;可杜員外此時提出想住在裏麵,恐怕是不太合適吧。”抬頭瞧了他一眼,“顧府有客房備用,而且已經收拾妥當;更何況這是叔公的房間,自從叔公去世以後,除了明琴和忠叔每日親自打掃,其他人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進入。哪怕是明琴,每次打掃完畢,都會恭恭敬敬的盡快離開。為的就是不要打擾了叔公的在天之靈。而如今,杜員外卻突然提出,今天晚上要住在這裏,實在是……”


    顧明琴搖搖頭,好像是不以為然:“杜員外,冒昧地問一句,杜老夫人去世兩個月了,她的房間,您可以讓人隨便住入嗎?”


    “你……”瞪視著顧明琴,杜員外唿吸急促,既是無言以對,又是怒不可遏。


    “我覺得顧女醫說得有理。”


    正在此時,一個平靜的聲音突然響起。顧明琴迴頭,見一個年輕男子笑著向自己走來。隻一眼,顧明琴便認出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搜查顧府的帶頭的衙役。此人來到二人麵前,向自己禮貌地點點頭,然後麵向杜員外,拱手一拜,低眉垂首般地說道—


    “顧老爺的房間情況特殊,的確是容易引起歹人的注意,確實是需要有人守護其中,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尤其是在晚上。但是杜員外提出的住在裏麵,確實是不太妥當,也是對顧老爺子的大不敬。如果杜員外信得過卑職,就把這件事交給卑職,卑職必然全力以赴,保衛顧府所有人的安全。”


    把話說完,年輕的捕快深深地看著杜員外,麵色陰沉。


    四目相對,好像是有些懼怕,杜員外身體一顫。定了定神,故意咳了一聲,強打起精神,正色說道:“如此甚好,本員外把這件事交給你,你自己看著辦,本員外還有事,先走一步。”說完以後,匆匆離開,好像是逃離一般,路過顧明琴時,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顧明琴側目斜睨,目送杜員外離開,很容易察覺出對方的放鬆和憤憤。顯然,那個陌生捕快說的話讓他如釋重負,但未能成功的住進顧府,又讓他心生憤怒。這個貪婪的杜員外,難道真的以為沒有了賀孟宇,在這顧府,他便可以無法無天、當成主人了嗎?想得美,我顧明琴也不是吃素的。


    腳步聲響起,顧明琴抬起頭,正瞧見那陌生捕快向自己而來,慌忙行禮道謝:“多謝這位官人為明琴解圍,明琴感激萬分。”


    “顧女醫客氣了,賀大人死於非命,殺人兇手逃之夭夭,為了抓兇,有些麻煩,還請顧女醫配合。”陌生捕快如此說道。


    “官人言重了,官人放心,明琴會安排人手,守衛叔公的房間,若有人來犯,必會及時通報杜員外和各位官人。”顧明琴說到此,抬起頭,看著那人的顏色,對方隻是微笑地頜了頜首,並無異常。顧明琴於是就接著問道,“這位官人好生陌生,明琴似乎從未見過。”


    “顧明琴有所不知,小人乃是滬城附近的一介農夫,平日裏在家務農,很少入城,故並不多見。兩年前,賀大人招募抗敵將士,小人為了保家衛國,也為了一口飯,加入其中。這兩年來,都是在軍中訓練,這一次敵軍來犯,軍隊上損失慘重,衙門裏需要補充,賀大人這才選中了小人。”


    “原來是這麽迴事。”顧明琴點點頭,表示理解。


    男子卻又說道:“不過對於顧女醫的大名,小人可是聞名已久……”


    “公子謬讚了。”顧明琴欠了欠身,謙虛地說道,“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小人姓司,單名一個遠字。”


    “哦,司捕快。”


    “顧女醫客氣。”兩個人再次相互一漪。


    顧明琴站起身,看著眼前的男子,接著說道:“明琴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司捕快可以考慮。明琴希望和妹妹互換房間。”說完,再次抬頭,對方蹙起眉頭,好像是非常不解。顧明琴於是就接著解釋道,“那惡徒既然把東西放在明音的房間,十有八九會去而複返,試圖取迴。妹妹明音身體不適,需要好好休養,如果遭遇不測,受到刺激,恐怕……”


