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婉聽見聲音,慢慢地抬頭,才發現顧明琴就站在自己麵前,從上往下,頗有一番尊貴和威嚴。在她麵前,自己突然變成了卑微的螻蟻。這樣的感覺,讓陳思婉憤然,為什麽是自己跪在她腳下,而不是她跪在自己腳下;為什麽是自己如此卑微,憑什麽?她屈了屈膝,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但想到此來的目的,她又一次跪下了。為了嶽成哥,自己暫時忍辱負重吧。等著顧嶽成被自己感動,隨自己離開顧府,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讓這個顧明琴跪在自己麵前,向自己俯首稱臣。思及於此,陳思婉握緊了拳頭,同時,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我想見嶽成哥。”陳思婉開了口,抬起頭,仰視著顧明琴,故作卑微,“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麵,哪怕是最後一麵……”


    “陳小姐,對不起,你這個要求,我無法滿足。因為嶽成已經走了。”顧明琴非常平靜地答道。


    “什麽,走了?”一聽這話,陳思婉大驚失色,好像是下意識地,從地上站起,緊緊地抓住顧明琴的胳膊,“他去哪兒了?”


    “京城。”


    “京城?”陳思婉皺起眉頭,緊盯著顧明琴,似乎無法相信。對麵,顧明琴卻是非常平靜,她緩緩地點點頭,對她說—


    “馬上就要大考了,嶽成這麽些年寒窗苦讀,說白了,就是為了這麽一天。如今考試在即,為了避免發生意外,嶽成自然是要提前入京,準備考試。所以……”抓住她的胳膊,趁她愣神之際,把她的手拿下來,顧明琴接著說道,“陳小姐來晚了,真的是可惜。不過如果你願意等他,那就先迴去吧。等他功成名就之時,說不定就迴來了。”


    說完,對她微微一笑,轉過身,重新上了台階,向府裏走去。餘光中,圍觀者中有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按捺住忐忑的心情,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不要讓任何人影響到你。


    “站住,你給我站住……”陳思婉迴過神,馬上嚷道。快走幾步,衝到顧明琴麵前,抓住她的手,指著她的鼻子,厲聲質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見不得我和嶽成哥在一起,為了不讓我們見麵,所以就把嶽成哥趕出了滬城……”


    聽了此話,顧明琴啞然失笑:“陳小姐,你在說笑吧?我剛才說的明白,嶽成入京是為了參加考試……”


    “不可能,嶽成哥答應過我,他不會去考試,他要娶我……”


    “這麽大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前方悠悠的聲音迫使陳思婉抬起頭,一抬頭,便看見顧明琴嘴角若有似無的輕蔑一笑。不等自己開口,她便又說道—


    “看來嶽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因為他知道,就算是說了,我和叔公都不會同意。所以還不如不說。”


    “你……”陳思婉手指著顧明琴,怒火正盛,抿著唇、咬著牙,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用眼神裏的憤怒無聲地警告著她,小心點,否則的話,我會對你不客氣。


    顧明琴卻不吃這一套,不懼眼神威脅,平心靜氣地解釋道:“嶽成寒窗苦讀十餘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登堂入室、光耀門楣,豈能為了一個女人,為了所謂的愛情,就放棄奮鬥多年的理想?”反問著,顧明琴低頭,看了眼女孩的表情,隻見她咬牙切齒,目露兇光,那樣的表情似乎恨不能把自己吃掉、捏碎。


    顧明琴毫不在意,點頭接著說道:“我承認,現如今朝廷腐敗、奸臣當道,不是一個報效國家的好時候。但我相信,不管多麽黑暗、不管多麽艱難,早晚有一天雲開霧散、天地清明。”


    “好。”不知何時,突然有人大叫一聲,接著就是一陣掌聲。剛開始隻有一人,接著圍觀眾人紛紛鼓起掌來,此起彼伏,經久不衰。


    看著眾人附和的樣子,顧明琴心裏一陣激動,不由地迴頭,看向身後的家人,他們也看著自己,熱情地鼓掌,李鳳妹還對著自己豎起了大拇指。過了好久,那陣掌聲才稀稀落落的停了下來,無視陳思婉憤怒的目光,隻是接著說道:“我是這麽想的,嶽成是我的弟弟,自然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去了京城,去參加考試,報效國家,報效朝廷,有什麽不對嗎?”


