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韋聽罷,半眯起眼睛:“聽你的意思,你是想掌管顧氏這個醫館了?”


    顧明琴微微欠身:“侄女不敢,隻是迫不得已,為了保全顧氏,侄女勉為其難……”


    “你好大的膽子。”顧家韋大喝一聲,指著女孩,顫抖著手,“你一個姑娘家家,居然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話?你可別忘了,還有兩個月,你就要嫁為人婦了。出了這個門,顧家的一切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那我就不出。”顧明琴說出這句話。


    “你說什麽?”顧家韋蹙了蹙眉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淡淡一笑,顧明琴又向他福了福身:“二叔勿怪,聽侄女把話說完。首先,爹爹剛剛過世、屍骨未寒,作為女兒,侄女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風風光光的出嫁他人?如果侄女在這個時候選擇嫁人,那就是不孝;其次,弟妹年紀尚幼,作為長姐,侄女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離他們而去?不瞞二叔、叔公,侄女想了很久,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要為爹爹守孝三年。三年之後,是去是留,視情況而定。如果弟妹長大成人,並且衣食無憂,侄女自然不敢耽誤終身大事;如若不然,侄女必定繼續留下,哪怕是終身不嫁,也要把弟妹撫養長大。否則的話,侄女就對不起父親的養育之恩。”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決定留下來?”顧鑫顫抖著聲音,激動地問道。眸子裏早已盈滿了淚光。


    迴頭看著老人,顧明琴微笑地點點頭,含著淚,張了張嘴,正欲說點什麽,卻聽見另一個激動地聲音再次響起—


    “你現在不嫁?你可別後悔。我告訴你,那個杜少航已經二十出頭了,據我所知,那個八十多歲的杜老太太可等著抱重孫子。你不嫁,他們可不會等你。過不了多久,杜公子娶了別人,我看你三年以後該怎麽辦。到時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顧家韋威脅她說。


    “二叔,侄女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人各有命,如果上天注定,我與杜公子無緣,那我無話可說。如果他願意,自會等我;若是他不想……”不知為何,顧明琴忽然想起今天在大街上與杜少航起的爭執,一時間,心裏五味陳雜。她有一種預感,或許兩個人的緣分已然到此為止了。


    時間緊迫,麵對著顧家韋,顧明琴不敢考慮太多。抬頭挺胸,迎上他的目光:“二叔的關愛,侄女銘記在心。隻是在侄女看來,眼下,對於侄女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兒女姻緣,而是弟妹的成長,顧氏的興衰。侄女作為長女、長姐,理所當然承擔一切。若是二叔心疼侄女,那就麻煩二叔以身作則,幫助侄女照顧好弟妹,將顧氏發揚光大。如此一來,侄女才真的有可能風風光光,嫁給他人。”


    “發揚光大?你說得輕巧。那些醫術,你會嗎,你懂嗎?你不會,我也不懂。那三個大夫都是外人,靠得住?”顧家韋不屑一顧,“依我看,還是趕緊賣了,我們這一家人說不定還能落個輕鬆……”


    “不能賣,不能賣,就算是把顧氏醫館關門大吉,也不能賣給他陳錦顯……”一提起這個,顧鑫就是激動萬分。


    “你個老東西,有完沒完?這顧氏醫館是大哥的,大哥死了,我就是當家人,是賣是留,我說了算,哪輪的上你一個老不死的,在這裏嘰嘰咋咋……”顧家韋口無遮攔。


    “我也不同意。”顧明琴在這時候也開了口。


    “你個臭丫頭,你……”顧家韋反手指著顧明琴,正欲破口大罵,不曾想,對方卻先一步開了口—


    “二叔,我想提醒你一句,現在,不管是醫館的房契地契,藥田的契約,還是這個顧家老宅的房契地契,都在我手裏,隻有我知道自己把它們放在哪裏了。你想賣,沒有這些,你賣得掉?當然,還有這個……”從衣服裏掏出那張紙,故意在他麵前晃了晃。眼見著顧家韋作勢欲奪,顧明琴隨後以最快的速度把它重新裝入口袋。搶奪失敗,顧家韋瞪大了雙眼,恨恨地看著女孩,卻是無可奈何。


    收好那封信,顧明琴再次抬頭,看著顧家韋。麵對他恨恨的目光,顧明琴毫不畏懼,不疾不徐的接著說道:“當然,二叔可以報官,告訴官府,侄女我私吞財產,讓官府做主,逼著我把這些東西交出來。隻不過,侄女到了縣太爺麵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除了這些房契地契,這封信,侄女也會恭恭敬敬的上繳青天大老爺。到時候,二叔聚眾賭博之事讓官府知道了,怕是也難逃流放千裏的下場吧?”