    顧明琴搖搖頭,長歎一聲,好像是為妹妹可惜。感慨完畢,重新看著麵前的男子,繼續道:“明琴作為姐姐,理所當然保護妹妹不受傷害;何況,作為顧氏的當家人、一家之主,明琴也理所當然以身作則,以身犯險。故,如果司捕快真的想利用顧府、引蛇出洞,那就讓明琴做這個誘餌吧。明琴萬死不辭,希望司捕快成全。”


    顧明琴說著,一彎腰,直接跪倒在地。


    “大小姐……”顧忠見此,著實吃了一驚,想要阻止,已是晚了一步。本想伸出手,將她扶起,卻被顧明琴一掌拍迴。見是這般,顧忠隻好做罷,蹙眉看著顧明琴,萬分不解,這個大小姐究竟想幹什麽啊?


    司遠半眯起眼睛,打量著顧明琴,腦中迅速反應,這女人究竟想幹什麽。可看了半天,打量了半天,卻仍未有所發現。司遠不敢耽誤,急忙裝作混亂不堪的樣子,有些緊張地說道:“顧女醫,你這是為何,快快請起,小人隻是個捕快,怎麽受得起……”說著,本能地伸出手,想將她扶起。或許是覺得突兀,司遠並沒有付諸行動,隻是拜托顧忠,“快快快,快把你們家小姐扶起來。”


    顧明琴這才有所鬆動,借著顧忠,從地上站了起來。


    司遠看到如此,長鬆一口氣,道:“顧女醫的顧慮,司某可以理解。既是如此,那就按照顧女醫的建議,今天晚上暫時將二小姐移除房間。不過顧女醫放心,即便如此,對於你們一家人的安全,司某絕對不會太過大意。”


    “司捕快是衙門中人,說出的話代表朝廷,明琴自然是深信不疑。辛苦司捕快,一切拜托了。”顧明琴再次欠身行禮。


    “顧女醫客氣了,司某還有事,先走一步。”


    顧明琴低著頭,恭敬地送他離開。待得人已走遠,顧明琴這才重新抬起頭,望著遠去的背影,凝眉沉思。此人果然縝密,說出來的話滴水不漏,不見破綻。不過對於他的話,顧明琴始終是半信半疑,不為別的,直覺。如果方敏真的是那邪教之人,眼前之人,怕也不是普通的農夫吧。


    “大小姐,大小姐……”


    顧忠喚了好幾聲,才使得顧明琴重新迴過神來,一迴頭,便對上顧忠為難的眼色—


    “大小姐,今天晚上還是我住在二小姐的房間裏吧……”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去那兒,你好好守護叔公的房間即可……”


    “可是……”看著顧明琴,老人臉上寫滿了擔憂,隻不過話未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


    “忠叔,事到如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什麽方敏,什麽殺人兇手,而是這裏。”顧明琴說著,指了指前方的房間,那是顧鑫的房間,左右看看,顧明琴壓低聲音說道,“若沒猜錯的話,他們起先的計劃應該是一起進入密室,然後神不知鬼不覺把東西放在裏麵,被發現,然後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留守這裏,肆無忌憚的巡查密室。隻不過我提出的要求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而且我的要求,他們無理反駁,所以才不得不暫時放棄,選擇了我那時鞭長莫及的地方,之後再徐徐圖之。那杜員外突然提出,想要住入叔公的房間,十有八九,就是這個目的。”


    顧忠細細一想,不由地連連點頭,有道理:“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守好叔公的房間,不許任何人進入;如果有人敢明闖,大點聲,讓我知道,我想辦法應付。如果有人偷偷摸摸,暗著來……”顧明琴說到這,低頭沉思片刻,然後鄭重其事的吩咐顧忠,“今天晚上,你千萬別睡覺,留在裏麵,如果有什麽動靜,馬上通知所有人。”


    “大小姐,你盡管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打擾老爺的在天之靈。”顧忠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眼看著顧明琴越發嚴肅,很是信任自己,老人家自然是激動萬分。暗暗的發誓,一定要說到做到。隨後忽然想起什麽,不禁擔心起顧明琴了,“大小姐,萬一杜員外說的是真的,那個方捕快真的來了……”


