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女醫,顧女醫……”


    剛到醫館門口,下了馬車,顧明琴還沒來得及進去,就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唿喚著自己。迴頭,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妙齡女子站在不遠處,看見自己迴頭,還招了招手,並快步向自己而來。乘此機會,顧明琴先是打發小弟小妹:“你們先進去吧,我等會就過去。”


    待得弟妹進入醫館,顧明琴迴頭,那女子已然來到自己麵前,一見到自己,便俯身行禮—


    “顧女醫。”


    “你是……”顧明琴不記得此人,隻是覺得有點眼熟。


    “小女子是醉仙樓的翠庭,半個月前因為身體不適,來找顧女醫看過病。”女子自我介紹道。


    顧明琴點點頭,原來是一個病人。怪不得自己覺得眼熟,又記不得在哪裏見過。“你找我還有什麽事嗎,是不是身體又有什麽不適?”顧明琴關切道,一麵說著,一麵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看得出這次是打扮素淨,請仍然掩蓋不了她眉宇間的憔悴。看來病還沒有好,就開始接客了。


    醉仙樓,打著酒樓旗號的花樓,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自從賀孟宇來到滬城,便要求整頓風化,取消教坊。所以那些教坊的鴇母、老板,各個推陳出新,一夜之間,所有的教坊變成了酒樓、客棧,所有的風塵女子變成了女招待。這種換湯不換藥的做法,賀大人自然是心知肚明。隻是因為公務繁忙、外敵入侵,無暇顧及。久而久之,這些改頭換麵的教坊也就大了膽子,讓女招待們公開接客。而這些女招待們的真實身份也就成了公開的秘密。而眼前這個翠庭,無疑就是眾多女招待中的其中之一。


    “不是我,是柳鳳。”女子擺了擺手,急切地解釋道。


    “柳鳳?”這個名字,顧明琴從未聽說過。但見女子用力地點點頭—


    “柳鳳是我的好姐妹,前天晚上,她突然身體不適,發燒發熱。媽媽就讓她迴房休息,還讓我們為她準備了湯藥。本以為喝了藥,人就好了,誰成想,情況越來越糟糕,半夜開始說胡話、高燒不退。媽媽讓我給她喂藥,她好像是有感覺一樣,死死地握著我的手,就是喂不進去。後來試了各種辦法,都是如此。”


    “發燒?說胡話?”聽了這些症狀,顧明琴不由地擰起眉頭,這些症狀豈不是和那個馬大壯一模一樣?難道……顧明琴心頭一震,不祥的預感縈繞心間。抬頭看去,卻見那女子用力地點點頭—


    “確實如此,還好媽媽手裏有些蒙汗藥,給她喂了,柳鳳才算是安靜下來了。因為是晚上,媽媽不敢驚動顧女醫,所以早上天一亮,就讓我過來,想讓顧女醫前去看看。”


    “前去看看?你讓我和你一起去醉仙樓?”顧明琴試探道。對麵,女子用力地點點頭,形容間充滿了期待。顧明琴明白她的意思,也想應該去看看,看看和斷魂草有沒有關係,隻是……“翠庭姑娘,實在對不起,那個醉仙樓,我真的……真的是不太方便。這樣吧,你讓人把那位姑娘帶到醫館裏,我保證替她好好診治。不要耽誤時間,快去吧。”


    顧明琴說完後,也不理她,徑自就往醫館裏走。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撲通”一聲響,迴頭一看,隻見那女子已經跪在了原地。如此大禮,讓顧明琴吃了一驚,急忙迴過身,將她扶起:“翠庭姑娘,你快起來,有什麽話好好說……”


    “顧女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柳鳳,救救她啊。”女子看著顧明琴,焦急地熱淚盈眶,緊握她的手,目光中寫滿了懇求。


    “我沒有說不救,隻是那個醉仙樓,我去,實在是不太合適。我說過的,你讓人把她帶過來……”


    “不行,媽媽是不會答應的。”女子搖了搖頭,淚眼朦朧,“柳鳳姐姐本來就年紀大了,客人越來越少,媽媽早就不待見了。如今情況這麽嚴重……昨晚上,我求了她半天,她才答應讓柳鳳姐姐繼續留下來。媽媽說,如果顧女醫來了,給她看病,看好了,就繼續留下;看不好,就扔出去。我了解媽媽,他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會做到。你要是不去,別說是雇馬車將柳鳳姐姐送到醫館,說不定就直接把柳鳳姐姐扔到門外了。所以,我求求你了,顧女醫,求你去看看她,你是她唯一的希望,我給你跪下了。”說罷,女子再一次作勢欲跪。