    “你你你……”顧家韋指著女孩,怒不可遏,卻是理屈詞窮,說不出半個字。到了最後,隻是惡狠狠地說出三個字,“算你狠。”說完,氣衝衝的轉身便走。


    終於走了。舒了一口氣,顧明琴把手放在胸口,順了幾下。低頭看著老人,正要開口說話,還沒來得及,就聽見老人冷冰冰的聲音—


    “你還迴來幹什麽?”


    聽到這話,顧明琴吃了一驚,迴過頭,果然看見顧家韋反身迴來,重新走入客廳。看到他氣勢洶洶的樣子,顧明琴不由地提高了警惕,這個二叔,來者不善啊。


    走到兩人麵前,顧家韋站定,指著二人:“你們一老一小聯合起來欺負我,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你們是不撞南牆不迴頭,我也管不了,遲早有一天,你們肯定會後悔。”再度恐嚇,卻發現毫無作用,二人一臉坦然,不急不躁。這讓顧家韋很是鬱悶,很是激動,說了這麽多,他們居然不怕?


    糾結了一會,顧家韋也不作他想,繼續下一個話題:“你們不賣醫館,我管不了;可你們總不能不讓大家過日子吧?大哥死了多長時間,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吧。這麽長時間了,月例都沒有發。大姐兒,你想幹什麽,讓我們喝西北風啊,家裏都揭不開鍋了,你知不知道……”


    “二叔……”顧明琴正準備耐著性子動之以情一番,不曾想,剛叫了一聲,那邊,顧鑫不耐煩的聲音便乍然而起了—


    “醫館要不到,來要錢了,是不是?你老婆要不到,你來要?你們兩口子,除了要錢,還有沒有其他本事?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就應該建議老大,徹底分家。從此以後,各幹各的,看你們能活多久?”顧鑫說完,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


    顧家韋似乎不服氣,迴瞪一眼。


    “瞪什麽瞪,我說的不對麽?沒本事還不讓人說嗎?”顧鑫嗬斥道,白了他一眼,扭過頭去。緩了緩情緒,接著道,“月例的事,昨晚上你老婆來了,我已經和她說過了。她要是沒和你說,我在這裏重複一遍。老大剛剛去世,家裏的情況比較困難,醫館也沒什麽生意。在這種情況下,月例暫時沒有,什麽時候醫館恢複正常了,有結餘了,再商量月例的事……”


    “什麽,月例沒有了?”顧家韋瞪大了雙眼,好似不敢相信。抬頭去看顧明琴,對方也是微微頷首,肯定了這個說法。確認了這個事實,顧家韋心有不甘,轉頭看著顧鑫,口無遮攔地說道,“老家夥,你想幹什麽,老大死了,你就想把我們都活活餓死,給他陪葬,是不是?”


    “不給你們月例,就是讓你們陪葬,讓你們餓死?”老人家冷笑一聲,轉瞬間變了臉色,“你們有手有腳,會讀書會寫字,難道就不知道自己找點事情做?尤其是你顧家韋。”說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毫不客氣的訓斥道,“你說說你一天天在幹什麽,花天酒地,賭博消遣。家裏的事,你不幫忙也就算了,還要沒完沒了的給你哥添亂。我告訴你,從現在開始,月例一文錢也沒有。別說是現在入不敷出,就算是有朝一日,收支平衡了,也再也沒有月例這迴事。家梁願意養著你們好吃懶做,我可不願意。從現在開始,錢的事,你自己想辦法,賺到錢,你吃飽喝足,花天酒地,我管不了。賺不到錢,那就像你說的那樣,喝西北風。餓死凍死,我老頭子再也不管了。反正顧家後繼有人,像你們這種好吃懶做的,活著也是累贅,還不如早點死了,讓人省心。”


    “你個老不死的,居然敢咒我,你信不信我……”顧家韋看來是氣急了,顧不得什麽尊老愛幼,衝到顧鑫麵前,揚手便打。卻不想“啪”的一聲脆響,臉頰立時間火辣辣的疼。撫了撫臉龐,慢慢地低下頭來,看著麵前的女孩,“你居然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這是目無尊長,二叔之前說過,侄女還有些記性。”顧明琴微微頷首,非常平靜地答道。側目看去,身後的老人瞪大了雙眼,緊盯著自己,那表情,寫滿了難以置信。沒有功夫理會他,顧明琴隻是麵對著顧家韋,“侄女打了二叔,是目無尊長;那二叔剛才那一巴掌打下去,二叔公若是有個什麽好歹,二叔可不是區區一個‘目無尊長’就可以解釋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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