    “他不會害我,不管他是否是害死賀大人兇手。”顧明琴聲音不大,卻是非常篤定,側目看去,顧忠望著自己,眉頭蹙起,盡是疑惑。而顧明琴卻隻是笑了笑,並未多言。


    是啊,說什麽,怎麽說,顧明琴一無所知,這份信任從何而來,顧明琴也難以說清。縱然,方敏真的有可能是邪教之人,但是非善惡,他分得清。賀孟宇的死,或許與他有關,或許與他無關;但理智告訴顧明琴,所有的一切,極有可能並非是杜員外說的那樣,事情沒那麽簡單……


    路過府門口之時,顧明琴突然聽見門外吵吵嚷嚷,是杜員外的聲音,好似抬高了聲音,厲喝著什麽。和誰說話呢?好奇心頓起,顧明琴悄悄地走過去,湊在門邊,向外望了一眼。杜少航?她怎麽來了?


    兩個人站在台階下麵,杜員外背對著自己,但還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動作,抬頭挺胸,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麽,卻也看得出在訓斥兒子。而杜少航則是耷拉著腦袋,恭敬的聽訓。說了半天,杜員外擺了擺手,似乎是讓兒子趕快離開,自己則返過身,再次向顧府走來。


    就在這時,杜少航抬起頭,剛好看見門縫裏的顧明琴。


    見他發現了自己,顧明琴迅速背過身去,不與他對視,過了片刻,才重新迴過神來,好巧不巧,剛好看見杜員外滿臉堆笑,衝著門口的兩位捕快大人點頭哈腰。那兩人卻是態度傲慢,對他愛搭不理。看到這一幕,顧明琴心中的懷疑更深了,果然沒錯,事情沒那麽簡單。


    “吱嘎--”


    府門被推開,顧明琴沒有走脫,剛好和杜員外來了個麵對麵,兩人都是一愣,還是顧明琴首先迴過神來,衝著杜員外欠身行禮,轉身欲離。沒走幾步,便聽見對方喊了自己的名字—


    “顧女醫。”


    顧明琴頓住腳步,迴過身,冷聲問道:“杜員外唿喚明琴,有何貴幹?”


    杜員外踱了幾步,來到她麵前,打量著女孩,唇角帶笑,慢悠悠地說道:“剛才少航親自來找我,你知道他和我說了些什麽嗎?他懇求我,好好照顧你,千萬不要為難與你。”說完此話,杜員外沉下臉來,觀察著女孩。卻發現女子異常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似自己剛才所言,與他無關。


    見是如此,杜員外氣不打一處來,憤然地說道:“我們家少航真的是癡心錯付,一片丹心付之東流,那女人鐵石心腸,簡直是無情無義。”說到激動處,杜員外氣喘難定,瞪大了眼睛,望著顧明琴,無聲地控訴著她的無情。


    豈料,顧明琴麵色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悠然說道:“這會了,明音該醒過來了,明琴先走一步。”禮貌地行了個禮,果然是轉身便走。


    “顧明琴……”杜員外大喝一聲,擲地有聲。


    這一迴,顧明琴仍舊是停了下來,迴身看他:“杜員外還有事?”


    杜員外快步走到她麵前,半眯起眼睛,冷聲問道:“顧明琴,我可是聽人說了,剛才,就在剛才,你的那個小弟弟顧嶽衝就在這個地方,質疑本員外。說什麽本員外這次搜查顧府,是假公濟私,打擊報複;還說什麽,顧明音房間裏搜出來的東西,是本員外故意潛人放入……”


    “難道這樣的懷疑毫無道理嗎?”顧明琴反問一句。


    “顧明琴……”杜員外臉色更加陰沉,猩紅的眼圈仿佛是要把顧明琴吞噬殆盡。


    顧明琴卻毫無畏懼:“杜員外,你我兩家的恩怨如何,杜員外心知肚明。前不久,杜員外陷害與我,豈料賀大人明察秋毫,杜員外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陰謀不成;之後,在杜老夫人突然去世這件事上,也是叔公查出異常。雖然到了最後,杜夫人一口咬定;可是杜員外,你敢說,對於此事,你毫不知情?”