    顧明琴眼疾手快,急忙將她扶起:“你這是幹什麽,有話好好說,好好說……”看著女子梨花帶雨的模樣,顧明琴心裏頓時陷入了矛盾。


    作為醫者,治病救人是天職,不管病人是什麽人,富貴人家也好,平民百姓也罷,甚至是這些地位低下的風塵女子,都不能拒之門外。隻是醉仙樓那種地方,對自己來說,還是少去為妙,畢竟自己還是個未婚的大姑娘。如果這事傳揚出去,知道的是行醫救人,不知道的,甚至有可能傳出閑言碎語。


    隻是,人已經來了,而且是求到自己麵前了,自己就不能見死不救。低下頭來,沉吟片刻,並向醫館裏看了一眼,醫館剛剛開門,還沒什麽病人,尤其是女患。


    “好吧,我可以答應你,和你迴去看看病人的情況。”顧明琴矛盾了很久,終於答應了。


    “顧女醫……”看著顧明琴,女子微微張唇,說不出話來,隻是眸子裏閃爍著激動的淚光。


    顧明琴以手撫唇,不讓她開口,隻是接著說道:“我可以和你去,但我也有個要求,這種事,不許四處傳揚,我去的時候,如果有客人,也不能讓他們看見我……”


    “是是是,媽媽也是這個意思。”女子見她答應了,用力地點點頭,很是興奮,“顧女醫,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


    “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藥箱。”顧明琴說了一句,轉身迴到了醫館。


    “顧女醫……”女子禁不住叫了一聲,但見她已經進去了,便隻好做罷,站在門外,靜靜地等候。在這個時候,抬頭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女子漸漸地蹙眉,形容似有些不安。


    迴到了醫館,顧明琴簡單的安排了一下,拿了藥箱,便轉身離開了。趙文明問起來,顧明琴隻是告訴他,有一個病人,病情惡化,動憚不得,自己必須去家裏看看。對於醫者來說,這是常有的,所以趙文明也沒有多問,隻是囑咐顧明琴小心。自然,顧明琴沒說實話,因為她知道,如果實話實說,三個大夫肯定會反對。因為通常情況下,這些女招待們都是悄悄地跑來醫館,求醫問藥。而讓醫者親自前去的,一般是不太可能。之所以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那些女子的個人名譽,還有就是醫者自己的名譽。試想一想,一個為風塵女子上門看病的醫者,在別人眼裏,會是什麽樣的。


    所以,顧明琴並沒有實話實說,於此,她早有計劃,悄悄地去,悄悄地迴,無人知曉。


    醉仙樓裏—


    床上的女子已經陷入了昏迷,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眼睛微閉,仿佛是睡著了一般,形容安詳。若不是她臉上顯現出不正常的紅色,顧明琴也決然想不到,此人情況嚴重。


    “顧女醫,柳鳳姐姐她沒事吧?”那個叫“翠庭”的女子站在一旁,哽咽地問道。


    顧明琴搖搖頭,此時此刻,不能妄下斷論。坐在床邊,拉起女子的手,替她把了把脈,顧明琴禁不住長鬆一口氣,看樣子不像是斷魂草之毒,應該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如此這般,那是最好不過了。把她的手放下,平靜地說道:“並無大礙,應該隻是受了風寒。”


    忽然想到什麽,抬頭詢問旁邊的女子:“這段時間天氣變了,這位姑娘是不是穿的有點少?”


    “豈止是少,這段時間,媽媽基本上都不讓柳鳳姐姐穿衣服。”女子冷哼一聲,似有些埋怨地說道。目光一撇,見顧明琴微微蹙眉,急忙補充道,“顧女醫,別誤會,柳鳳姐姐不是不穿衣服,而是最近新排了一個舞蹈,是西域舞曲,客人們特別喜歡,柳鳳姐姐每天要跳好幾次,一場接著一場,這樣一來,柳鳳姐姐根本就顧不上穿衣服保暖了。”


    原來是這麽迴事,顧明琴點點頭,算是明白了,隻是沒發說什麽。畢竟是人家自己的生意,作為一個外人,也不好說三道四,正色囑咐道:“下次跳舞的時候,和她說一聲,就算是再熱,結束以後,也要穿上衣服,注意保暖。尤其是現在這個季節,氣候反複無常,千萬不要大意了。”


    “哦。”女子低低地應了一聲,垂下頭來,沒有再說什麽。


    看她雖然應了,但態度如此消極,除了無奈,顧明琴無話可說。讓這些人穿好衣服、注意保暖,根本就是對牛彈琴。這些人每日的任務是什麽,不就是接客陪客,吸引男人嗎?穿的多了,如何才能讓那些慕名而來的男人們眼前一亮?但就算是對牛彈琴,作為一個醫者,該說的還是要說。至於把話說完,別人聽不聽、信不信,那就於己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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