    問著她,顧明琴皺起了眉頭:“陳小姐,你那麽愛他,難道就不懂他嗎?”說完,意味深長的一笑,顧明琴轉身就走。


    “你放屁。”陳思婉已經顧不得形象了,隻是衝著顧明琴歇斯底裏的大叫。抓住她的胳膊,使其無法離去,指著她的鼻子,謾罵道,“什麽參加考試,什麽報效朝廷,都是你冠冕堂皇的借口。說白了,你就是不想讓我和嶽成哥見麵,你就是想拆散我們……”


    “陳小姐,你說錯了,不是我不讓你們見麵,而是嶽成根本就不想見你……”


    “不可能……”


    “可不可能的,你比我清楚。”顧明琴厲聲說道,迎上她的目光,眉目間自有一番英氣。


    聽到這話,陳思婉好像是愣住了,不由地,緩緩地鬆開了手。


    見此情景,顧明琴也把手放下,深吸一口氣,平複一下紛亂的心情,看著陳思婉,輕輕地說道:“陳小姐,你剛才說,我見不得你和嶽成在一起,是我在拆散你們。試問一句,你說出這樣的話,虧不虧心?在這個世界上,到底是誰在阻礙你們,難道你不知道麽?就算是我反對,根本原因在哪兒,你不知道麽?陳小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父親做的事,和我有什麽關係?你為何苦苦相逼,跑過來折磨我?”陳思婉含淚嘶吼。


    顧明琴轉過頭,不去看她,隻是點頭說道:“是的,陳錦顯所為,或許與你無關,或許在這之前,你什麽也不知道。可是在真相大白之時,你選擇了你父親,選擇了包庇,從那一刻起,你就和嶽成再也沒有可能了。你可以選擇你父親,嶽成為什麽不可以選擇我們?為什麽在你看來,嶽成一定要選擇你?”


    “因為我愛他。”陳思婉再次大吼,“我敢發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


    “既然那麽愛他,為什麽沒有和他做出同樣的選擇?”


    聽到此問,再一次,陳思婉身體一頓,慢慢的抬起頭來,望向眼前的女子,她也看著自己,目不斜視,眸子裏含著不甘和質問。斜著眼,陳思婉哽咽地問道:“你什麽意思,讓我去告發我爹,還是要讓我爹以死謝罪?你說我爹害死了人,你有證據嗎?”


    “目前沒有,但我會想辦法收集。你看著吧,早晚有一天,我會讓陳錦顯在所有人麵前百口莫辯……”


    “你敢。”陳思婉突然瘋了一般,衝上前去,抓住顧明琴,逼問道,“你要逼死我爹嗎,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你為什麽要如此狠毒,不願意放過他?何東已經死了,一命抵一命,難道還不夠麽?非要讓我爹賠上一條命?你爹是什麽人,有那麽尊貴嗎,為了他,你真的要把我們家趕盡殺絕嗎?”


    顧明琴一聽此話,也火了:“趕盡殺絕的是誰,你心裏清楚。我爹尊貴嗎?對不起,在我眼裏,父親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而你那個禽獸不如的老爹,在我眼裏,一文不值,嶽成也是一樣。殺父之仇,必須要報,此事並非一命抵一命那麽簡單。陳小姐,試問一句,如果有一天我把你的家人害死了,然後隨隨便便在大馬路上撿一個人,說他是兇手,然後殺了他,告訴你一句一命抵一命。你樂意麽?”


    “你……”顫抖著手指著顧明琴,陳思婉氣的說不出話來。可顧明琴壓根就不理會,轉身便走。對於顧明琴這般目中無人的態度,陳思婉頓時覺得是一種侮辱,氣憤之餘,不管不顧,便撒起潑來,大罵道,“你爹就是被我爹殺了,有什麽了不起?你有證據嗎,你敢告到衙門嗎?我告訴你,無憑無據的去告,倒黴的是你自己。我爹能殺了你爹,也能殺了你……”


    “閉嘴。”


    陳思婉話還沒說完,一聲嚴厲叱嗬便乍然而起,循聲望去,隻見人群中分開一條縫,一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見此人,顧明琴禁不住緊握雙拳,拚命地克製住心內翻騰的怒火。眼睛一眨也不眨,緊盯著那人。而那人似乎沒看見自己,徑自走到陳思婉麵前,故作驚訝—


    “哎呀呀,思婉,你怎麽在這裏,我找了你好半天。你也是的,昨晚淋了雨,還病著呢。不待在家裏好好休息,跑出來幹什麽?快快快,快跟我迴家……”陳錦顯說著,拉著女兒,轉身要走。


    此時,顧明琴站在台階上,冷眼旁觀著父女二人的表演。


    陳思婉甩開父親:“我不走,今天我見不到嶽成哥哥,我就是不走。”


    “你……”陳錦顯本能地抬起手,作勢打人,餘光卻飄向前方的顧明琴,見她隻是抱起胳膊,冷笑地看著。陳錦顯便不由地把手放下,俯下身子,溫言的勸慰女兒,“思婉,你現在這個樣子,衣服也不換,身上也不梳洗,就這樣邋裏邋遢的跑過來,你覺得合適麽?你先跟我迴去,養好了身體,再來找嶽成侄子……”說著,再次想要拉走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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