    說到這,顧明琴輕蔑的哼了一下:“杜員外,我‘害的’你身敗名裂、妻子入獄,你敢說,在你心裏,沒有對我恨之入骨?眼下,這麽一個好機會,杜員外你會輕易放過……”


    顧明琴說著,停了停,彎起嘴角,再度冷笑,舉起兩個手指頭,接著說:“至於第二點,嶽衝雖然是猜測,卻也不是沒有道理。明音和我說,當時一堆人先她一步,衝入了房間,甚至於她被撞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來。進去以後才發現屋子裏已經是被翻得一團糟,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從角落裏提出了這個包袱……杜員外,你敢說,這裏麵不可能是有人提前把東西放進去的?”


    “顧明琴,說話是要有證據的。”杜員外冷著臉,這般說道。


    “那好吧,我們就拭目以待,等著證據主動出現吧。”顧明琴好像是無所謂,這樣悠然地說了一句。


    “主動出現?”杜員外不解其意。


    “杜員外不是說了麽,那些東西是方敏隱匿在顧府的,終有一日,他會想辦法取迴。既然如此,我們就等著看吧,等著這一天。你們不是要守株待兔嗎?如若方敏來了,嶽衝的猜測不攻自破,到時候,我一定是跪在地上,向你杜員外磕頭認錯;可如果那個方敏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那就……”


    顧明琴說著,看著對麵的中年男子,彎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長,慢慢地轉過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再度停下:“還有一件事,明琴忘了告訴杜員外了,那就是司捕快已經同意了明琴的建議,今天晚上,由明琴住在明音的房間,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突然聽見這個詞,杜員外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見顧明琴微笑著,轉身離開,並越走越遠。不自覺地,杜員外打了個冷戰,定睛看去,前方哪有顧明琴的影子,原來人已走遠。杜員外禁不住長鬆一口氣,如釋重負。這個顧明琴八成是看出什麽了。


    想到這些,杜員外便是恨之入骨,若不是顧明琴拒了自己家的親事,自己也不會走上這條路,點頭哈腰,成為別人的傀儡。是的,罪魁禍首是她顧明琴,不是自己自甘墮落。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讓顧明琴跪在自己麵前,磕頭認錯,低頭懺悔,一定要這樣。


    “咳咳咳……”


    重咳聲響起,杜員外身體一顫,急忙迴頭,麵對著來人,低眉垂首,表現恭敬:“司徒……司捕快……”對方變了臉色,在他開口斥責之前,杜員外急忙改口。


    聽到如此稱唿,司遠麵色稍緩,輕輕地點點頭,表示滿意,繞過他,向前走了幾步,望向顧明琴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才迴過身對他說道:“杜員外,我提醒過你,這個顧明琴不是一般的人物,已經有人要了她,那個人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可惹不起。如果你得罪了他,別怪我袖手旁觀。”


    聽了這話,杜員外更是緊張,打了個冷戰,不敢抬頭:“司大人,憑我的了解,這個顧明琴和那個顧鑫、顧家梁一樣,都是頑固分子,絕不會輕易屈服……”


    “這你就不用管了,到時候國破家亡,這麽多人,她還都能讓他們陪葬?”司遠說了一句,輕哼一聲,頗不以為然。再次迴頭,看著杜員外,一臉正色,“姓杜的,我警告你,別打她的主意,不管是好的還是惡的,否則的話,休怪我翻臉不認人,尤其是你那個癡情的兒子,若是不想斷子絕孫,就把他給我看好了。”


    說罷,用力地點了點他的肩膀,司遠轉身離開。


    “是是是,司大人放心,絕對不會,絕對不會。”杜員外點頭如搗蒜,餘光中,司遠已經走遠,他才重新抬起頭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鬆一口氣。


    真的是晦氣,一個彈丸之地的蝦兵蟹將還可以對自己唿來喝去,還可以威脅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叫顧明琴的女孩。杜員外氣的渾身發抖,恨不得即刻衝到她麵前,卡住她的脖子,掐死她,拿走自己想要的一切。隻是想起剛才司遠的警告,他慢慢地冷靜下來了。


    不過轉念一想,杜員外看開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嘛,哪裏沒有?別說是放眼天下,就算是在這個滬城,比顧明琴漂亮的、溫柔的,要多少有多少。此時此刻,在杜員外的腦海裏,頓時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想到這個計劃,杜員外得意地笑了,顧明琴啊顧明琴,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悔不該當初。


    顧明音的房間裏—


    顧明琴推門進去,見妹妹仍舊是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李鳳妹坐在她身邊,悉心照顧。聽見聲音,李鳳妹慌忙擦了擦眼角,從床邊站起:“大姐,你來了?”


    顧明琴點點頭,走到床邊,俯身看著沉睡中的妹妹。摸了摸她的額頭,並無異樣,便問道:“睡了多久了?”


    “剛才一直在哭,哭累了,就睡著了,不過睡得並不安分,睡夢中,時不時地抽噎,似乎是做了噩夢。”李鳳妹把情況說明,看著顧明琴,想著自己的事,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說,該怎麽說。


    顧明琴聽罷,微微頷首,看見妹妹眼角的淚痕,心中一痛,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擦了擦。妹妹睡得很沉,絲毫沒有察覺,顧明琴也不想打擾她,反正時間還早,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天黑之前,如果還是醒不過來,就悄悄地把她送到自己的房間。顧明琴這樣計劃著。


    想好這些,顧明琴抬起頭,一眼就看見李鳳妹為難的表情,一語道破:“你有話要說?”


    李鳳妹驚了一下,抬頭看她,顧明琴眼裏寫滿了了然,像是看穿了自己。李鳳妹也不隱瞞,索性開誠布公:“大姐,你剛才說,讓我離開顧府。我仔細地想了想,我不會離開,我要和你們共患難。如果有一天,你們家破人亡,我也不會獨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李鳳妹說著,看向顧明琴,眸子裏滿是堅定。看了一會,收迴目光:“大姐,我和你說過,我已經家破人亡了。我的父母、兄弟、親人,統統在那一天晚上,死在東麗人的手裏,死在我的麵前。若不是他……”提到那個人,李鳳妹頓住了,抬頭看向窗外,神色迷茫。


    順著她的目光,顧明琴也向窗外看去,窗外什麽也沒有,可顧明琴卻知道,她看到了他。


    過了好一會,李鳳妹迴過神,再次看向顧明琴,接道:“大姐,實在對不起,我不能,也沒辦法把一切告訴你,我不想提他,我想忘了他。大姐,別問了,也別勸了,我不可能去找他,不可能再見他,我和他無關。大姐,求求你,讓我留下來吧。讓我走,隻有一死。如果上天注定,誰也活不了,求求你,把我留下,不要讓我孤孤單單的死去,好嗎?”


    說罷,李鳳妹含著眼淚,懇切地看著顧明琴。


    顧明琴感同身受,走上前,幫她擦拭著淚水:“你真的決定了?”


    李鳳妹用力地點點頭,神情比之剛才,更加堅定。


    見是如此,顧明琴也不客氣:“那好吧,從現在開始,你答應我,不管將來會發生什麽事,我把明音交給你,你看著她,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


    李鳳妹毫不猶豫,再次用力地點點頭。隨後關心的詢問她:“大姐這麽說,是否真的意味著顧府會發生什麽難事?”


    “你說呢,杜員外覬覦我顧府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怎會放過……什麽人?”無意間一迴頭,剛好看見窗外人影晃動,顧明琴輕斥一聲,急忙追了出去。


    “大姐……”李鳳妹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門外一個人也沒有,如己所料,看來是逃了。轉了一圈,沒發現可疑之人,顧明琴隻得失望的迴過身來,準備進屋之時,赫然發現不遠處的樹叢中人影晃動,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就在她快要接近那片樹叢時,那人突然縱身一躍,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即使是這般快,但他身上的衣服,顧明琴仍舊看得清楚,衙門中人。


    “大姐,怎麽樣,找到沒有?”看見顧明琴,李鳳妹急忙詢問。剛才她本想一起出去,看個究竟,卻想起顧明琴的囑托,隻得暫時返迴房間,守在顧明音身邊。所以顧明琴一迴來,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問。


    “逃走了,沒看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穿的是衙役的衣服。”顧明琴搖搖頭,失望的長歎一聲。


    “衙役的衣服?”聽到這話,再聯想到顧明琴的分析,李鳳妹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說……”話未說出,便看見顧明琴以指覆唇,示意自己噤聲,李鳳妹於是就閉了嘴,警惕地看看周圍。


    “應該是杜員外派過來的,監視我的一舉一動。”顧明琴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可能。想想自己剛才的話,似乎也沒透露出什麽秘密,於是便放了心,隻是提醒李鳳妹,“從現在開始,說話的時候注意一點,杜員外現如今代表著朝廷,我們不能和他硬碰硬。必要的時候,重要的話,拿紙筆寫下來。”


    “大姐放心,我心中有數。”李鳳妹輕輕地點點頭,答應了此事。就在這時,輕微的呻吟聲響起,循聲望去,隻見顧明音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一見如此,李鳳妹禁不住麵露喜色,“大姐,你快看,明音醒過來了。”說完,急匆匆地向床邊走了過去。


    顧明琴抬眼一看,果然如她所言,妹妹顧明音已經睜開了雙眼,雖然神情有點委頓,可不管怎麽樣,人已經醒過來了。想起自己的打算,便也緩緩地向她去了……


    深夜,顧明琴坐在床上,默默地歎息,感歎著,思索著,試圖想明白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和其背後隱藏的真相。從哪裏開始呢,好像是從陳思婉從大牢裏被人救走的那一天開始吧。


    從那時起,賀孟宇對自己的態度,對方敏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尤其是審理胡家兄弟的那天晚上,他眼中的懷疑、試探,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還有幾次,麵對著自己的欲言又止,似乎都說明賀孟宇對自己已經沒有了原來的信任。如果說,懷疑方敏是因為察覺到他烽蓮教教徒的身份,那懷疑自己,理由何在?


    難道是因為嶽成?想起賀孟宇在顧鑫葬禮上的試探,顧明琴不由地緊鎖眉頭。


    嶽成真的去了東麗,投靠了敵人?如果是這樣,顧明琴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不願意接受。顧家三代人雖然是行醫為生,沒讀過什麽孔孟之道,可民族大義、國破家亡的道理,還是應該明白的,尤其是像嶽成、嶽峰、嶽衝這樣的弟子,將來有一天是要繼承家業,是要頂天立地的,跑去做亡國奴,向敵人卑躬屈膝,是萬萬不允許的。


    可嶽成怎麽會……難道是因為她?想到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顧明琴就不由得閉上眼睛,長歎一聲,感慨萬千。


    難道當初真的是自己做錯了?顧明琴禁不住捫心自問。可誰能告訴她,怎樣做才是對的?為了那個女孩所謂的奮不顧身的愛情,接納她、成全她?可那樣一來,會不會是引狼入室,顧家幾十年的家業,如何保全?顧明琴知道,哪怕是從頭再來、一千遍、一萬遍,自己的做法都不會發生改變。因為顧氏的家業,比之所謂奮不顧身的愛情,更重要。


    不管是當初還是現在,陳思婉都在強調,為了愛情,她可以放棄一切。可為什麽,她沒有為了愛情,大義滅親?


    曾幾何時,她以為弟弟和自己一樣,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可她萬萬沒想到……


    或許是自己想差了,嶽成並沒有……賀孟宇得到的消息,隻不過是那位朋友認錯了人,那個人並非嶽成,而是別人。試想一想,賀孟宇來到滬城之時,嶽成已然離開,就連賀孟宇都沒有見過嶽成,他那個所謂的朋友知道嶽成長的什麽樣子?


    可問題是,嶽成現在究竟在哪兒?


    三年了,哦不,是四年,這個弟弟杳無信息。哪怕自己費盡心思,托人打聽,也打聽不出任何關於他的隻言片語。他在哪兒,是死是活,皆不可知。有些時候,顧明琴還以為他死了,在這兵荒馬亂的日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冠書生,獨自一人飄蕩在外,如何生存?


    當然,更多的時候,顧明琴心裏殘存著希望,希望他安然無恙。雖然是兵荒馬亂,可大多數人還不是在亂世之中東奔西走、苟且偷生,別人可以,為什麽嶽成不可以?


    可如果嶽成真的為了所謂的愛情,投靠陳錦顯,和他狼狽為奸、通敵賣國,顧明琴倒是寧可他死了,也不想讓他如此屈辱的活著。


    此時此刻,顧明琴不得不在心裏暗自慶幸,幸虧叔公死的早,生前並沒有得到嶽成的噩耗,否則這位倔強的老人怕是氣都要氣死了。


    就這樣,顧明琴在矛盾之中,感到疲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準備睡著了。而就在此時,她無緣無故打了個機靈,突然睜開眼睛,迴頭,剛好看見窗外人影晃動,禁不住輕叫一聲:“誰?”話音剛落,就聽見“砰”的一聲響動,十幾個衙役打扮的年輕男子魚貫而入,衝進了房間。


    “你們要幹什麽?”顧明琴厲聲問道,下意識地拿起被子裹緊了自己。對方似乎是沒聽見,一個個衝到窗戶前,推開窗戶,飛奔而去,唿唿啦啦,頃刻間消失不見……


    “你們……”顧明琴隻是覺得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似乎什麽也沒發生。隻有此時,被風搖曳著的窗戶說明了一切。屋裏漆黑一片,借著月光,顧明琴沒有發現任何異樣。隻是寒風吹過,讓她不由地打了個寒戰。從床上坐起來,正準備起身去關窗戶,就在那時,隨手一抹,竟在自己的床邊摸出了一封信。這是怎麽迴事,誰留下的,難道是……


    借著月光,看了一下信封上的落款,果然是熟悉的字跡。可問題是,那個人如何把這封信留下的?想起剛才那些人推開窗戶時的一陣冷風,顧明琴恍然大悟。


    當杜員外帶著司遠等人猛地推開了房門,就看見顧明琴像受了驚嚇一般,“騰”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帶著驚恐的眼神注視著眾人:“你們要幹什麽?”


    杜員外也不答話,隻是一揮手,吩咐身後的衙役們:“上。”


    此語一出,跟在他身後的眾衙役頃刻間衝入顧明琴的房間,隻是和剛才不同,那些人並非衝向打開的窗戶,而是在屋子裏四處翻找,有些人甚至是直接拿出鐵錘,砸開了衣櫃門。


    顧明琴急忙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這時一個衙役衝過來,差點把自己撞翻在地,幸虧反應快,及時扶住旁邊的桌子,顧明琴才穩住了身形,迴頭看去,隻見兩三個“衙役”旁邊床邊,隨手把床上的被褥掀到地上,上了床,這敲敲那碰碰,有兩個人還鑽到了床底下。


    “杜員外,你到底想幹什麽?”顧明琴突然大喝一聲,近乎歇斯底裏。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頓住了,紛紛迴頭,看向那屋子中央披頭散發的光腳女子。誰也想不到,突然之間,這個女人怎麽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用力過猛,顧明琴也有些激動。此時的她,沉重的喘息著,在這個寂靜的房間裏尤為刺耳。


    “大小姐……”顧忠衝進屋內,看到此狀,不管三七二十一,飛奔到顧明琴的麵前,伸手擋住她,把她保護在身後,並且警惕地看著眼前的杜員外等人。


    過了好一會,杜員外才開了口,慢悠悠地說道:“顧女醫,請您見諒,突然闖入,讓你受驚了,我們也是無奈之舉,追捕逃犯,不得已而為之……”


    “不得已?”聽到此話,顧明琴嗤笑一聲,很是輕蔑,“你們追捕逃犯,跑到我的房間幹什麽?”


    “顧女醫真的不知道?”那個司遠終於開了口,麵色陰沉。


    “是剛才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吧?”顧明琴猜測道,隨即點點頭,“不錯,我確實是看見了,當時我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為什麽,突然就醒過來了,迴頭一看,窗外的確出現了一個可疑的影子。我喊了一聲‘誰’,還沒有看清楚呢,你們的人就唿唿啦啦的跑了進來,追了出去。”


    “那個人真的沒有進來過?”司遠再三確認。


    “進來?怎麽可能?你們追出去那麽多人,他逃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再進來,豈不是自投羅網?”顧明琴聳聳肩,顯得不以為然、不可思議。“事實上,我那會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看到那開著的窗戶,我才知道確有其事。當時,我就穿了一件睡衣,冷風一吹,好冷,我就起來,關了窗戶。估摸著你們可能會來,所以就點了燈,在這裏等著。果然……”


    “顧女醫,那個刺客有可能是方敏方捕快……”司遠刻意提醒,又觀察著顧明琴。


    “和我有什麽關係?”不等他說完,顧明琴再次聳聳肩膀,和剛才一樣,不以為意,“刺客是誰,是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我隻希望你們不要來打擾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反正我剛才就看見一個人影,是不是的,我也不清楚,沒辦法迴答你們的問題。”顧明琴說完,把頭扭到一邊,毫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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